天上都,文渊台,奉霄殿
裴从雪正在案前处理章事,听到来人,手顿了顿,闭上眼。
下一刻,裴桓接着这副躯壳抬起头,望向座下的莫惊春“莫圣手来了”
“静之拜见大人。”
裴桓道“圣手面色憔悴,是还在为孟阁主的事情烦心”
“大人怎知”莫惊春抬起头。
裴桓和缓笑道“顾天尊同我讲了些,圣手,情爱纷扰心智,当断则断。”
莫惊春面露纠结,最终也没有给出答复,只道“静之是为另外的事而来,转春流心之药,大人是想要炼成丸丹还是汤剂”
“莫圣手用那空风鼎炼药即可,炼成什么形态,便是什么形态,不必忧心。”
“还有一事禀报,大人配了七十二条火道,引入各色丨气力炼药,但方才,有一条火道熄灭了,我不知如何重燃,还请大人示下。”
“灭了”裴桓讶然,“哪一条”
“西北乙卯。”
“我知道了,我会去处理,莫圣手不必担心,先去修整心神,重振旗鼓吧。”
莫惊春躬身退下,裴桓转过头,看向身后如星辰闪耀的山波万息图,略作掐算“西北乙卯返枝山脉,主国朝气运,啧。”
走出奉霄殿,莫惊春仍觉得有些异样,心下却说不清。
裴桓给他神器空风鼎和七十二火道炼药,那火道每一条都有灵气滚滚涌入,数量之巨令人咂舌,也不知道这转春流心到最后有多大威力。
又因七十二火道力量强大,今日忽然断了一条,其余七十二条也倾轧紊乱了一阵,把莫惊春吓得够呛,还以为自己差点就要碎尸当场,再把整个文渊台都炸出九重天。
如果是他自己的灵火和丹鼎,即使危险点,也还算知根知底,无所畏惧,但这七十二火道全然陌生,他不敢冒险,只等裴桓处理好了再回去。
莫惊春心神不定,在天上都漫无目的地踱步,忽然看到前方有一团火红。
一只小红狐狸在淌过天上都宫阙间的灵泉边睡得正香。
莫惊春喊了几声小师叔,别南枝都不应,连耳朵都没动一下。
莫惊春上前去拍了拍小红狐狸的后背,还是无用,最后只得提着小红狐狸的两只后脚,把他倒悬在空中晃悠“别小师叔,小师叔,醒一醒。”
“呲”小红狐狸猛地睁开眼,一口咬住弄醒自己的罪魁祸首。
“嘶,小师叔,疼”
别南枝松开牙,从莫惊春手上蹦出去,舔了舔牙尖上的血,变回人形,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莫惊春,冷哼一声“你也知道疼。”
别南枝的脸蛋身姿看上去和十五六少年差不多,面颊莹润,眉青唇丹,生得极俊。
但因一双黄金色狐狸眼,平添几分野狐山魅的灵动神秘气,是以不落俗套,即使这样讲话,也不会让人觉得是凡尘中油头粉面的纨绔子弟,
只觉得可爱又活泼。
莫惊春疲倦的眉目间不由得展开些许笑。
别南枝瞬间瞪圆眼“你笑什么”
见了小师叔一如既往,心里高兴。13”
别南枝横眉一跺脚“早知道我就晚点化形,变个老头,你们就不这么看我了。”
“相随心动。”莫惊春道。
别南枝瞅他“你要这么说,你看上去愁眉苦脸的,心里也一定发愁得很了”
“嗯”莫惊春不知不觉敛了笑,“是我不知道该拿孟朝莱的事情怎么办,裴雪首尊叫我当断则断,可我不知道是不是该这样做。”
别南枝和顾元鹤只知道莫惊春在为裴从雪炼药。
“断”别南枝皱眉想了想,“从中间砍断,脾胃肠子要流一地,又臭又脏,我不建议你这么做。”
“唉,不是,唉,”莫惊春无奈道,“不是砍断孟朝莱,是斩断我与他之间的缘分和联系。”
“只是这样吗他既骗你,又骗你,还骗你。”别南枝如此概括孟朝莱的行径,“你只是打算和他断开联系,不再做些什么么”
“做什么”
“我想想,孟沉霜杀了我哥,如果孟沉霜还活着,我就去杀了孟沉霜,那对你来说,嗯孟朝莱骗了你,你也骗骗他,或者杀了他”
别南枝似乎完全没考虑孟朝莱作为剑阁阁主的身份和力量,以及骗了他或杀了他的后果。
莫惊春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问“别小师叔,浮萍剑主曾为你故友,如果他还活着,由你去杀了他,不会伤心吗”
别南枝挠着脸颊,思考了好一会儿,忽道“他不只是我故友呢,他还救了我的命,要是当年在破军山里没有遇上他,我肯定被那狼妖吃了,后来我的赤灵锏也是他送的,漂亮吧,给你看看。”
赤灵锏顷刻出现在别南枝手中,双锏赤红如流火,别南枝站在一旁,学着孟沉霜挽剑花的样子挥舞双锏“这锏可厉害了,上面还有他、我哥、顾元松和谢督领给附上的剑意,他们说我修为不好,下回出门小心被别人抓去扒皮做袄子。”
“别小师叔也还惦念着剑主。”
别南枝看向他“以前见了他,总很开心,后来我哥死了,见他只会伤心。所以你问我杀了他伤不伤心,我只知道开心的日子都过去了,如今只剩下伤心的日子,阿霜是死是活,是别人杀的还是我杀的,都教人伤心。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只是为了了结一段往事,就像阿霜七十年前就死了,一切也在七十年前结束了。如果你是想从报仇里寻乐子,很难很难。”
了结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肯定是不行的,莫惊春觉得自己要是去骗一遍孟朝莱,他们之间恐怕要永生永世纠缠下去。
杀了他,还是,忘了他
孟沉霜和谢邙风尘仆仆地回到明觉观时,李悬觞正在和孟朝莱谈起今日朝堂上的事。
南方
领头作乱的某位藩王遭遇涝灾,居然失足淹死在了河里1,他的大军群龙无首,很快就会被击破。
北边明山上现了祥瑞白龟,有人传说是稳定治世将至。
锦上京里那位一直在继位人选中作梗的礼部尚书邱麟忽然发了疯,喊着什么自己是大恶人。
孟朝莱转手递给李悬觞一册邱麟这几日话语间疏漏出的信息,神京卫没半日便查获他贪污的证据。
如今他一疯,神京卫立刻带着证据请了旨去抄家,搜出来的赃物足顶半个国库。
郭晓之成了新任礼部尚书,与李悬觞一起,决定扶先帝第七子,如今只有七岁的秦王继位,由李悬觞垂帘听政。
二人背后又神京机策署和昭灵大长公主背书,朝中老臣纵有异议,却也不敢明面上和李照枫这位先帝的祖宗辈杠上。
新朝初始不易,但至少能够平息下这段时间的谋位乱局了。
李悬觞正问起昭灵大长公主是否想一起听政,孟朝莱便见孟沉霜和谢邙回来了。
“不必了,我不会在锦上京逗留太久。”
他迎向师尊,三人回到小院中,落罔还是小黑狗的样子,被拴在雷击木底下,一见孟沉霜,尾巴就摇得呼啦啦的。
“今日锦上京中浊气大清,先生已经打点好念陵一切了”孟朝莱问。
“算是。”孟沉霜眉头紧蹙着,似乎仍在思索什么,“我和南澶还有事情要办,没时间料理你,你带着落罔先回澹水九章,好好待着,没事别乱跑。
“小花在金铃塔幻境中,太茫山万兵客应商陪着他,若无事,不用打扰他们,还有个名作徐复敛,诨号痨死生的堕魔大夫,你让他给落罔看伤。”
“先生去多久”
“未定。若我侥幸不死,应当很快就能回来。”孟沉霜看着孟朝莱苍白瘦削的脸,叹息一声,“静之走了,你最近都没吃药,是不是”
孟朝莱不答。
孟沉霜“病痛也就罢了,我知道你能忍,但被伤病拖累,修为也将不得寸进,你能忍受吗”
“若我就将要死了”孟朝莱忽道。
孟沉霜冷眼看着他,他一下子又噤了声。
“把手伸出来,右手。”孟沉霜道。
孟朝莱刚伸出手,浮萍剑便出现在孟沉霜掌心,寒光乍现,刺得孟朝莱不自觉闭上了眼。
下一刻,一阵钻心疼痛刻进他右腕。
“我不能跟在你身边,聊赠浮萍剑意三缕,要是顾元鹤或是什么别的不长眼的人来杀你,以此剑意退敌,等我回来,懂吗”
孟朝莱睁开眼,见一道白光剑意隐没在手腕内侧,微微发烫。
“先生不生我气了”
孟沉霜冷道“回来再收拾你。”
或许,也收拾他自己。
孟朝莱与莫惊春的乱局根源在他,在查清当年浮萍剑血杀六尊的真相之前,实在理不清几人之间的恩怨纠葛、是非对错。
还有燕
芦荻。
孟沉霜猜测六尊之死和自己记忆损失可能和明帝有关系。
萧绯尸骨上并没有残存的神力,但若是当时行事的是明帝,失山先生得到神力做报酬也就不奇怪了。
如此,等找回明帝的记忆,他应当能寻到些神力,给燕芦荻治病。
不过孟沉霜与谢邙没有急着离开锦上京,反而先回了画舫,孟沉霜翻身就上了床躺平。
谢邙一路不言,许是还在忧心返枝山里吸纳大虞气运的阵法。
他顺着气运外送路径追过的神识无法分辨撞上的另一个人是谁,但却足以定位那一头位于东南临海桐都。
裴氏。
当孟沉霜得知追踪结果时,这两个字不由自主地浮现在他脑海中。
太多的事情和裴家牵扯在一起,纷杂不清,他们躲不开,就必须得亲自去一趟。
之前在九泉冥府,他还答应了帮裴练鸥去桐都找一个人,孟沉霜和谢邙商量过后,决定顺便把这件事一起提上日程。
裴练鸥许诺的宝藏酬劳都是其次的,重要的是,裴练鸥曾为裴家主支子弟,必定知道许多裴家密辛。
而如今斯人已逝,他与裴氏没有了利益牵扯,给的消息更真实可靠,同时,孟沉霜隐约察觉出裴练鸥似乎也对裴家的做派有所不满,只是不清楚究竟不满哪一点。
所以在前往桐都之前,孟沉霜必须先和裴练鸥取得联系。
裴练鸥当时说,他会入孟沉霜的梦。
是以孟沉霜回了画舫就当头倒下,默念一边裴练鸥叫他的请鬼使咒语,闭上眼,试图陷入梦境。
“地藏在前,诸神避退,幽冥阙通,惟梦惟怀。请鬼使,裴练鸥。”
一盏茶过后,孟沉霜猛地睁开双眼,看见谢邙披散着一头白发,坐在自己床边。
谢邙“你没睡。”
孟沉霜双目炯炯“睡不着你有清心助眠用的丹药吗”
谢邙坐在那儿,思索片刻“我有个办法。”
他忽然俯身到孟沉霜耳边,说了几个字,灼热的气息涌上来,拢住孟沉霜的脸颊与耳朵。
孟沉霜愣了一下,紧跟着一巴掌拍在谢邙肩上,道“还是给我药吧,这样快些。”
谢邙幽深的双目注视他片刻,随后直起身,脸上仍是一副澹薄轩肃的神色,仿佛刚才在孟沉霜耳旁说污言秽语的人不是他谢南澶一样。
他取出一颗丹药,端了杯水给孟沉霜“睡吧,我就在这里,为你护法。”
“地藏在前,诸神避退,幽冥阙通,惟梦惟怀。请鬼使,裴练鸥。”
这一回,孟沉霜在几息之间,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待他陷入深睡,眼睫不再颤动,谢邙抬手抚上他流畅的侧脸,拨弄着这淡粉色富有血色的下唇,拇指轻轻一压,便撬开齿列探了进去。
青光失去遮掩,在他双目中流转加深。
梦中一片白茫茫,裴练鸥已立身在前等候。
“李公子,这么快又见面了。”
他仍穿着那身冥府黑衣官袍,四只手里的刀戟棍棒还没来得及收,两只眼睛血淋淋地看着孟沉霜微笑。
“谢仙尊与我不日前往桐都,之前李公子托我寻人,我们可一并去做,敢问此人姓甚名谁,家住桐都何处”
裴练鸥顿了一顿,才答道“他名仇山英,本体为神兽狻猊,我不知道他现在住在桐都哪一处,还要麻烦李公子和谢仙尊先去一趟枕流山,山阴处有一座佛庙,佛庙里释迦摩尼莲花座上嵌着一粒兽牙,
“那是仇山英落下的,二位取了兽牙,再依兽牙上残留的气息启寻人诀,应当就能找到他,我猜他应当在裴家主宅凤凰台。”
孟沉霜“如果他住在裴家主宅中,我们不能直接递名帖拜访吗”
“他”裴练鸥欲言又止,“李公子,其实那日将此事拜托给二位后,我又踌躇良久。仇山英实为裴家所囚,我甚至不知道他如今是死是活。”
“你想救他出来”
“是当年是我害了他,又势单力薄,无法救他脱身,只是若他还活着,要把他从裴家救出来,必定凶险万分,李公子和谢仙尊有事在身,若为我冒这个险,可能有些不值当,是我太过冒昧。”
“鬼使大人不必妄自菲薄,”孟沉霜上前一步,“我们要查的事也与裴家有关,有需要鬼使大人帮助的地方。”
“我能帮上什么忙”
“我想先问鬼使大人一个问题,大人的死,和裴氏有关”
裴练鸥双目长大,中间那条血红的伤痕又被扯开几厘。
孟沉霜会意,追问“因为仇山英之故,裴氏之人害了大人”
裴练鸥双唇颤抖嗫嚅着,眼中血泪流得更猛了。
孟沉霜站在原地,等一个答案,却忽然感觉身上有些异样的躁动。
空旷的梦境中忽然变出一只老虎,扑到孟沉霜身上,咬住他的肩头,又疼又烫,大型兽类粗重的呼吸声在孟沉霜耳边响起。
他立即警觉要把老虎推开,可腹股沟处也忽然浮现出一截燃烧的火把,滚烫火舌舔舐着他。
紧跟着整个梦境视野都开始摇晃,画舫锦帷在孟沉霜眼前来回闪烁,原本清晰的神志变得昏昏沉沉。
梦要被唤醒了。
裴练鸥也反应过来,冲上前来抓住孟沉霜的手想把他拽回来,然而下一刻,整个梦境骤然崩塌。
孟沉霜原本要反握住裴练鸥的手猛地抓住了另外的什么东西,他来不及分辨,肩窝处就传来一阵刺痛。
他原本平躺着入睡,此刻却被人翻过来压制着,眼角只瞥见身后霜雪般的白发。
犬齿又没入皮中几毫,血沿着齿面淌出来。
刚才梦里的老虎和火把幻象一定都是因为他
“嘶谢邙,你在干什么”
孟沉霜想把这坏事的人推开,一抬手,却发现自己的双腕也被他用衣带捆在了一起。
更不必提早已不知被扔到什么地方去的裤子和外袍。
谢邙却衣着整齐,几层衣领严丝合缝地叠在一起,他抬起头,望向孟沉霜“你梦见别人了。”
“否则呢”
谢邙又抬起自己被孟沉霜握住的那只手腕“你在梦里,还要去牵他的手。”
孟沉霜努力把头转回来,看清谢邙的瞬间,目中一颤。
鲜血顺着谢邙的齿间、唇角蜿蜒而下,滴落在白发上,他死死盯着孟沉霜,像是抓住了猎物的猛兽,青色的眼瞳如利爪锐齿一般。
谢邙又入魔了。
谢邙发觉孟沉霜正望着他出神,不由得笑了笑。
可这笑邪性十足,让孟沉霜不自觉打了个寒战。
谢邙俯首吻上这双终于只注视着自己的烟水桃花目“你为什么不梦见我呢你为什么不来我的梦里呢”
“你还清醒着吗嘶谢南澶”
“是我,我在。”
突如其来的顶撞让孟沉霜后脑一麻。
谢邙却不停,同时还在他耳边继续说着什么求你梦见我的话,孟沉霜在摇晃中迷迷糊糊醒过神来。
堕了魔是吗
孟沉霜骤然睁眼,双目中用来遮盖青瞳的幻术立时烟消云散,光泽流转,来自魔君的血脉控制顷刻发动。
谢邙脸上的神情一瞬定住了。
“起开。”孟沉霜说。
谢邙乖顺地让开了,正要下床站起来,忽被孟沉霜拉住“坐到我身边来,不要乱跑。”
白发仙尊于是又在孟沉霜身旁正襟危坐,一派肃然。
只是孟沉霜只叫他坐好,谢邙不受自我意识控制,不像往常那样会理一理衣襟,整一整袖子。
此刻玄青缎衣领口滑落,露出谢仙尊紧实的胸膛和腹肌,还有某个刚刚被拿出来的东西。
一把滚火瞬间把孟沉霜从脚烧到头。
堕魔都这样。
刚才的事也怪不得谢邙。
此刻孟沉霜看他一副乖巧无觉,任人宰割的样子,也忍不了意动兴起。
他赶紧上手给谢邙整理好衣襟和衣摆,把该遮住的东西遮住,遮不住的一会儿再说。
孟沉霜双手捧住谢邙的脸,脸颊与掌心皆是滚烫,他缓缓呼出口气,只觉自己也要控制不住了。
以前谢邙清醒着,即使孟沉霜被堕魔欲念所扰,他也能控制住局面,可现在呢
孟沉霜深呼吸,默念清心咒让自己冷静“谢南澶,告诉我你什么时候又在入魔”
“在明觉观中谈起九狄人挖出萧怀峥的心脏,压在聚堡峰之下时,我走火入魔。”谢邙原本平静,然而说起这件事时,平和的神色出现了裂隙,眉头牵动,似乎有某种痛苦流露。
魔君燃犀的而血脉控制并非无所不能,修为高深的堕魔有可能冲破束缚,夺回自我意志,更何况谢邙此时此刻只是陷入魔障,还没有完全转化为堕魔。
谢邙目中青光不断闪烁着又消隐,他的意识正在撞击这魔君燃犀设下的囚牢
孟沉霜没时间细问,他抓住谢邙的手臂“你刚才为什么咬我”
“喝你的血。”
“你很想喝控制不住”
谢邙神色挣扎,似乎就要挣脱“想”
孟沉霜紧蹙眉头,想到些什么“你确定你堕魔是因为回忆惨烈,心神不定,走火入魔吗”
下一刻,孟沉霜眼前忽然天旋地转。
嘭的一声巨响。
他被谢邙猛地扑倒在地,小画舫在水波中剧烈摇动。
撑桨的船夫站立不稳,被晃进照桑河,艰难地爬上来以后,江水没一会儿就浸湿全身。
眨眼间高大船夫消失,只余一张黄纸片孤零零飞旋着,落在船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