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九霄蹙眉沉思,面露为难之色,似是很不愿意这些道人去送死。
她抬起手挥退了殿中伺候的人,大叹了一口气“郑道友这话令我为难啊。”
“有什么可为难的既然他们想知道,就告诉他们。”一道爽朗的笑声先行传入殿中,紧接着,是一道道间杂着龙吟之声的水波涟漪凭空出现,气旋流动间,一位器宇轩昂的男子从中迈了出来,他身着一件鲛纱制成的水蓝色华袍,衣上缀着细碎的灵珠,闪烁着点点的星光,仿佛星河环绕。他的额上戴着如梅花枝丫开叉的双角,昭显着“异类”的身份,可此间没有修道人会轻视他。因为他便是无尘海的少主湘君。
“无尘海果真与洛水宫走得近,连这位少主都亲自来了,只是不知他到了此间,会想到什么。”谢知潮慨然叹道。
洛泠风与湘君那点儿关系,足够成为无聊人士的饭后谈资了。卫云疏淡淡地“嗯”了一声,又道,“他气机浑然一体,元婴大圆满了,用不了多久就会迈入洞天境。到时候无尘海多一尊洞天,局势恐怕会再变。”浮黎仙域四大宗中,以无尘海为最末,一来是异类出身不得信任,二来则是门中洞天大能数量最少。可云中城、洛水神宫都在不久前经历了内乱,多多少少伤了元气,要是无尘海把握机会,未必不能居上。
谢知潮点头,她没想太多,只是注视着湘君走向了前方,最后懒洋洋地抱着双臂立在姜九霄的左侧。他的视线时不时在姜九霄的脸上流转,眼瞳几度变化成竖瞳,泛着一股不加掩饰的侵略意味。而姜九霄面色不变,端坐在椅上,看也不看湘君。
郑真人郑重地朝着湘君行了一礼,肃声道“我等不惧坎坷,劳请湘公子指明一条道路。”
湘君把玩着一柄折扇,他笑道“其实也不是什么隐秘事,太一剑在罪恶长廊的元婴道人周玉霄手中。”
郑道人闻言心思一转再转,最后打了个稽首,无声地坐了回去。这周玉霄原本是仙门弟子,只不过因一时不忿,杀了同门弟子。在戒律堂来拿他的时候,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人直接打杀了后破门而出。像他这等叛徒,仙门自然没有他容身之地,无奈之下只能远走北洲。之后得了罪恶长廊大能的青眼,最后修至了元婴境界。他对追杀他的仙门弟子可谓是恨之入骨,每每擒住一位,他非要将对方折磨得痛不欲生才罢手,末了还要将影像流出去,故而凶名赫赫,是仙门极想铲除的魔头。郑道人自认没有从周玉霄手中走脱的本事,只能另做谋划。
湘君的出现到底使得殿中的欢笑声少去了,姜九霄也不欲与众人多说什么,便温声道“诸位舟车劳顿,且先休息一日。明朝我洛水宫自有飞舟送诸位前往落日坟丘。”她这话一出,众人便忙着告辞离去。
卫云疏、谢知潮也随着修道人一道走出,有说有笑间,谢知潮忽地觑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她拧了拧眉,没等卫云疏询问,便道“咦那边似是我门弟子。薄道友,我先行一步,过去瞧瞧。”不周弟子在外历练,尤其喜欢斗战磨炼剑意,来到这边不算异事。卫云疏笑了笑,温声道,“谢道友有事就忙去吧,明日再见。”
岛上洛水宫弟子往来穿梭,见卫云疏一个驻留在原地,立马有个小道童前来引路,将她带去客殿休憩。只是不巧了,在青石小道上没走几步,远处便传出了一阵争执声。卫云疏定睛一瞧,面上露出了讶色,正是那方才出现在殿中的湘君以及姜九霄。
姜九霄“湘公子来晚了。”
湘君则是面露微笑“不过是一些金丹修士,能不能回来另说,还需要给他们脸面吗”顿了顿,他又暧昧道,“难不成是因为我先去了落日坟丘那边不高兴了”
姜九霄冷笑“怕是在我那好姐姐的跟前吃了个闭门羹吧。”
湘君面色微微一变,眉眼中的确生出了几分恼意。他听闻洛泠风抵达后,便追着飞宫前往落日坟丘,哪知道连个云中城弟子都能不给他脸,偏偏不好发作。定了定神,他低声道“我那是听说她身侧有一人酷似云中君,去打探消息。要是云中君还在,那最初的计划就不成了。”
姜九霄拂了拂袖子,讥讽一笑道“她身边酷似卫云疏的人还少吗我却是不知道我那没有心的姐姐还会这样痴情。她是个唯利是图的人,从她接手云中城就可以看出,她一点都不安分。”这句话落下,姜九霄想起了一百多年前的一段旧事,知情人到了如今没剩几个了,神色顿时阴郁了几分。停顿片刻,她睨着湘君道,“怎么后悔退亲了吗你一直在怨云中城以势凌人,才使得你丢了那么大脸,可到底是不是因此,唯有你自己心中知晓了。”
“姜九霄”湘君拔高了声音,语调中藏着些许怒意。但是很快的,他的态度又软化了下来,“她修得是琴道,纵然二十四章天经是直指大道的上乘道册,可对于增进我的功体没有半点用处。不过那事情要是谋成了,我可设法将她讨来”湘君对姜九霄对视了一眼,没再说下去了。
在洛水宫的地界两人是极为松懈的,沉浸在争执中尚未发现多余的气息。可一等到话题结束,立马感知到那小道童的气息。湘君眼中泛过了一抹凛冽的杀机,但是很快又收敛了起来。那引路的小道童才蜕凡,至于缓步而来的平凡女修仅仅是金丹修为,听不到他们的争论。他合起来折扇,化作了一道遁光离去。
姜九霄面无表情地看着那道光芒消失在天际,也拂了拂袖子离开了。
“尊客可往这边走。”小道童一脸殷勤地引路。
将那对话一字不落地听入耳的卫云疏吐出了一口浊气,跟上了小道童。
姜九霄与湘君话里行间都不离洛泠风,甚至还有那等龌龊的念头便算是她,在听见的那一刻,也止不住沸腾的杀意。她往常性情温和宽厚,可与洛泠风相关之事,总是容不得半分退步。但是现在的她,已经开始失去了过往的那股迫不及待宣泄出来的“关切”了。
她过去做错了,总是将洛泠风置于弱者、需要保护者的位置,可这样的做法,与那些人将其视作菟丝花之辈何异与她而言是“关心则乱”,可是对洛泠风来说,始终是一种屈辱,焉能无恨可怎么就恨到想要她死了呢不,或许不仅仅是单纯的恨意,而是因为“云中君”挡了她的道云中君与半道伏杀的云门洞天长老两败俱伤,而她再显露出自己真实的修为,趁机接手云中城,不是理所当然吗
刺骨的寒意一时如风雪来,卫云疏那持着拂尘的手骤然缩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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