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君的叛变对麟君、渠君本身的影响微乎其微,可凤凰山修士切入了龙宫的军阵中,顷刻间便将军势给摧毁。渠君的怒气不可压制,比起外人,他更厌恶同为妖族的鸾君的背叛“你真的要背叛龙宫吗为什么”他大声地质问道。
鸾君伸手一握,掌中出现了一柄羽扇,她轻轻地摇了摇,对着愤怒至极的渠君道“六千年来,我凤凰山一脉从未归顺过龙宫,又谈何背叛”她之先祖也是洞天修士,在凤凰山中清修。离去之前,留下了一只匣子和一团即将熄灭凤凰火,说若是凤凰火重新燃烧起来,便是她这一族裔要效忠的人出现了。虽不知先祖为何有此言,可代代鸾君都遵从这道命令。匣子数千年没有开启的办法,而凤凰火一直只余一片冷灰。她一度以为等不到那个人,可在二十年前,凤凰火骤然间烧了起来,她费了不少心思,才找到了云中城那位。
“难道没有半点同修之谊吗”麟君深深地望了鸾君一眼,眼窝深陷着,一张苍老的脸上是说不尽的郁色。
“没有。”鸾君一摇头,话语无情。她也不管身后厮杀纠缠的军阵,手中羽扇一翻,便是炽烈的风与火,朝着麟君的身上压去。
“可恶”渠君恨到了极点,将灵力一催,长戟如呼啸的龙般点出。
洛泠风的唇角勾着一抹冷浸浸的笑。此刻的北洲不平静,幽罗山中,上清神域的真相流出,各方势力斗杀。而在更远处,各家洞天修士齐齐前往北洲,余下的人也无心管顾旁事,只将心神落在北边。没有比现在更好地、对无尘海下手的机会了。麒麟还命果固然是她动手的原因之一,可更多的,却是为了海中那供养妖族群修的灵穴。她漫不经心地拨弄着琴弦,乍然而起的音潮与长戟碰撞,爆裂声如滚荡的雷鸣,眼见着那长戟上的宝光寸寸破碎,洛泠风一拂袖,将寰瀛真形图祭了出来。
渠君的攻势再度被打退,他神情凝肃,已经不敢再轻视洛泠风那么个小辈。原本那翻天的海潮由麟君的道术支撑着,不曾落下来。可随着鸾君的背叛,麟君已经无力再支撑那漫天之水了。那高大如俊峰的土柱轰然崩溃,尘沙四扬。浩瀚而又汹涌的洞渊真水很快便翻覆了下来。一时间,凄哀的嚎叫声不绝于耳。
渠君见状一口气将身上的法器都打了出去,随即将浑身灵力一催,把洞天法相铺展开,化作了一道百丈长的黑色蛟龙,狰狞而又凶恶。蛟龙咆哮了一声,立刻向着洛泠风冲去。在洞渊真水的碾压下,他的鳞片出现了裂痕,顷刻间便撕出了一道道血肉模糊的伤口。只不过,到底是力道坚躯,灵机一动,那伤口便复原了。这道洞天法相一气前冲,然而只冲到了一半,就见一道遮蔽前路的如凛凛寒水般的剑芒冲来
洛泠风见渠君现出洞天法相,将琴一拍,清光矫矫,琴中剑乍然现出,往前方一划,便是一道难以逾越的河汉之界紧接着,剑光如生生不息的水潮,在气机的催动下越来越多,几乎填充了整个海域。
渠君心中警铃大作,忙不迭将去势一收,可身后那起伏翻腾的大
浪卷空而来,下一刻便犹为猛烈地拍在了他的身躯上,顿时将黑色的鳞片打得四分五裂。明明他才是水中族众,可在这自家的主场,他彻底地失去了自己的优势,整个海域都被洛泠风所用,她到底修到了什么地步是已经无限逼近道果境了吗渠君的心神有些恍惚,一不留神间,前方剑芒无情地杀了过来,下方水浪一腾,再度撞上了他的身躯。渠君发现自己的身体变得沉重起来,怒啸着将长尾横扫,裹挟着崩山裂石的力道砸上了剑光,可最终的结果却是他一声惨叫尾部的一截,竟然被洛泠风的剑生生削断血肉飞溅,将海域染成了血红色,然而几个大浪打开后,海水又变得澄澈,只有风中隐隐藏着浓郁的血腥味。
蛟龙嘶吼,狰狞凶恶的眼中淌下了血泪。洞天法相维系不住,渠君重新化作了人身,跌跌撞撞的,支撑着长戟在站稳。他的黑袍上满是血痕,附在了身上的鳞片未消隐,一半翘起,鲜血淋漓,看着颇为凄惨。他大喝了一声,长戟挥动,带动着滚滚烟尘以移山倒海之势,往前方涌来。
同是洞天境的修为,可要论功行,唯有那条老龙最为棘手。若是他持着道器坐镇龙宫,洛泠风也不会想攻击无尘海。但是现在,那老龙不在,区区蛟龙,自然不必放在眼里。海上斗法声势浩大,纵然屏蔽了气机,可时间一长久,总会被人发觉。洛泠风无心再与渠君比斗神通,眼神沉暗,一道灿灿的剑光自虚空之中荡出。剑气并着光华一冲,宛如洪水经行,前方的一切顿时如烟尘消散。
渠君再度被一股强悍的力量振飞,他冷眼看着踏着水潮走来的洛泠风,阴森道“你今日若是杀我,便与无尘海结了死仇,待到仙域内乱起,北洲邪魔也会趁隙而入”
洛泠风叹息了一声,笑吟吟道“仙域内乱啊跟本座有什么关系再者,你无尘海不是早与北洲邪魔勾连在一块了吗本座这是先一步替仙域除去大敌,他们会感谢本座的”
最后一字落,杀意越发沸腾昂扬。天地间水潮荡动,一道剑光杀出后,无数水潮附着着剑芒,骤然化作了新的剑气,剑如水、水如剑,每一击都宛如洞渊重水齐齐撞来。渠君身上的护体光芒转眼间便被削去许多,那流散的精气被浪潮吞没,再也不可能复还回来了。洞天修士没那么容易死,尤其是妖族的力道之身。可一剑不死,第二剑、第二剑呢生生不息的剑气并着水潮涌起,从渠君的身上穿过。他一开始尚有反击之力,可没能从剑芒中遁出,他越来越吃力,到了最后俨然只能生抗剑意了。
幽罗山中。
罡风四起,天穹阴云密布,结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巨网,时不时有雷霆轰然砸落。
云中城中的五姓长老联手对付卫云疏,他们推测卫云疏受过重伤,眼下的状态并不好,想要一鼓作气将人拿下,并夺走太一剑。可一动手,那池风潮就主动地站在了卫云疏这册。可就算池风潮牵制住了越成源,他们云中城也有四人
云宽微笑着望着卫云疏,不疾不徐道“阁下这般挥霍灵力,能支撑多久呢”
宿金铃张口,尖锐的话语
如同刺一般扎向了卫云疏的心口“难道是想着洛真人顾念着旧情,施以援手吗可二年前那一出戏,她可是罪魁之一啊”
卫云疏仿佛没听见他们的嘲弄,蹙着眉开口道“诸位是信了湘君他们的说辞那些道册有缺陷,不能修持。罪恶长廊那五尊原初邪魔,与上清神域的确有关系,却不是诸位想得那般。云中城数千年声名,可不能因一时之念而毁了。”
云宽眯着眼道“这事情轮不到我们来做主。”他不管湘君说的话是真是假,他们来此最重要的目的,就是将那不安定的因素给抹除了。当初既然走了那一步,就该做的干干净净,不留一丝转圜的余地
卫云疏叹道“不准备罢手”
云宽笑眯眯道“若是您引颈就戮,我云中城便自这场混战中退出,在一起明晰前,至少会保持中立。”顿了顿,他又道,“您心怀大义,当初甘心赴死,为什么现在不再做一次”
卫云疏眼神冷了下来,她应了一声“好。”没等云宽脸上乍起的惊色敛起,她又说了一句,“再见。”她想起了昔年对师尊的承诺,要将云中城发扬光大,不堕先祖威名。可在她的手中,兄弟阋墙,同门相残。老天从来都不会成全她,她珍惜的一一离去,她期许的一一破碎,她终究与她的愿想、承诺背道而驰。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是不是注定了这一生只剩下辜负
太一剑上光芒一震,犀利的剑气宛如虹光生出。卫云疏的身后,璀璨的星光起起伏伏,无数光点汇聚了一团,好似亿万赤日凝聚在一起,散发着焚毁天地的炽热在那团明光的映照下,卫云疏显得微不足道,仿佛随时随地都会被那团赤光吞没了。
云宽、宿金铃拿着法器逼近卫云疏,可在这一瞬间,脊背骤然一寒,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慌生出,恐惧地觑着那震荡不已的灵机,脚下遁光一折,向着反方向逃离“堕二光”乃是太上二光玉章中的顶尖神通,将日月星之力凝聚在一点,最后轰然泻出以他们的修为根本无法抗衡但是卫云疏既然起了杀心,自不会让他们逃脱。她根本不管顾云宽他们最后的攻击,左手一掐诀,又用了一个“周天禁法”,二光停滞,岁月不行,时间仿佛停止了流淌这禁术涉及了时间的奥秘,能维系的时间不过一息,可就是这短暂的一息,让云宽、宿金铃失去了逃遁的机会。
无奈之下,两人只能将灵力催到了极致,怀抱着微弱的希冀想要阻遏那道灼目的剑芒。云宽使了个“云天涵气”神通,他的周身起了无数朦胧的云雾,将他遮罩在其中。这一神通能够吸收外来的力量,可终究是有个极限的,一旦超过了这个限度,“云天”暴散,连带着施术者也会死亡。宿金铃则是一拍腰间,一只金铃法器飞出,叮铃铃作响,试图影响卫云疏的神识。
可卫云疏的修为受限于这具躯壳,但神识仍旧是洞天境的,根本不会被那幻音影响分毫。她的眼中流露出了几分悲色和慨然,但手中的攻势没有收敛半分,那恐怖的赤色如浪,刺啦一声响,将横在前方的敌手卷入了虚空中,再也不见痕
迹。
卫云疏缓缓地转身看剩下的两人,因为顾惜性命,楚卞与吴钩的攻击都不算尽心力,心神都放在了守御和逃遁上。看到了云宽和宿金铃那样的下场,两人神色大变,惊惧不已。
“我自认没有对不起诸位的地方。”卫云疏缓慢地开口,“偌大的云中城,我只负了师尊的深恩。”
楚卞抬头,惊慌失措地看着神色漠然的卫云疏,那股宽厚温和散尽了,在某个瞬间,她的身影像是与那日屠戮云中城诸洞天、元婴的洛泠风相叠合。楚卞本就不是有胆气的人,他开始怕了,一张口便慌乱解释道“那事情由云家、宿家牵头的,对了,还有洛泠风云中城世族皆卷入其中,我楚家哪有拒绝的余地”在云中城里,小家族拼命地追赶大家族,一切作风向着他们学习,试图与他们合群。而大家族呢为了维系门风不堕,不会让自己变成异类。
卫云疏点头,淡淡道“我知道了。”
楚卞闻言泛起了一抹喜意,以为卫云疏愿意放过他们。毕竟在他的印象里,云中君就是个宽厚温和、慈悲满怀的人。可笑容才在嘴角咧开,耳畔便想起了一道惊叫声。
“小心”
楚卞仰头,最后一刻看见的是那煌煌的、刺伤双目的剑光。
卫云疏剑下不留情意,在连斩了云中城二人后,又指向了吴钩。来此幽罗山中的,都是世家大族弟子,除了这些长老,尚有些金丹期的执事或者少年俊才,可他们的立场注定了死亡的结局。
杀劫开了,便是再也回不了头了。
那头池风潮也斩了越成源,她像是了结了一段心事,那张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都浮上了点点的笑容。看了眼前襟点着血迹的卫云疏,她温声道“道友无事吧”
“没事。”卫云疏温和地应了一声,收起了那一缕悲色,将剑光一催,便去帮助谢知潮。这日夜接连斗法,尸山遍地,血流漂杵,每个人都已经精疲力尽了。若是没有办法从山中闯出去,就要将命葬送到此处了。
“小小幽罗山,可映照众生之态,消息根本瞒不住,到时候,不周之巅要走一条孤绝的路了。”谢知潮慨然叹息,她伸手捞起了腰间的酒葫芦,发现里头的酒已经一滴都不剩了。用力地抖了几下,又抹了抹脸上的血迹,大笑道,“我还得活着出去沽酒呢”
卫云疏道“无尘海如此阵仗,恐怕是精锐尽出了。”要是这样的话,不周只有二种选择,一是坐镇不周之巅的修士来施援;二是洞天真人来至此处;二则是北洲罪恶长廊的修士前来援助。二样选择中,第一种最慢,就算剑遁极快,可奔赴千万里来至此地,也消耗了不少精气,宛如疲兵。第二种破坏边界守御,怎么看不周都不会做这样的选择。至于第二种难道就没有其他宗派的洞天去拦截吗定了定神,她又道,“你知道你大师姐有什么计划吗”
谢知潮一摇头,道“不知。”她伸手拍了拍卫云疏的肩膀,乐观道,“车到山前必有路,别管那么多了,直接战斗、厮杀吧”说着,一声长啸,
却是提刀迎上了那些阻拦路途的妖修。飒飒刀光,在半空中留下了森森的气痕,并着那销蚀血肉的罡风起,眨眼间又摧毁了数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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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远处的峰头,湘君已经从战斗的风波中退了出去。原本同行的有龙血云、潮涯、渠横二人,现在只剩下披头散发的潮涯了。
“于将军传了消息,外围除了几名不周弟子,便没有其他人过来了。”潮涯沉声道。
“不周之巅不是有不少弟子在守御北洲吗不是已经放出消息了吗他们要眼睁睁看着同门被围杀至死”湘君讶异地一挑眉,要知道不周弟子是四宗中最为重情重义的。为了替同门报仇,他们可追杀敌人至天涯海角,极为护短。幽罗山中的这几人充其量就是诱饵,可钓上来的只有小鱼,湘君顿时有些不满。
潮涯慢条斯理道“恐怕是得了不周那边的命令。”眼下幽罗山中,除了围堵在出口的妖族大军,还有好几百的散修都是倾向他们这边的,将里头的“叛逆”杀尽是迟早的事情。但是这样的战果,潮涯同样是不满意。他皱着眉思忖,忽然间心神一荡,眼前骤然闪出了一片支离破碎之景。他的身躯陡然一僵,莫大的恐惧将他整个淹没,脸上的血色顷刻间退尽。
湘君察觉到潮涯的异状,脚步一动,顿时与他拉开数丈远。他狐疑地看着潮涯,拧眉问道“怎么了”
潮涯握紧了双拳,眼神瞬间变得猩红,他耷拉着脑袋,颤声道“渠真人和我恩师他们、他们死了”
“什么”湘君勃然变色,大声斥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潮涯浑身剧烈地颤抖了起来,他含着泪痛苦道“不是胡言,是我方才所见的。”见湘君仍旧是不信,他又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了下来,“我族有一门神通名曰一心同映,是血脉之间沟通的秘术,方才所见的便是恩师返照给我的东西。鸾君背叛了我无尘海连同洛泠风一道杀我妖族修士斩我无尘海洞天”
这个消息宛如一个惊雷砸下,湘君脸上血色退去,他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神色,呢喃道“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就凭借他们,怎么可能破我无尘海”
“怎么不可能呢”潮涯面上含恨,“我无尘海精锐尽出,此事凤凰山上的那位可是一清二楚的。趁着我无尘海空虚,便暗中偷袭得手不行,我们得回无尘海去”他的洞府、身家、门人弟子大部分都在海域中如果失去了无尘海,就相当于被斩去了臂膀。
“可是幽罗山这里,我们若是弃之不顾,不就让不周弟子逃脱了吗还有拿下北洲万里长城之事,都未做成啊。”湘君面色犹疑,他先前做坏了一件事情,在父君跟前失了脸面
,如今这件差事,要是不能办得漂亮,那龙宫少主之位,恐怕就跟他无关了。
“龙君不是也亲自来了吗还带着道器,我们其实无碍大局”
潮涯咬牙切齿,他瞪着湘君,“我等打下了万里长城,却回不到海中,失去了灵穴浇灌的洞天福地,这损失是万里长城能弥补的吗你觉得龙君会放弃经营数千年的无尘海吗”
血红的双眼向着下方一扫,他又道,“如今还有散修支撑着,不用忧心。”
湘君冷静道“若是那两位真人都身亡了,我们摔着大军回去,不也是送死吗”
潮涯冷声道“又不是以多胜少,他们恐怕都受了重伤。无尘海那样大,我们就算只收回了一部分海域,等龙君回来,自然能重新将它们收回。可要是整个无尘海落入对方手中,再建圆满无漏的大阵,想取回就不容易了。我是不信他们要杀光整个无尘海妖修的,再不济,命心腹人假意投降便是。”说到了这里,潮涯再不想跟湘君费口舌了,他冷漠道,“你不愿意就罢了,我是要领着自家精锐回援”
“那云中城一众真是可耻”潮涯恶狠狠地啐了一口,化作了一道乌沉的光芒飚出,途径云中城弟子时,去势不减,甚至提了灵力,宛如山岳砸下,顿时将那弟子撞得脑浆迸裂,横死当场潮涯将号角一吹,那属于麟君一脉的弟子霎时从阵势中分裂了出来。
潮涯如此,湘君踌躇了一阵也按捺不住了。
要是无尘海失陷他压根不敢深想
“无尘海的妖修怎么退兵了”谢知潮察觉压力骤减,收起了长刀立在云霄中,她喘了一口粗气,又道,“会不会只是变阵是个陷阱”
卫云疏摇头“不知。”
那头冉秀云、宁宴诸人也杀破了妖修的军势,闯入了幽罗山中,将湛湛剑芒往前一扫,她向着卫云疏她们靠过去。长舒了一口气,抚了抚耳环,低声道“不出意外,就是无尘海出事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