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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安打工人
    “最可怕的噩梦”

    “高考答题卡的选择题全涂错了算吗”

    一语既出,两名女伴不约而同地陷入诡异的寂静,只留一个脱口而出的虞柠默默用吸管戳开了奶茶的塑料盖。

    “干嘛”她反问,“这不够可怕”

    很可怕好吗

    “这个,那个,”今天负责请客的刘嘉卉有点欲言又止,小心翼翼道,“柠柠啊,可怕是可怕,就是咱们这个层次还能不能再丰富”

    那她确实知道更可怕的。

    虞柠呵呵一笑。

    比如她有个朋友,工作数年后还是改不掉人类本能的拖延症,在截稿日前三天才开始奋键盘疾书,结果就在大功告成的前一刻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跳出来个病毒。朋友看着一片深蓝的屏幕想着自己还没备份的稿子只觉气血上涌,最后硬是一头栽倒在了电脑桌上。

    倒霉蛋再醒来发现自己坐在一套极其眼熟又怀念的木质桌椅前,桌面上还有小刀刻的前人墨宝一个大大的“早”。放眼望去,前后左右也是同样的座位,大家都在埋头答题,笔尖摩擦出令人焦虑的沙沙响声。

    以及最重要的,摊开在面前的一套白且黄的试卷。

    黄是纸质不咋地,白是因为只字未写,空白一片。

    好消息不是真的高考考场。

    坏消息但真的是高三。

    很悲哀。

    她在无中生友。

    这个朋友就是她自己。

    虞柠当时就听见自己脑袋嗡的一声。

    已知a、b分别为椭圆e的左、右顶点,g为e的上顶点,向量ag与gb的数量积等于8,为x6上的动点,a与e的另一交点

    虞柠“”

    死去的高中数学开始攻击活着的她。

    连题都看不懂,超绝望。

    她终于发现桌面上刻的原来不是“早”而是“草”,当场竖起三根铅笔,决定冒充一下熊猫烧香。

    在做题与作弊之间,她果断选择了作法

    天灵灵,地灵灵,文曲星啊他没显灵。她满眼蚊香圈圈地胡乱答完剩下的大半卷子,并为阅卷老师的血压和自己的分数献上了衷心的祈祷。

    虞柠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脚底打飘地走出考场又被如今眼前的两位朋友揽上了肩膀,而当初满脸考完就解放的俩人,现在正一脸不解。

    “对啊,高考也没什么可怕的嘛。”周菁菁迷茫地眨着眼睛,“不就是个职业划分测试。”

    “但是如果想进巴别塔是得努力点。”

    她补充道“听说他们只要最优秀的那一批。”

    虞柠深深地叹气。

    代沟,这就是代沟。

    现在的小孩子哪会懂高考倒计时一模二模十八模和题山题海的苦

    不是回到过去,不是来到未来,作为一名写手,她当然很快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就是所谓的“穿越”。

    虞柠很有警觉性。

    她在恐怖小说死灵乐园爆火后的第一时间认真研读行业风向标,并在发现自己竟然与其中一个小配角同名时反复熟读背诵相关段落,达成让朋友抽背任何一句都能接出上句和下句的可喜成就。

    没别的原因。

    因为太短了

    虞柠当初看着这同名角色刚开头就给主角递了情书时还在喜滋滋地偷乐,心说果然自己这名字进了小说也是举重若轻要当女主的命,然后再翻过下一页第二天,作为之后一系列连环杀人案的首名被害者血溅郊外。

    虞柠“”

    就、就挺突然的。

    现在是八月二十九日,农历中元节的前一天。

    也是“她”书中虞柠死去的当天。

    她穿来是在一周前,与身体自带的记忆融会贯通后干脆直接鸽了这情书,别问,问就是死亡fg能避就避。

    死灵乐园的世界观里,人类文明在螺旋上升时骤然拐了个弯,迎来也从2012年鸽到了现在的末日。

    天文学家观测到不日后将会有一颗小行星快速接近地球,起初没有人认为它会对人类造成太大的危害因为以它的大小,有极大概率会在大气中燃烧殆尽。但不出意外的,马上就要出意外了。

    陨石并没有完全分解,那块巴掌大的石头砸出了不到一米的小坑。大家理所当然地没把它放在心上,嘿,想想吧,它甚至贴心地躲开了当地居民新建好的房子,简直能评上十佳陨石奖了

    唯一美中不足之处就是当调查小组赶到,想将新鲜的陨石碎片带回实验室时,无论如何寻找都一无所获。民众普遍猜测是有谁偷偷捡走了它,当地政府也出资悬赏了这块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真正留存下来的陨石,社会面上却始终毫无回应。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日子总是安安静静地往下过,直到忽然有一天,有人声称在居所附近见到了一个瘦瘦高高的面条人。

    “面条人”穿着西装,身形异常的纤瘦高大,一片空白的脸上不见任何五官,背后挥舞着的触手昭示着它非人的事实。

    与此同时,本地的儿童失踪案件也开始高度频发,目击者往往都说自己看到失踪的那个孩子被一个奇怪的西装男人领着往森林走去一切都与原本只存在于都市传说中的“瘦长鬼影”如出一辙。

    无独有偶,质疑这是作秀的声音在各地接二连三浮现的灵异事件中弱了下去。猫脸老太太、375路公交车,水晶湖旁戴着面具的高大杀人狂,拿着剪刀在大街小巷到处询问路人自己美不美的迷之女性一时间人人自危,无处幸免。

    科学家们争分夺秒地研究,宣布这是一种名叫“暗能量”的神秘力量,谁也不知道它的原理,但它无疑可以使人们深深恐惧着的那些事物真正化为现实。

    时间来到二十年后,层出不穷的鬼怪使得适宜人类生存的空间一缩再缩。幸存者们建立起一定范围的领地,以此作为新的家园。

    虞柠他们所生活的四叶草城就是其中一个安全区,他们也是在这动荡世界下成长起来的新一代。居民们在城墙与入城审查的层层防护下过着相对安稳的日子,不少人甚至从未见过那些为祸世间的幺蛾子,而这自然离不开另一批人的努力。

    现如今由于人口数量的大大减少,已经没有了国籍和语言的分别,大家一概使用同一种通用语与文字,只是文化依然因原先的聚集地有所不同比如四叶草之城就是以黄种人居多。

    年轻一代所接受的教育也与之前大不相同,虽然还会有常规的理工科目,文科却集中在了如何应对鬼怪等方面。而从选拔中脱颖而出的那些精英,会进入官方组织,随时准备被抽调去各大安全区解决区域附近的威胁,是为“巴别塔”。

    主角白曜就是大家眼中公认的预备役之一。

    白曜人如其名,知书达理,品学兼优,是班里最受大家欢迎的班长。一次偶然的举手之劳就换得了原来那位虞柠的芳心暗许,收到情书后拒绝的态度也十分温和有礼,总的来说,是个无可挑剔的体面人。

    但短暂的平和时光很快被一串发生在城内的连环杀人案打破,紧接着,突然降临在校园里的生存游戏宣告了魑魅魍魉对人类的正式入侵。

    四叶草城本来也不过是散落在周围的一个小安全区,几乎是在短短两天里迅速沦陷。只剩包括白曜在内的极少数幸存者死里逃生,被闻讯赶来的巴别塔救下,一路护送到临近的救援基地。

    人类的力量与怪谈相比还是太过渺小,甚至路途中也是凶险万分。可白曜真正的秘密也在这时被揭开他是个罕见的双重人格患者。

    这完全不符合医学定义的双重人格在他小时候就有了些端倪,直到多年后才在生死关头被激发出来。

    人格间的界定很微妙,虽然另一个人格完全是主人格的对立面,但他也是“白曜”,只不过两个白曜记忆不互通罢了。

    但不管怎么说现在那些惨剧通通都没发生,那位行事不择手段的特遣队队长还只是个会在教学楼下花坛旁边逗猫的开朗少年。

    “班长好温柔啊,”刘嘉卉忍不住感叹,“感觉小橘超喜欢他的。”

    虞柠“嗯嗯嗯。”

    要不是她知道这位后来是怎么把怪异们暴打得哭爹喊娘,差点就要信了呢。

    她的态度果然引来好友吐槽“哇,柠柠你很敷衍诶。”

    “我在想还有没有更可怕的噩梦啊。”虞柠随口说,低头看看腕表,“等等,打工时间要到了你们聊,我先走了”

    说完还不等两人回神,她抓着书包就直冲校门口,只来得及在经过花坛时转头瞥了一眼。

    和平日子确实是过久了,学生们合力喂养的流浪猫顶着个小橘的名字,其实早就变成了大胖橘,躺在地砖上懒洋洋晒着太阳。

    白曜正拿着猫条喂它,听到一连串的脚步声似有所感地刚一抬头,结果就看到对方早已经一溜烟地消失在铁栏杆后头了。

    白曜“”

    啊这。

    他们学校下一届的短跑冠军

    而狂奔着的钦定冠军本人直到冲出校门才敢停下来歇一口气,又赶紧马不停蹄地往路对面跑,吨吨吨喝完奶茶与小料并送杯子魂归垃圾桶的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最终猛然推开玻璃转门,扶着把手上气不接下气。

    “还有一分钟。”

    站在柜台后头的老板死鱼眼地叼着烟,向她比了个拇指,“不愧是你。”

    虞柠冷笑出声,高傲地一甩马尾,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向了后方换衣间。

    没有人,能比她这个死线人更懂时间管理。

    俗话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原身父母在随大流搬入四叶草城之后,就因为暗能量的侵蚀先后在几年内去世了。那时的净化手段还不像现在这么有效,刚出生就成了孤儿的原身被送到了福利院抚养毕竟在迁徙途中失去父母的孩子也不在少数年满十五周岁后才独立出来自己生活,父母又没留下多少遗产,于是就有了这么份在学校附近便利店打小时工的兼职。

    原身在店里待了一年有余,人际关系很吃得开。可能是不同次元的同素异形体之间在冥冥中有那么点惺惺相惜,虞柠来了一礼拜,也成功跟老板同事打成一片,升职加薪迎娶一个亿简直近在咫尺啊。

    好吧以便利店店员这点微薄的工资离实现梦想还是有点远。

    她刚来的时候还有点笨手笨脚,几天下来已经相当地得心应手。这家小便利店面向的主要是片区的学生和居民,平时一班俩人地轮值是够了,但偶尔碰上交货或者客流量高峰难免要忙得脚不沾地。

    按理说,虞柠也清楚对自己最安全的做法是推了今天的班,躲在家里捱过这一夜,但是嘛

    谁说家里就安全了

    再说她前几天刚交了这个月的水电费和房租,以及之前一些对其他人难以启齿的开支嗯她马上就要喝西北风了。

    头可破,血可流,肚子不能空

    好在她一分一秒地数着,临到下班时间了天还是亮着的。虽然以她纵观恐怖片的经验会出没在白天的危险角色也大把抓,但未知风险的可能性总归大大降低了。

    可明天和意外,永远是意外来得更快。

    “啊”正摩拳擦掌准备快乐下班的虞柠握着听筒傻了眼,“你来不了了”

    店内禁止吸烟,顶着一头乱糟糟头发的老板晃过来,还在咬着原来的那根烟过干瘾,“谁啊”

    “还能有谁,廖姐啊。”她简直要欲哭无泪,“她说她孩子出了车祸,不严重但是现在要去医院所以不能来换班了。”

    怎么就这么巧怎么就这么寸

    她不相信这是命运石之门的选择

    不过也还好,最忙的时间段已经过去了,所以按时下班完全

    老板也愣了。

    “送货的刚给我打电话,”他的烟直接掉地上了,“跟我说他们等会儿就到。”

    虞柠“”

    “走了走了。”她转身就要开溜。

    “用不着你搬多少东西,就帮忙理个货”老板伸出尔康手拉住眼前的救星,“有加班费”

    “我视金钱如粪土”

    “三倍”

    “我不为五斗米折腰”

    老板“五倍”

    虞柠含泪一把握住老板的手,“成交”

    今晚可以吃加肉的小火锅了

    如果还有命吃的话。

    运货的小卡车果然在十五分钟后就抵达了便利店的后门,如今人口紧缺,老板亲力亲为地跟司机一起将物资从车厢里卸下来搬进仓库,虞柠负责紧张并快乐地核对和登记,满脑子都是多待一分钟能收获多少小钱钱。

    等一切拾掇完,果然已经过八点了。为了照顾她这个穷学生,便利店工资对她开了日结的特例,老板爽快地在五倍加班费的基础上还多塞了点,又想起来什么似的从柜台后头掏出个鼓鼓囊囊的塑料袋递过来。

    “喏,你上次说的。”他奇道,“要这么多常用药干嘛”

    虞柠“啊、啊哈哈哈以防万一嘛。”

    这是她让老板帮忙留的货,钱直接从后头工资里扣。他们这样的便利店其实更像个驻扎在居民点附近的迷你超市,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药品算如今的紧俏货,不过也只是到得更少卖得更快而已。

    八点半正式下班,外头的天已经黑了,老板很放心地跟虞柠道了别。以这里的常识而言,在巡逻队日夜的严格管控下,虽然也会有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法外狂徒存在,但对这种人的处罚也严厉到残酷所以真要说的话,城内的治安甚至比末世降临前还好些。

    哈哈。

    只有虞柠知道可能有个大大的危字正悬在自己头顶。

    她收好那一小沓钞票和药品袋,带着些许忐忑走出了店铺大门。黄昏的逢魔之时已过,充满不确定性的夜色笼罩了大街小巷,街头仍然有不少行人在谈天说笑,虞柠松了口气,混杂在斑马线前的人群中等待着绿灯亮起。

    一声尖锐的锐器摩擦声就是在这时刺上了耳膜。

    她悚然一惊,左顾右盼间看到周围其他人都神色如常。确认只有自己听到那声音,虞柠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又来了。

    低音管缓慢低沉的吹奏声让她的心脏向下一沉,突如其来的颤音来自小提琴,琴弓一下下地用力擦过长弦,擦出悦耳却毛骨悚然的音节,擦得她的脊椎一寸一寸跟着发凉。

    然后,她望见了乐曲的源头。

    同样是在人群中,背后的不远处正有个穿着兜帽衫的男子。他把兜帽拉得很低,只能看到布料下层层叠的绷带,但有那么一瞬间,虞柠确信自己对上了绷带间那只瞪大的眼珠。

    不会错了,他就是在看她。

    绿灯亮了。

    原本还在几个人后头的虞柠瞬间冲到了第一排。

    她走得越快,那绷带男子也如影随形地加快步伐。虞柠本来还纠结能不能拉个无辜路人帮帮忙,结果瞧见他们始终无视对方的模样就意识到毫无指望,还不如自己脚底抹油的靠谱,然而她闷头跑路得太过着急,再一抬头

    嚯,好家伙。

    她怎么走到附近这片正在修建新商场的建筑工地来了

    虞柠分明记得自己刚才走的可不是这条路,不由得开始怀疑运气是否真的背到如此程度。工地四处都是高大的铁皮围墙,进是进不去了,她只得东张西望地找起其他容身之所。

    不看还好,她一看顿时陷入了沉默。

    这合理吗

    寸土寸金的三环内怎么会有废弃诊所啊

    管不了那么多了。

    眼瞅着最近的只有那一座可供藏身的建筑物,虞柠一咬牙一跺脚,头也不回地扎进了那破旧的玻璃门。

    她回头间没有看到男子追上来的身影,连忙趁着这点时间反手扣上了聊胜于无的门锁。诊所地面满是成年累月的灰尘和脏污,还有乱七八糟丢着而留了无数脚印的文件纸,虞柠是顾不上这些了,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钻进导诊台里蹲下,妄图藏在柜台后头好让它挡住自己。

    下一秒,她听到有谁从门口走了过去。

    心跳剧烈到几乎要盖过那脚步声,音乐突然消失了,耳边静得可怕,虞柠就这样趴在抽屉上,试图不放过任何一丝声响。

    由远及近,然后在只有一扇玻璃门之隔的两三米外徘徊数秒,没有再停留地远去这时候,虞柠的心脏才缓缓落回它该在的位置,她再三确认再听不见对方去而复返的声音,意识到应该是躲过了这一劫。

    她由衷地松了一口气,准备起身回家。

    噔,噔,咚。

    虞柠保持着抬头的姿势,看着那只几乎近在咫尺的绷带间的、布满血丝的眼珠,险些心肺骤停。

    哥们。

    你咋进来的啊

    浑身裹满绷带的杀人狂手扶膝盖,蹲在她头顶上方的柜台上,正歪着脑袋俯视她,另一只手把玩着沾有陈旧血污的匕首。他的眼珠在脏兮兮的绷带缝隙间转动,眼睑被割掉了,就剩下通红的肌肉和神经在跟着颤动。

    嘴角越咧越大,配合着那只裸露在外的眼睛,完全不像是人类所能做出的表情。

    他开了口,阴恻恻的声音何其粗哑。

    “知道我为什么追你吗”

    虞柠的大脑一片空白。

    她久久难以回神,遵循着刻在dna里的本能,慢慢从手边的袋子里摸出一个药盒,颤巍巍地递到了他的面前。

    “因”

    她下意识回答“因为我有急支糖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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