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坐着鸳鸯彩凤镂空木纹床榻的岐王比这梅园一切景致都更耀眼夺目,尤其是那双凤眼里浮现笑痕时,更是让人只觉室外光华此刻都聚集于她一人。
她听见叶浮光的话语,薄唇弯弯,左眼下的那如妆的点缀伤痕也变深稍许,一时间,屋内只有她缓缓作答的声音
“本王如今已很喜欢你了,王妃可知”
“”
叶浮光心道要命了。
岐王怎么会是这种动不动就撩人的存在啊
不行不行肖想义母是违背人伦的
她红着脸,像是烧开的水壶,耳朵里都要冒出蒸汽,热到脑海里什么乌七八糟的想法都沸腾着冒出来,呆呆地被对方握着手站在床边,极易脸红的模样,让人忍不住生出再欺负她多一点的想法。
沈惊澜眯了眯眼睛,却在这时瞥见那些端着白玉盘鱼贯而入布膳的侍从,属于食物的香味飘了过来。
与此同时,近距离响起一声小小的“咕”声。
她便看向站在跟前的小姑娘。
叶浮光本来就红的脸如火上浇油,这次很绝望地闭了闭眼睛,已经不想计较自己在王爷面前丢了几回人了,嗫嚅着挤出一声,“也、也不是很饿”
沈惊澜笑意更深,对她伸出另一只手,“本王病重时,王妃侍疾辛苦,如今自然不能再饿着你”
叶浮光看着她对自己伸过来的手。
愣神了一会儿,反应过来了。
毕竟沈惊澜卧床太久,恐怕肌肉力量都没有恢复,不便下床行走,放在现代医院里,属于需要科学定制康复训练的类型,总不能指望她一个刚醒的患者自力更生吧
叶浮光觉得自己懂了,想到上次半夜拆床的体力,谨慎打量沈惊澜拢在宽袍广袖下的手臂之后,她一手揽过对方后背,另一手穿过对方膝弯,下一瞬就将人完全从床上抱了起来。
诶
岐王好像比她想象中的还轻
而且还挺瘦,不知道是不是躺太久掉了肉。
确定自己够力气抱着人走到膳桌旁,叶浮光就径自往那边走去,没有发现郁青她们在看见这一幕时陡然惊异的神色。
犹如看见林黛玉倒把垂杨柳。
沈惊澜也愣住了。
她伸手的时候,只是想让小王妃扶她起来,她自觉昏睡虽久、却不至于连路都走不得,从前在军中,伤得再重,她也不喜欢露出软弱姿态,除非是战术需要,迷惑敌人。
故而跟着她的侍从都知晓,没有哪个敢过来这样摆弄她。
唯有她的笨蛋王妃,讨好人也讨好不到点上。
凤眸中神色几度变化,沈惊澜倒也没有出声让人将自己立时放下,就这样由叶浮光抱到放了软垫的太师椅上,然后看见小王妃立刻挨着她坐下了,眼睛充满期待地看着她。
叶浮光穷尽礼貌,能表现的餐桌礼仪就是等上位者先动
筷。
结果沈惊澜单手支着脑袋,鲜色衣衫层叠滑落,露出微凸的腕骨边缘,好整以暇地同她对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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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上摆的实在丰盛,嘉肴美馔玲琅满目,还是因为沈惊澜久睡才醒,脾胃稍弱的缘故,才没有上太硬的大菜,皆是好克化的美味,但看吊的汤底、闻粳米粥里散发的浓香,就知厨子是下了苦功夫的。
她甚至怀疑那盘细嫩的小白菜就是传闻中的开水白菜。
沈惊澜倒也没有为难她的意思,“皆可。”
于是叶浮光想了想,先端起她面前那只描金莲花瓣碗,给她盛一碗文思豆腐羹,而后就拿起汤勺,舀起一些,吹了吹,放到她唇边。
叶大学生倒是很坦然,毕竟她之前就拿着银子包了护工的活儿,现在先喂老板再喂自己问题也不大。
沈惊澜看着递到自己唇边的瓷勺,也察觉到周围那些侍者吸气的动静。
片刻后,她无声笑了笑,也没制止,张嘴把这勺文思豆腐咽了下去。
然后叶浮光很快就喂过来第二勺。
等到一碗汤豆腐下了肚,叶浮光又给她换了个碗夹了几片吊卤面,几片小白菜,并几枚鲜虾汆丸和几筷子鸡丝,她从前宿舍里的舍友也因为肠胃问题禁食过几个月,恢复饮食时跟她描述过肠胃消化弱的痛苦,吃豆腐和白菜都有些微疼,所以她猜测沈惊澜这会儿应该也不想吃太难消化的食物。
叶浮光做事时神色专注,甚至还带着思索,明明是做着伺候人的活儿,却不似下人那般受过训练,一板一眼,但也不带任何旖旎,让沈惊澜觉得挺有意思。
直到被小孩重又抬眸,眼带询问,仿佛在问她是否还要继续,岐王才回过神来,同她道,“你吃吧。”
小王妃立即抄起碗筷,先把自己刚才喂给沈惊澜的那些挨个尝完,觉得滋味果然不错,才又去捞什么五珍绘、三脆羹,即便桌上都是汤汤水水,却也觉得很有意思,吃完还给自己和沈惊澜分别又添了几颗枇杷果。
果皮都是膳房就剥过的,只有一颗颗黄澄澄的果肉缀在地窖藏的冰上,十分新鲜。
沈景明来到岐王府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
他以为会颓然、或满腔仇恨的沈惊澜,正被她那个小侧妃抱着放到王府花园亭台里,神色轻松,比那些告老还乡的公卿还要悠闲,甚至还指着西府海棠树旁的绿意聊上了。
“是香椿耶,炒鸡蛋好吃的。”他听见那个小王妃如此道。
沈惊澜笑了下,懒懒地出声问,“那就把这些海棠全拔了,种香椿”
“啊”
叶浮光脸上写满了惊讶,几乎把“倒也不必”写在脸上。
只是随口逗她的人凭栏笑着,察觉到有人靠近,往那边瞥了眼,随后面上的笑就冷了下来,在叶浮光诧异的眼神里,她从亭中长椅上站起来,朝着沈景明的方向肃然跪下去。
“不知圣驾光临,恕臣愚钝,有失远迎。”
后知后觉的叶浮光也赶紧跪了下去,垂着眼帘,看着倒是乖巧,若非沈景明早见过她耀武扬威编排恩爱故事的样子,又从禁卫那里得知她的诸多荒唐行径,听闻现在还迎合风尚、悄悄写上了岐王的小话本,还真要被她给骗了。
但他妹妹为什么会给这家伙如此好脸色
难道是不知病重时的那些事,以为这小乾元是个柔弱可欺的
如此想着,沈景明先一步过去,单手扶着沈惊澜,将她轻易从地上拉了起来,察觉到衣裳下的小臂瘦了许多,不似从前那般蕴藏力量,沈景明眼中情绪翻滚片刻,又都收了起来,微笑道
“你同朕兄妹一场,早说过见朕不许跪,怎么睡了这么久,又忘了这事不成”
“再者,朕方才就吩咐其他人不许惊动你,毕竟你大病初愈,总不能让这些虚礼再劳累你。”
沈惊澜没什么表情,说了句“多谢皇兄”,就顺着他的意思站了起来。
若是从前铁桶一块的岐王府,皇帝銮驾刚到前门大街,就该有人来通报了。
她漫不经心地想着,神色里不见端倪。
这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倒是让沈景明举棋不定,不知那叶荣的方子究竟药效落在何处,出声又问了她几句如今恢复如何,饮食状况如何。
即便双方都心知肚明这王府里哪片草丛少了根叶子,都会被报到明德殿去,却还是心照不宣地将这客套流程走完。
直到沈景明神色一顿,看向旁边跪到表情都麻了的叶浮光,“原先朕还想着,替你娶个冲喜的侧妃,是情急之下的昏招,如今你痊愈醒来,朕倒是要好好嘉奖钦天监了。”
沈惊澜同他有几分相似的面庞里也适时浮现笑意,“皇兄忧虑臣妹病体,为臣妹忧思至此,臣妹感激不尽。”
“你能醒来就是最大的好事了。”沈景明说完,笑吟吟地转了话锋“看你如今行走不便,三日后的大朝会,朕让扶摇他们给你备张椅子,你坐着听便是了。”
叶浮光怀疑狗男主在针对自己,并且有证据。
因为那张脸分明就是之前怂恿其他谋士一起说她冲喜没用、暗示要砍她脑袋的那个罪魁祸首
但是花园远近那些侍从都面不改色地跪到了现在,她又在最显眼的地方,要是犯了错,沈景明肯定不会饶了她。
叶浮光膝盖都疼到没知觉了,只好在心中狂骂狗男主。
什么大朝会
明明是批斗会,燕城战败到现在,朝廷对沈惊澜的处置都没下来,如今她大病才醒,就迫不及待将她推到风口浪尖,让她去朝堂
上感受舆论的力量,
万一再安排点跟西北有关的折子,
那简直就是杀人诛心
好歹毒啊沈景明。
小侧妃低着脑袋,在心中骂骂咧咧,不知道自己的表情已经有些狰狞,被时刻关注她的沈惊澜看见,猜到她细皮嫩肉,娇贵得很,应当是受不住跪,便在说话时不经意往她跟前走了一步。
恰好挡住她快要开始歪歪扭扭的身躯。
叶浮光的视野陡然被那道绛红色衣袍占据,盯着上面的蟒纹,发现了一张表情很呆比的蛟脸,类似ovo这种,搭配沈惊澜的性格,莫名觉得好笑。
她抿了抿唇,憋住自己面上的笑,终于等到狗男主离开,跟着拜送之后,才直起腰就被岐王逮了个正着。
沈惊澜垂眸看着她,扬了下眉头,“王妃在笑什么”
“回王爷,妾没笑。”叶浮光努力正色,知道古代规矩多,最怕就是这种架空的设定,因为指不定能把所有朝代的禁忌都一齐塞进去。
谁知道嘲笑蟒袍会不会杀头啊
反正她在大o发杀了十年的鱼,心早就和刀一样冷了,不可能笑的。
岐王也不知信没信,总之仿佛习惯了她动不动就以下犯上的德行,片刻后,出声道,“还不起来”
叶浮光“qaq”
她脸色很悲,“起、起不来了”
麻了的皮肤要是突然活血,会更痛的。
沈惊澜欣赏了会儿她的悲戚表情,才抬手想拉她起来,而原本就留在附近的侍者们也极有眼色地上来扶叶浮光,也有懂事地等她坐下后,替她揉膝盖部位的疼痛。
春风吹皱亭台里的清水,带来满园的微凉。
也将某人疼到哼哼的动静送入岐王耳中。
看着叶浮光被揉膝盖就疼到要泪汪汪的样子,沈惊澜忍不住思考,这小姑娘在床上该不会也是那种矜贵不肯动的类型吧要不就是动两下就嫌手累的
她神色微妙,甚至展露出了几缕嫌弃。
恰好被叶浮光扫见,她自己也知道丢人,抬手捂住脸,红着眼睛,小声问,“王爷不坐吗你才刚好,不能久站吧”
沈惊澜“嗯”了声,应道,“不坐。”
等侍者都退下之后,叶浮光稍稍动了动小腿,发觉膝盖里的疼都揉散了很多,于是又看向站了半晌的岐王,虽然不知她怎么就突然能走能站了,但想到皇帝来时她也没走几步,总觉得她比自己更病弱几分。
于是她试着出声道,“那,等会还要妾抱王爷回去吗”
沈惊澜上下打量她,意有所指地笑,“你还抱得动”
“”
万一呢
叶浮光冒出这个念头,又想到沈惊澜千金之躯,是不许伺候的人出这种岔子的,只好很认真地望了望从梅园到这边的路,自省许久,老老实实地摇头,“抱不动了,是妾没用。”
承认自己菜,总好过逞强之后闯祸挨打。
沈惊澜乐不可支,好似没见过这等自我认知如此清晰的小废物,半晌后走到她跟前,如竹骨的指节轻抬起她的下颌,看入她那双清澈的眼中,好似玩笑般的询问道
“这么没用,王妃今夜当如何侍寝啊”
“”
小王妃瞳孔地震。
她被这句话震撼到灵魂都仿佛要飘出来,试图从沈惊澜漂亮的凤眼里找出她在开玩笑的证据,可是直到被她指尖摩挲的颌骨线所在肌肤都发红,也没见岐王收回这个玩笑。
完了
叶浮光不无悲戚地想。
今晚她就要为了工资,做那种不道德的事情了。
而且还是对她病弱的义母,天呐,这罔顾人伦的不孝子,她的人格马上就要出现污点,灵魂也要变得不干净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