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浮光虚捂着耳朵,因为害怕这石室里发生什么动静自己不清楚,总是害怕那个李敦按下什么奇怪的按钮,这里就塌陷倾毁,或者是四面的石墙里被偷偷埋了火油,只要有火星子丢出去就能引爆之类的
她偷偷地想,反正只要听见可怕动静的时候再捂住,应该也来得及吧
背对着那副鲜血横流场景的小王妃,像是竖起耳朵一直在警戒的小兔子,如今谨慎地想着。
不多时,她听见了一声闷哼的动静。
叶浮光迅速地转过头,满脑子都是“完了完了我这个炮灰是不是果然又要中反派的计谋”时,却只看到李敦被挂在墙上,如一块破旧抹布,除了钉死在他手腕上的长剑之外,没有任何变化。
哦。
也是有的。
乱发遮掩的面容里,流淌出大片大片的血液,将石室的地板染湿,血色很快就向这边蔓延而来。
叶浮光“”
她呆呆地指着李敦的方向,“王爷”
这是自尽了
然而沈惊澜却没有任何反应,好似早就料到了李敦会因为不想牵连家人、也不想进入大狱被严刑拷打,所以肯定会选择自尽的方式。
在拿起那叠用崭新信纸包过、封面没有任何字迹的信件之前,沈惊澜毫不客气地冷笑了声,“便宜他了。”
若不是她要调查这个李敦隐藏的秘密,刚才会选择先过去将他的下巴卸掉,要是再冥顽不灵一些,拿军中抓了奸细的手段去审问,也是一样的。
她随手将那信纸撕开。
去看上面所书写的内容。
石室里静得连呼吸声都特别明显。
叶浮光感觉有些憋闷,人还是不能在这样半封闭的环境里待太久,呼吸的空气不新鲜,也不知道要当多久的灰尘净化器。
她重又看向沈惊澜的方向
却发现这位岐王捏着信纸边缘的动作让手背的筋络都浮现,好像恨不能将这手里的东西捏成碎片,却碍于特殊缘故,不得不控制力道。
所以那些隐忍、怒意,就都只能加诸在自己身上。
她看到了什么
叶浮光刚想往她的方向走,唇瓣才刚刚张开,就感觉到一股格外恐怖的信香直接爆发开来,明明是地坤的信香,按说不该有这种让人心悸的威力
不,这心悸不是令人感到恐惧。
而是
叶浮光感觉到接触到沈惊澜信香的自己每一寸肌肤都浮起热意,本来就已经很闷的地下室现在更是所有吝啬流入其中的空气都充满山茶花的馨香,绿意铺展、枝芽抽条,圆润的叶片展开时,一朵朵红的、白的,妖异的山茶花都在刹那间绽放。
好像她一瞬间从荒芜原野,进入了温暖的花房。
但绝不仅如此。
山茶簌簌摇晃着,金黄色的花蕊不断吐露,像是有蛇类盘桓其中伪装
成了这信香假象,
在触碰到她肌肤的刹那,
将蛇信轻轻扫了上去。
痒、热。
好难受
叶浮光深色的鹿眸有一刹那的空茫,眼耳口鼻都被拥簇生长的信香挤压,她不知不觉地后退,直到后背抵到冰冷的墙面,隔着衣衫也能感受到的凉意瞬间让她清醒过来。
她看着自己露在衣袖外发红的肌肤,听见了来时楼梯上方守着门的亲卫不太确定的、为难甚至有些难以自抑的声音,“王爷”
叶浮光“”
她倏然睁圆了眼睛
沈惊澜居然到了信期
这怎么可能呢在这本小说的设定里,地坤只有被种过姻缘印,才会被自己的乾元信香逼迫着进入信期,而且还需要隔一段时间纾解一次。
可她和沈惊澜明明没有到那一步
那就只剩下,地坤情绪波动太厉害导致的信香失控
叶浮光在满目的绿意里,使劲眨了眨眼睛,却找不到也看不到沈惊澜在的位置,好像她的知觉都被特别屏蔽了。
听见楼梯那边传来的脚步声,还有一些凌乱的、不知所措的交谈声,叶浮光迅速冷静下来,她抬手摸到自己先前出营地时从沈惊澜那里得到的一柄防身小匕首,咬了咬牙,反手朝身后被激到如此程度也无动于衷的信腺划去。
凛冽的雪漫漫落下。
压过了沿着台阶一路而上,好像要生长到外面的春意,并且对其他乾元被控制不住勾来的信香形成威慑,犹如一堵标志着“令行禁止、此路不通”的冰墙,将胆敢再往前一步,跨过她的威慑、来触碰那枝叶花朵的同类恫吓在原地。
冰雪扼住了山茶花的生长之势。
雪色在已经被茶花填满的世界里见缝插针地落下,随着叶浮光后颈血液流淌、浸湿衣衫的血腥味漫开,终于才在眼前无尽的绿意里,悄悄给边缘镀上了一层霜色。
“王爷。”
她很轻地出声,忍着疼往前走了一步,脚下好像踩到了枝头零落的、被冻掉的花朵与枝叶,甚至恍惚听见了咯吱咯吱的错觉声音。
沈惊澜没有说话,但她的信香源头就在不远处的书桌前,她一直没有挪动过地方,叶浮光是这样清晰感受到的。
她隐约察觉到岐王翻到了李敦隐藏的秘密
但究竟是怎么样的东西,能让她这样失控呢
叶浮光不敢再往下猜,她只能凝住心神,又唤了一声,“王爷。”
顿了顿,她道,“妻主。”
沈惊澜仍然没有发出声音,不知道是不想、还是也被她自己失控的信香支配,所以没听到,这让她的小王妃只能尽量柔和自己的态度,试着安抚道,“站在那里等我,我来你身边,好不好”
冰层蔓延到更多的地方。
簌簌落下的冷雪还没有停。
但原本层层叠叠、像是一下子成为雨林覆盖她视野的那些信香幻象里,却有一些红白
的山茶花缓缓垂下脑袋,在缝隙里,叶浮光终于捕捉到那抹盔甲的颜色,脚步飞快地朝沈惊澜的方向奔去。
她几乎是飞扑着抱住对方的,就在拥住沈惊澜的那一刻,不由自主地出声道,“是我,我在这里,沈惊澜,没事的,好不好”
石室里的雪花都朝着沈惊澜所在的位置飘来。
一片一片。
落在她的面颊上,她的唇上
像是轻柔的安抚。
她眼中不知何时出现一些隐忍到极致的红血丝,这让她本来就锋利的五官生出难以形容的阴鹜。
她又看不见了。
沈惊澜偏过头,好像这样就能忘掉刚才自己看到的那些纸张内容,可她无与伦比的记忆力早将那些话语烙进了她的脑海里,时刻嘲讽她、笑话她,一遍遍重复,燕城战败,是她的耻辱。
她怎么能忘记,怎么能放下呢
那些人,那些本不该在那场战役里死去的人,日日夜夜含着冤屈,凝视着她,等着她发现这里的真相,给他们报仇。
可她在做什么
她甚至是挂念着温香软玉,幻想着自己能用这幅身躯卑躬在皇位之下,忍让地想要得到属于她的人生幸福。
直到被这里的信件,血淋淋地提醒,她是何等地德不配位。
“王爷。”
那柔软的声音又再次呼唤她,甚至不安地说着什么。
她好像让叶浮光担心了。
沈惊澜如此想道,启唇想要回答什么,而那薄薄的唇吐露出的话语却是,“你知晓吗”
“你是不是”
能预知、能看到未来的叶浮光,是不是早就知道她会在这里得到什么
所以才将她引来这里。
她是不是也曾在昨日的梦里,见过自己如今的狼狈之相
沈惊澜发出的声音犹如困兽之鸣,“你早就知道,是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