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宴澈话音未落,林琛雪只觉得脑袋轰一声,
且不说他这个称呼是否恰当,自己伪装成男人跟在萧徇身边,萧徇都没有看出来。
可这男孩只看她第一眼,就看出来了
林琛雪紧张的打量着萧徇,只见萧徇弯唇“什么嫂子,姨丈才是。”
秦宴澈笑道“我看姨丈长得漂亮,还以为是姑娘。”
萧徇“难道好看些的男子,都是姑娘了”
原来只是玩笑话。
林琛雪松了口气,笑着说道“就算是姑娘,也应该叫姨娘才是。”
林琛雪只顾着说什么缓解尴尬,却没发觉萧徇抬起眸,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
林琛雪知道,这是六皇子秦宴澈。
是皇帝除了太子之外,唯一的嫡子。
林琛雪这阵子,连续读了好几篇史书,对朝廷上的事,也有了些了解。
太子虽为储君,地位却并不稳固。
皇后和萧徇一党,之所以被太子视为眼中钉,最大的原因还是因为,这位得宠的六皇子秦宴澈吧。
太子担心,这位皇后所出的六皇子,会抢走自己的储君之位。
皇后萧棠是梁国公长女,身上带着将门虎女独有的英气,墨染的银丝鸾鸟朝凤绣纹袍愈发衬得皮肤白皙,凤眼狭长。
原本是极其妩媚的眉眼,却因为常年的位高权重,而带了些不容侵犯的威严。
当今圣上最开始,却不是太子。
当年,先帝的废太子秦高行,意图谋反,被先帝镇压之后,畏罪自杀。
宋王,也就是当今圣上,才被立为太子。
后来先帝驾崩,太子登基,身为太子妃的萧棠,就名正言顺的成为了皇后。
萧棠坐在塌间,正随意翻着一本书册。
萧棠听到脚步声,抬起头,站起来,双手背在身后,看向萧徇,微笑“终于来了。”
萧徇“让长姐久等了。”
萧棠上前,一把扶住她,笑了笑“我知道你怕冷,已经让人备好了手炉,给萧娘子看茶。”
随后便有宫女鱼贯而入,萧徇被严严实实裹了起来。
萧棠还不放心,亲自来到萧徇身边,弯腰试了试火炉温度,关切的问道“还冷不冷”
这还是林琛雪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看到皇后。
萧棠和萧徇长相三分相似,但是风格可是截然不同。
萧棠一看便是大将气质,举止随意洒脱,不像萧徇,正襟危坐,过于清瘦的身材,像是一阵风都能把她吹走。
萧徇笑着问道“不知长姐让我入宫,所为何事”
萧棠漫不经心的说道“自然是有些家常要与你拉扯。”
萧棠随后挥了挥手,屏退左右。
林琛雪站在萧徇身边,努力让自己变成一个隐形人,忽然看见皇后狐疑的目光,就那样落在自己身上。
“”
好吧,她现在还没有取得萧徇足够的信任。
林琛雪有些失落,刚想退出去。
萧徇忽然拉住她的袖子,向萧棠道“不要紧。她叫薛七,是我的人。”
林琛雪微微一怔。
她刹那间有些受宠若惊,心脏也砰砰砰跳个不停。
萧徇说自己是她的人啊。
那就说明,萧徇和皇后的“秘密”,她也能知道。
萧棠笑着说道“是你的人我还以为,这只是你的新欢。”
萧徇“带在身边,还算称意。”
萧棠眸光微闪,饶有兴趣的打量着林琛雪,问道“让我妹妹还算称意是哪里比较称意”
萧徇笑了笑,并未回答。
林琛雪向来机灵,见萧徇有意在皇后面前引荐自己,立马跪了下来“奴才参见皇后娘娘。”
萧棠看她半晌,淡淡道“起来罢,看样子,你主子很喜欢你,想必是舍不得你跪我的。”
宫女们太监们转眼间,已经全部退了出去。
宫门被关上,四周一片安静。林琛雪站在萧徇身边,是前所未有的紧张。
灵业寺一个月以来的用心侍奉,回府之后对萧徇无微不至的照顾,真的让萧徇对自己的态度,有了微妙的改变。
她与皇后的事,竟能让自己旁听。
萧棠不再打趣林琛雪,将一封书信扔给萧徇“你自己看看。”
萧徇沉默的看完书信,随后夹着纸张放到烛火处烧掉,表情不见波澜。
萧棠倚靠着坐垫,懒懒道“熊清原这龟儿子,竟然想与胡人议和。”
萧徇颔首,沉着脸道“今日我看了他发来的文书,确实已经谈妥了条件,胡人不日便要派遣使者进京。”
议和
林琛雪瞳孔骤然紧缩。
林琛雪在上次的宫宴,听云子推说过。
阿爷被抓进天牢之后,改由广威将军熊清原,继续率军与犬戎对抗。
阿爷打了十年的战,胡人已经是穷途末路。
熊清原如今,居然要议和那岂不是,让阿爷十年的经营全部付诸流水。
林琛雪怒火中烧,垂在身侧的手臂微微发起抖。
萧徇抿了口茶,淡淡道“太子一党,本就是议和派。想要让熊清原萧规曹随,也太不切实际了。”
萧棠神情微微严肃“这熊清原做人虽然窝囊,但口才却也好。胡人如今也是外强中干,被林慎行打得摇摇欲坠,忽然听说能与大楚休战,自然是求之不得。
虽然有点可惜,但太子的人在上面,总不能再出个通敌谋反案,把熊清原搞下去。
现在最要紧的,是处理内患,中原贼寇猖獗,要趁着外族偃旗息鼓,尽快剿灭才是。”
萧徇笑了笑“长姐说的极是。”
萧棠与萧徇这一来一去的对话,林琛雪听得心惊胆战。
她最开始,还不知道熊清原是谁的人,现在听了两人谈话,居然是太子的人
萧棠倚靠着案几,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真是可怜了林将军,他只顾着打仗,却不知这朝廷上,有多少人的眼睛,盯着这北军呢。”
萧棠眼中却隐隐有叹息之色。
林琛雪皱眉看着,忽然发现萧徇表情也有不忍。
这种情绪能很明显的从脸上看出来,是根本藏不住的。
萧棠忽然发现林琛雪的异样,有些诧异“怎的脸这样红,可是热了”
林琛雪心虚,摇了摇头“奴才不热。”
萧棠淡淡道“既然陪侍在旁,就算听到主子的话,也不该往心里去才是。”
萧棠在和旁人说话时,远没有和萧徇说话时的亲热。
她的语气疏离,极具压迫感。
这是在委婉的提醒林琛雪做个聋哑人了。
林琛雪只能强迫自己木着脸,应了一声“是。”
萧徇笑着看一眼林琛雪“长姐,我这小面首是个性情中人,他平时也甚为仰慕林将军,几番在我面前提起,如今听到,难免会露出这种情绪。”
萧徇是在维护她。
林琛雪耳根涨红,沉默的低着头。
萧棠意味深长的笑了一下“皇上最近,可是催过你快给林慎行定罪你调查的如何了,可收集齐了林慎行通敌叛国的证据”
萧徇“尚未。”
萧棠“能将此事拖下去,自然是好的。”
她顿了顿,意有所指的提醒“只是怕林将军在天牢中,撑不过太久。”
林琛雪听到这里,不由得皱起眉。
这也是她最担心的,天牢里的条件如此恶劣,父亲如何受得起。
萧徇“我已买通了刘彪,让他不要为难林慎行。”
林琛雪猛地一愣。
心脏中最柔软处,仿佛被人用手,轻轻捏了捏。
林琛雪又想起了政事堂那份还未签押的卷宗,几乎是用尽全力,才保持住面上的平静。
“对了,”萧棠忽然想起什么,说道“太子最近给皇上找了个神医。”
萧徇淡淡抬眼。
萧棠“我派人查过了,他叫左徽,神不神不知道,喜欢装神弄鬼倒是真的。他来自西夷,既然是太子心腹,你的蛊毒,很可能是他下的。”
转眼间已经是黄昏时分,萧徇又与长姐萧棠闲聊两句,便起身出宫。
血红的夕阳给屋檐的琉璃瓦镀上一层金色的光泽,雕朱漆的圆柱上金龙盘踞。
林琛雪推着萧徇的轮椅,缓缓走在宫墙之前。
两人静默无言。
林琛雪仰头望去,但见殿宇嵯峨,气势恢宏,远处巨湖中央那座惊艳的彩缎山隐约可见。
林琛雪凝眉沉思,仍然在回味今日所听到的一切,她在想,她要告诉大姐姐,萧徇不是害阿爷的人,她
竟然在帮阿爷。
只是不知,大姐姐能否信她。
林琛雪没有注意到,萧徇正侧着眸,静静地看着她。
林琛雪比刚进府时,要长得高了些,身穿云雾瑞兽团花纱袍,长身玉立,五官也脱了些许稚嫩,隐隐透出娇艳来。
萧徇看着她,忽然就有些莫名的恍惚,脑海中过电般,闪过一些熟悉的画面。
粉雕玉琢的女孩扎着丫髻,穿着石榴红的小袄,仰头和她说“听我阿爷说,你是我妻子,我问了姐姐们,该如何叫你。”
她垂着头,看着她,有些不知所措。
女孩忽然上前一步,抱着她的腿,笑着说道“卿卿。”
龙啸宫。
床帐里,时不时传来一阵暧昧的声音。
皇帝最近服用了神医左徽专门为他调制的神药,感觉精神大好,仿佛又回到了年轻的时候。
这神医左徽是太子举荐之人,听说原本隐居在神医谷,太子亲自驾车前往,三顾茅庐,恳请他进京治疗皇帝病症,他被太子的仁孝之心感动,才出了山。
皇帝服用药物,身体渐好,不由得龙颜大悦,赏赐太子十两金碗,金镶玉带两条。
好不容易结束,皇帝披着龙袍走出来,看见高耽弯着腰,递过来一个奏本。
皇帝“这是什么”
高耽恭敬道“这是左都御史黄海中给皇上的本子。”
皇帝没精打采的说道“什么本子,拿给萧卿看就好了。”
高耽“这是御史的奏本。”
如今萧徇帮皇帝处理着所有的国家大事,各衙门工作上的题本,都是直接发往萧府。
但一些以官员私人名义呈上来的奏本,却是送往龙啸宫中。
左都御史黄忠和,是出了名的刚正不阿,曾经凭借着三寸不烂之舌,弹劾了许多如日中天的言官。就连皇帝也要对他尊重几分。
皇帝懒洋洋的倚在龙椅上,把奏本扔给高耽,满脸不耐烦“读给朕听。”
高耽便捧着奏本读起来。
奏本洋洋洒洒一千余字,是对萧徇的弹劾本,主要说了三点。
第一,萧徇身为女子却把持朝政,不把皇帝放在眼里,听闻今日萧徇进宫见皇后,皇上明明就在隔着澈辰殿咫尺之遥的龙啸宫内,却不见萧徇拜见皇帝,可见萧徇对皇帝的不敬
高耽读着,额头上冒起冷汗。
皇帝的脸色也愈发阴沉。
第二,萧徇喜好男色,身为女子却不守女戒,后院美男万千,都快赶上皇宫中后妃的数量了。
高耽“其三,萧徇贪财,收礼无数,生活奢侈”
皇帝的脸色早已经冷的可以滴出冰,他挥了挥手“廷杖吧”
高耽愣住了“万岁爷是说,给萧娘子廷杖”
君心难测,前几日皇上才当众慰勉了萧徇。
今日又要
皇帝“朕是说,给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上本子的奴才廷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