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新婚之夜,大家都各忙各的事,再加上萧徇早已放出话来,让身边伺候的人不要为难了郎君,郎君年龄小,恐吓着了她,林琛雪才有了可乘之机。
再加上萧徇的蛊毒,似乎有了完全退却的迹象,接下来,她只需要按照林琛雪写下的药剂,按时服用便好。
林琛雪看着萧徇情况转好,才决定离开。
林琛雪还是穿着第一日进萧府的衣服,一身粗衣麻布的旧直裰,刚好路过满是喜庆红色的大堂。
萧徇的祖母梁氏穿着一袭吉服,正坐在大堂中央,身边没有旁人。
林琛雪微微一怔。
梁氏看到林琛雪,眼睛慢慢的亮起来,她忽然想起林琛雪的名字,高兴的叫道“小七啊,你要去哪里啊。”
林琛雪着急得很,只觉得心脏仿佛被人揪着,往前走了几步,在梁氏跟前跪下“老太太。”
梁氏微笑道“今日是你和君儿的大婚之夜,你怎么不陪在她身边,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这里本该是半个时辰后,林琛雪和萧徇拜堂的地方,现在暂时没有什么人。
梁氏记忆有些错乱,以为林琛雪和萧徇,早已经拜过堂了。
林琛雪觉得鼻尖发酸,握了握老太太的手“我一会儿就去陪她。”
林琛雪随后站起来,已经是深秋,气温很冷,她又帮梁氏在身上盖了一件披风,随后快步离开。
墨香阁。
房间安静的针落可闻,已经黑压压跪了一大片人,所有人匍匐在地上,不敢看娘子的眼睛。
萧徇凤冠霞帔,容颜艳丽,表情却冷若寒霜“怎么会跑了她身边不是有人看着吗。”
房间一片安静,许久,才有婆子嗫嚅的说道“奴、奴本来守着郎君,听郎君说肚子痛,想要喝热水,奴便去准备,可是一回来,就不见了郎君的人。”
萧徇淡淡掀眼,问道“门口那么多守卫,都是白养的”
婆子含泪道“奴回去看时,门口倒了一大片人,全部、全部被郎君拍晕了。”
萧徇被气得一笑。
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她还不知道那家伙的秉性么,对身材高大的侍卫,毫不心慈手软。
林琛雪武功高强,根本不把普通侍卫放在眼中的。
前几日之所以没有逃跑,只怕是因为身边的丫鬟、婆子太多了吧。
如今一得到机会,自然逃了。
她就应该亲自守着她,看她还敢不敢跑
萧徇支住额头,手臂微微发抖,忽然觉得喉咙一热,吐出一口鲜血,桌上盛着黄金头面的木盒,猛地砸在地上。
立春失声叫道“娘子”
孟秋跪在地上,冷汗直冒。
原本是她负责守住薛七,她以为薛七对娘子,也算是情深义重,所以后面几日便放松了警惕。
但薛七就是
跑了。
新郎在新婚之夜,跑的连影都没有了。
这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她们刚开始,还可以暂且可以欺骗自己,说薛七只是暂时离开。
可是府中侍卫,几乎是将各个角落都搜索一遍,甚至把茅房都找过了,还是找不到人。
萧徇心中一直对林琛雪抱着隐秘的期待,她之所以不揭穿林琛雪,无非是想让女孩亲口和她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
林琛雪一日在她面前保持着男装,就是一日对她存着猜忌。
萧徇不想把以前的往事说给林琛雪听,是不想用那些事逼迫她。
但若是林琛雪实在不主动说,那便是自己挑破,那始终是疏远了些。
但无论是哪种情况,都是萧徇可以接受的。
但没想到,人直接跑了。
为什么要逃跑呢,肯定是因为自己想和她成亲,直接把人吓跑了。
所以说之前那些好听的话,说过那么多次的“喜欢娘子”,都是骗她的。
“哐当”
萧徇摔碎了杯子,整个房间都被娘子低气压所笼罩。
萧徇的眼尾因为怒气而泛起淡淡的红色,她忽然站起来,踉跄往前走了几步,吓得立春和孟秋急忙过来扶住“娘子。”
正是深秋,夜晚的气温已经很凉,萧徇的天寒蛊刚有好转,被寒冷的空气一刺激,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倒流。
萧徇刚来到院中,便支撑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嘉乾为何跑了呢,因为嘉乾向来薄情。
她本性如此,对谁都很好,就像嘉乾小时候,会在她身边,涎皮赖脸喊她卿卿,也会在其它丫鬟面前红着脸撒娇。
但是当你喜欢她的时候,她却早已经把你忘记了。
萧徇怒火中烧,房中的下人们,更是被吓得不敢多说一句话。
娘子已经很久,没有发过这么大的脾气了。
萧徇的声音带着浓烈的血腥气“去抓回来。”
林琛雪来到围墙边,刚好看到一群黑色的身影,从不远处的树丛间掠过。
林琛雪皱眉,无声的向前一扑,整个人静静地趴到草丛里。
林琛雪跟在萧徇身边许久,自然知道这些身影,就是萧徇身边的暗卫。
他们武功高强,和普通侍卫有不同,若是被发现,只怕麻烦。
林琛雪屏息凝神,静静地趴在草丛里,听着头顶若有似无的声音逐渐消失。
更深露重,林琛雪的衣摆很快被冰凉的露水浸湿。
林琛雪听着耳边若有似无的蟋蟀叫声,大脑里忽然过电一般,闪过零碎的画面。
似乎是很久以前,自己也曾经这样蹲在草丛中,帮萧徇抓蟋蟀。
林琛雪缓缓皱起眉头。
萧徇的睡眠向来不好,如今正是秋日,合该让人,帮她多抓点蟋蟀的。
林琛雪心里不由得后悔,随后摇了摇头,强迫自己把
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脑袋。等到她回林府,就不会再想这些事了。
“”
林琛雪背过萧府地图,对萧府的地理位置,了如指掌。
她知道这边的围墙脚下,有个逃生用的洞口,伸手摸索,忙活了半盏茶时间,中途躲开好几个暗卫搜索,终于摸到了洞。
那洞口被杂草掩映,若是不仔细找,还真是找不到。
林琛雪已经十分疲惫,狼狈的从狗洞里,偷偷钻了出去。
月亮高悬在天际,皎洁的月光倾泻而下,四周寂静无人。
林琛雪刚钻出狗洞,便将长发散落而下,随后用木簪给自己挽了一个女子发饰。
她今日未带裹胸,胸前有轻微的隆起,再加上这身直裰颜色浅淡,旁人一看,便能认出她是女孩。
深夜的大街上,空无一人。
林琛雪慢慢地走,思绪逐渐飘远,双手也在不知不觉间,握起拳头。
她从一开始进入萧府,便是居心不良。
她如今离开,也是在计划之中。
不应该有任何情绪的。
这一定是,和萧徇在一起相处太久了,所以舍不得。
她从小就这样舍不得人,每次大姐姐随阿爷出征,她都哭。
但她与萧徇,归根结底就不是一路人。林琛雪安慰自己道,过一阵子,就不会有这种情绪了。
林府上下,一片安静。
林琛雪在深夜归来,吓坏了一群丫鬟。
一时间整个林府热闹非常,大家都围着林琛雪嘘寒问暖。
林琛雪之前离开,和众人说她要去天凝的唐二娘家暂住,她虽然也有回府看过祖母,但待的时间毕竟不多。
再加上林琛雪从小,就和府中的丫鬟关系十分好,大家看到她,都非常高兴。
“七娘真是的,”小丫鬟嗔怪道“怎么要回来,也不提前说一声”
“今儿天冷,奴婢这就去给七娘准备热水,”丫鬟匆忙朝着房中走去。
林琛雪从小,身边的丫鬟就特别多,最亲近的两个就是听荷和六幺。
那年官府抄家虽然逃走了一大半,但还剩下几个非常忠心的。
而六幺早就在林家沉冤昭雪后,便回到了林府。
听荷年龄小,六幺要更懂事一些,神色严肃,握着林琛雪的手查看小七娘冷不冷。
林琛雪随后回到自己的房间。
房间依然保持着最初的模样,简洁又整齐,一张架子床,一个小案,墙上挂着一副山水图。
因为林琛雪的房中,并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所以当时金鳞卫来搜府,她的房间并未遭殃。
林琛雪踢了一脚墙壁,只听一阵吱嘎声响,墙壁木板缓缓打开,露出里面的东西。
是一些刀剑、弓箭之类。
林琛雪小时候就很喜欢兵器,书没读几本,刀剑之类倒是收藏了许多。
有些地方落
了尘,都被听荷麻利的打扫干净。
六幺上前,帮林琛雪把肮脏的外袍脱下。
林琛雪也不知在哪个角落钻过,脸上全是污泥,身上的老旧直裰也被树枝划破,手背也有细小的血痕。
明明是金枝玉叶的小姐
六幺皱眉,满脸都是心疼。
林将军如今,已被释放,皇上还特别给林家平反,如今大娘子在北境打胡人,中原地区又贼寇泛滥,朝廷极度缺乏武将。
林家大有东山再起的希望。
七娘天生就应该被人捧在手心里的,就算是之前在萧府,也是打扮的光鲜亮丽,如今从外面来,却仍然是穿着这种衣服。
六幺“七娘,萧徇那边”
林琛雪摇了摇头“没事。”
六幺皱眉,转身去衣柜里拿出一套崭新的衣裙“这是老太太给七娘准备的。”
“七娘看看合不合身。”
林琛雪自己将裙子穿好,系上腰带。
六幺上前,帮她将衣领整理好。
林琛雪忽然又想起,她以前也经常这样,帮萧徇穿衣服。
忽然又不高兴起来。
夜晚已经很深,林琛雪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一闭上眼,就是萧府如同火焰般喜庆的灯笼,她的红袍金冠,以及倾香殿中,萧徇充满期待的眼神。
林琛雪皱眉,翻了个身。
夜晚,一辆马车,停在林府前。
孟秋吓得不行,扶着萧徇踉跄来到林府围墙下。
而她身边的龙骧卫则是摸不着头脑。
萧娘子亲自将林氏提拔上去,如今林大娘子在北境带兵打仗,林府将来很可能跃升成为朝廷新贵啊。
娘子为何又要带兵包抄林府
萧徇肩膀剧烈颤抖,手中捏着那一块碎瓷。
这是从地上捡起来的。
她身上有天寒蛊,在林琛雪的治疗下逐渐好转,正是因为那些草药,在她体内起着作用,一旦遇到寒冷,便会引起她身体的反抗机制,她便会双腿无力,精神困乏。
只有疼痛才能让她清醒。
碎瓷割破掌心,有鲜血流下来。
萧徇“林嘉乾。”
“林嘉乾。”
萧徇又忍不住想起,当年萧家军全部葬于沙场,那些曾经对她很好的人,总是抱着她哈哈大笑的阿爷、总是和她讲故事的大哥、总是温柔贤惠的大嫂,全部离开了她,她在这世上孤身一人。
难道嘉乾也不愿意在她身边
萧徇的双眸染红,双手握拳。
想离开她,休想
暗卫跪在萧徇身边,额头上已经冒起了冷汗,嗫嚅道“娘子,方才确实有个女孩进了林府,但不是郎君”
萧徇连说三个好,孟秋扶着她,有些不知所措。
她也不知道,为何薛七跑了,娘子没有去找薛七,而是去找什么姑娘。
萧徇深深的看了林府一眼,随后垂下眸,压抑住双眼中近乎病态的偏执,低声说道“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