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衡默默闭上嘴。
他被这个眼神吓到不敢说话,只能低头假装吃饭。
那天吃完饭后,姜邈没有直接回家。
曲女士将她叫去房间,单独聊了一会儿,也算是母女两第一次这样面对面坐下来谈心。
印象中,姜邈也算是被纵容着长大的,曲女士对她并不严厉,只在一些原则性的事情上会对她高要求。
姜邈第一次生出叛逆的心思,也是在姜衡出生之后。
她当然能够察觉到天平早就无条件地倾向了她那个年幼的弟弟。
她一直都能够察觉到。
曲女士说“这些年是妈妈忽视你的感受了。”
她眼眶泛红,伸手替姜邈理了理额角的碎发。
姜邈其实并不很擅长这种抒情桥段。
但此刻她也莫名有些酸胀感。
好像还是头一回,曲女士和她说这种话。从小到大,曲女士在她心目中都是个要强的人。
哪怕当年父亲去世,她被所有人瞧不起,让她不如早点将家里的产业让给二伯来打理。
她一个女人,放在她手上只会无尽亏损,最后落个人财两空的下场。
她就是顶着这样一个巨大的压力,狠狠打了那些人的脸。
“我的确过度关注阿衡了,这件事妈妈不否认。妈妈也不找借口为自己辩解,但妈妈以后一定会改。姜衡有的,你也会有。”
姜衡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介意,可她又不是很介意。
与其说是不介意,倒不如说,她早就在一次又一次的希望落空中,变得无所谓了。
房间外,是试图偷听的姜衡,他妈和姐姐进去这么久了,也不知在聊些什么。
他对一切都感到好奇。
耳朵才刚贴上墙壁,下一秒,被人拉开。
他吓了一跳,还以为是偷听被发现。转身抬眸,对上一张温和笑脸。
男人轻言慢语的问他“在这里做什么”
来人是他姐夫。
他松了口气。
姜衡对这个姐夫其实不怎么熟悉。
姐姐和他关系好像非常一般,甚至在嫁人之后回娘家,也都是自己一个人,从不带这个姐夫回来。
所以潜意识里,姜衡甚至有种自己姐姐还没结婚的错觉。
可是外人,以及他妈,提起这位姐夫无一不是夸赞,儒雅温和,谦逊有礼。
包括他自己也有所耳闻,总之是个很厉害的大人物,得罪不得。
妈妈也经常耳提面命,让他对姐夫敬重一些。他知道,家里很多产业和项目也都是靠着这位姐夫。
但他总觉得,姐夫对自己好像并不是很喜欢。
姜衡摸了摸鼻子,诚实开口“我听听她们在说什么。”
“偷听别人谈话不太礼貌。”他拍了拍他的肩,语
气温和,似在同他讲道理。
姜衡点头“知道了姐夫。”
他在他面前分外乖巧。
周屹川朝房间看了一眼,房门是关着的,自然是什么都没看见。
他下了楼,将姜衡也一起叫下去。
一楼客厅,桌上摆了些水果,以及几本书。
应该是姜衡的课本。
他拿起来翻了翻,崭新的像没用过一般。
只是粗略扫了一眼,便又合上。
姜衡听说过,自己这个姐夫很聪明,读书的时候参加过多次奥赛,回回都是第一。
高一就被国内1的大学破格提前录取,但他放弃了这个机会,决定按部就班继续读下去。
当时听人说起这些,他觉得自己这个姐夫莫不是读书读傻了,可以直接读大学他不去,非要多吃三年的苦。
可是这会儿,对学业迷茫的姜衡,企图在他这儿寻求到一点经验。
“姐夫,你觉得我应该怎么选”
周屹川喝了口茶,听到他的话,动作稍顿。
他将茶杯放下“不管哪条路,好的坏的,都是会有人走的。就看你自己想走哪条。”
对方的话说的万分婉转,好像自己怎么理解都行。
可姜衡的脑子算不上多好,只理解出了最直白的那一层意思“就是我自己想走哪条就走哪条”
周屹川笑了笑,并不说话。
他的笑很淡,淡在表面上。哪怕是敷衍,他都不露声色。
姜邈出来的时候,姜衡正一脸纠结地在那沉思。
而他旁边,则是周屹川。
看见从楼上下来的姜邈。他没了刚才皮笑肉不笑的虚伪,拿起沙发旁,她的外套起身。
“说完了”
姜邈点点头“嗯,说完了。”
她看着姜衡,后者立马躲的远远的,生怕她会动手。
自己这个姐姐也不是没打过他。挨打那是常有的事。
整个家里,也就她一个人敢真的对他动手了。虽然妈妈也总是在嘴上说,再给她惹事就打死他。但也没真打过。
可他姐不同,他姐是真敢打啊。
姜邈也只是看了他一眼,并未搭理他。
周屹川将外套递过去,为她穿好。
“现在回去”
姜邈点头,又看了眼躲在角落的姜衡。
后者立马被这个注视吓到不敢动弹。
姜邈警告他“你这几天最好给我老实一点。”
姜衡点头如捣蒜,一口一个知道了。
但姜邈清楚,他也就老实个几天。
当天回到家,她用最快的速度洗完澡。
还是在自己家待着舒服。这是姜邈窝在被子里时唯一的想法。
他问起周屹川“你今天没有工作吗。”
从早上他就一直陪着
她,这会儿也没见他说要去工作,反而陪她一起休息。
他笑了笑,在她身旁躺下“交给别人去做了。”
寒冷的冬天,被窝里多出个男人,与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躺着,那种感觉是完全不同的。
姜邈可以将手脚全部放进他的睡衣里,贴着他的肉体取暖。
不用靠暖宝宝续命。
男女的差异似乎不仅仅是在身高体型上,体表温度也存在差异。
她哪怕取暖,手也不太老实。
周屹川不动声色地将她那只乱动乱摸的手从自己身上抽离。握在掌心替她搓热。
“等过几天,我带你去看中医。你的身体需要好好调理一下。”
姜邈一听他这话,就开始装睡。
闭着眼睛,脑袋往一旁歪。
她演技算得上好,但在周屹川看来,破绽百出。
果然,和聪明人一起生活的弊端就是,永远也别想靠撒谎来隐瞒任何事情。
周屹川轻轻托着她的头,让她再次靠回自己肩上。
“放冰糖一起煮,没那么苦的。”
她不信,声音瓮声瓮气“你别想骗我。”
“没骗你。”他温声笑笑,像哄小孩那样哄她,“加红枣和冰糖一起煮,不会很苦的。”
姜邈沉默了会,决定最后信他一次。
但她有个条件。
周屹川垂眸,即使心中早就有了答案,却还是多此一举的问她“什么条件”
她笑得不怀好意,凑到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他神色微变,低声“不要胡闹。”
姜邈说“我没胡闹,我是很认真的在和你说这件事。”
她的确很认真,最起码,当下的表情是极为认真的。虽然那个请求不怎么认真。
沉默几秒之后,周屹川无奈地按了按眉心。
姜邈见有戏,立马扮起可爱和他撒娇。
“好不好嘛,你只要答应我,我一定听你的话去看中医。”
为表诚意,她伸出四根手指,“我发誓,我要是言而无信我天打雷劈”
周屹川是唯物主义,向来不信怪力乱神。可听姜邈这么说,他还是面色不豫地将她的手指合上。
姜邈挑了挑眉,笑意吟吟地扑到他怀里“答应了”
周屹川叹了口气“下不为例。”
姜邈点头,和他保证“嗯,只有这一次”
今天只有这一次,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凌晨三点,阿姨睡醒了。她的生物钟格外健康,空闲的时候七点就歇下。
昨天因为姜邈他们回了娘家,所以不需要准备晚饭。
醒了后想着去把昨天的食材处理一下,今天给姜邈煲汤补补身子。
她刚出院,身体还在恢复期,营养得跟上。
客厅的灯刚打开,她听到二楼好像还有动静。
一看表,三点了。
姜邈现在需要好好休息,怎么她胡来,先生竟也随着她一起胡来。
阿姨摇了摇头,进到厨房。
到底是主人家自己的事情,也轮不到她来插嘴。
阿姨将鱼的鳞片和内脏祛掉,又提前把面发好。
二楼传来开门声。阿姨从厨房出去,看到穿着睡衣的周屹川。
和平时无异,但又总觉得哪儿不太一样。
是那种很难察觉到的,微妙的变化。
阿姨问他“今天这么早就醒了我去给你泡杯咖啡,今天还是煮粥”
姜邈住院的这些天,每天都是各种养生粥换着来。
他摇头,轻声回她“还没睡。”
他走下楼梯,打开冰箱看了一眼,没找到自己想要的,又问她“阿姨,您把红枣放哪了。”
阿姨过来,打开橱柜,取出装红枣的布袋“要煮红枣粥吗”
周屹川笑了笑“不是,她肚子饿了,想吃甜汤。”
阿姨忙说“甜汤好煮,你上去歇息,我来就行。”
“没事,您去忙您的,不用管我。”
他都这么说了,阿姨也就点点头,忙自己的去了。
凌晨三点,屋子里却没有半分深夜的清寂。
姜邈去浴室洗好澡,穿上睡衣下楼。
没想到阿姨居然也在,她愣了一下,急忙捂住自己胸前的痕迹。
睡衣领口很低。
阿姨正在和面揉面,听到声响,往外面看了一眼。
正好看见姜邈头也不回地跑上楼。
她看见她后背错落凌乱的红痕,和周屹川说“再加点莲子吧,我看邈邈好像有些上火。”
周屹川停了手上的动作,抬眸“上火”
他怎么不知道她上火了。
阿姨说“刚刚看到她的后背有刮痧留下的印子。明天我把她的被子换一床,家里有供暖,热着了对身体也不好。”
后背上刮痧留下的印子
周屹川沉默片刻,想明白了是什么,联想到刚才听到的那串杂乱无章的脚步声。
他摇头轻笑。
“嗯,麻烦您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