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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9章

    第九章

    皇后性情温和喜静,不爱热闹,这些年幽居深宫,很少与人来往,内侍道是奉皇后口谕时,裴府管家稍稍一怔,将人往里头引。到裴邵跟前,老太监并不敢拿着皇后的名头托大,躬身问了安,添油加醋将事情简单说了一通,得了裴邵一声淡淡的“知道了”,方恭恭敬敬退下。

    周泯闻言,心中惊涛骇浪,想到那几张可疑的药方子,他竭力隐忍才没露出破绽,待那传话的内侍走远了,方急不可耐地甩头看裴邵,“主子,您昨夜就已经给公主下毒了”

    虽说周泯对长公主多有怨念,望她此次回京不要再与小主子有所牵扯,可也万万不想裴邵真去伤她性命,公主毕竟是皇家血脉,这个紧要关头,若是被人拿住把柄,于裴邵也是有害无利。

    就算,就算主子实在气不过,小小教训一番也就是了,何必如此大动干戈

    他头大地踱了两步,“这不好吧”

    周泯没察觉,那老太监说话时裴邵背在身后的指节僵硬了许久,他不知在想什么,这会儿才缓缓松开,哑声道“假的。”

    周泯一时没反应过来,“假的什么怎么会是假的”

    裴邵眯了眯眼,若非昨夜亲眼见她病发的症状,指不定真要叫这阵仗忽悠过去,思及此,裴邵凉凉一笑,“怎么不会是假的,她嘴里哪有一句实话。”

    说罢,他叫来管家套了马车。

    进宫途中,周泯坐在车辕上,越发想不通,他扭头推开一条门缝,“长公主为何要佯装中毒,若无下毒之人,皇后彻查后宫岂非白费功夫,何况宫里那么多太医,焉能无人揭发公主真没事”

    车厢里的人抬头淡淡看了他一眼,太医算个什么,程慕宁想让人闭嘴,有千百种法子,要瞒过蠢笨的小皇帝根本不是难事。面对周泯实在好奇的目光,裴邵瞟了他一眼,“长公主出事,嫌疑最大的是谁”

    周泯都不必想,当初长公主和许相隔着个小皇帝斗得你死我活谁不知道,“许相,公主是想栽赃许相离间圣上与许相不对,既是彻查后宫,公主是想栽赃珍妃可此事并不容易,无真凭实据,若是栽赃陷害若是不成,反倒惹得圣上疑心。”

    裴邵闲闲道“珍妃在宫里这三年,哪里用的着别人泼脏水。”

    周泯恍然大悟。

    捉拿毒害长公主的贼人只不过是个彻查后宫的由头,珍妃这些年在宫里作威作福,手上不可能干干净净,但凡是能抓到她一点把柄,就够借题发挥了,眼下长公主又回了宫,圣上也不好太过偏颇,怎么都能扒掉珍妃一层皮。

    但是,周泯道“凭此也不可能扳倒许相,大费周章,不过伤其皮毛而已。”

    裴邵挑眼看他,“你以为这事为何交给皇后来办”

    “啊”周泯绞尽脑汁,是了,公主为何不自己办,他不确定道“为了拉拢皇后”

    初回京城,想要站稳脚跟,免不得要拉拢些势力,就好比她

    对自家主子的种种试探,不也是别有用心。

    裴邵掀开车帘一角,看向窗外,面无表情,“是为了扶持皇后。只有皇后在宫中立起来,姜家大人才能在朝中立起来,扶持姜家,是为了扶持翰林。翰林院分掌分掌制诏书敕,又牵扯科举,本就是养才储望之所,今上糊涂才将其冷落,惹得一干士人怨声载道,可翰林官在士人中地位最高,朝廷不比沙场,有时笔杆子的力量比刀枪剑戟要强得多,想要稳定人心,光靠蛮力有什么用。”

    周泯闻言,不由点头。

    前朝后宫一脉相连,这些年珍妃专宠,皇后受了冷待,因此姜大人在朝中也是处处被许相压制,翰林院掌院都说不上话,更别提其他的翰林官了。

    “怪不得皇后要拉着禁军一块查,圣上不敢驳了您的面子,查到什么他都得认,但不管怎样,许相吃瘪对咱们也是个乐子。”说到这里,周泯不由唏嘘,“长公主为了替圣上收拾烂摊子,也是煞费苦心了,怪不得是亲姐弟,打断骨头还连着筋。”

    也不知这句话哪里不对,裴邵忽然嗤了声,周泯被他笑得一脸懵,正要再问,就见他已敛了神色,眸色沉下来,又不知为的什么不高兴了。

    周泯小心翼翼地把头从车厢里缩了出来。

    和裴邵前后脚到宫里的,正是被无故猜疑的许相。

    许敬卿奉旨入宫,尚不知发生何事,进到内殿就被程峥劈头盖脸一顿数落,“舅父为何就不能放下当年的恩怨阿姐此番进京是为了帮朕,她要真有个三长两短,谁来拉拢裴邵,说服裴邵出兵退敌难道舅父来吗”

    三言两语中知晓了始末,许敬卿气得瞳孔放大,他勉强冷静道“究竟是谁蓄意挑事先不说臣并无对公主不敬之心,哪怕是臣真想对公主如何,早在她回京路上就动手了,何苦要在她进宫当日就用下毒这等蠢笨招数”

    两人皆是气得急赤白脸,程峥拖着副大病初愈的身子气喘吁吁,扶着桌案坐下来,并不全信,“真不是舅父干的”

    许敬卿再三否认。

    实际上,他确实是在程慕宁回京路上就动过手,可他派去的那些死士,前前后后数十人,甚至都没能和随行侍卫交上手就已经尽数死在周遭的山路上了。程慕宁不比程峥好摆布,眼看她安然无恙回京,许敬卿心里自然着急,但路上行刺不成,他也绝不会在她刚入宫就急哄哄去下毒,这是唯恐嫌疑不落在自己身上吗

    “与公主不和的,并非臣一人。”许敬卿细数道“圣上可不要忘了,四年前,圣上刚登基,公主为立威信杀一儆百,前后罢黜官员达二十余人,其中不乏追随先帝有过从龙之功的老臣,再后来她为推行新政,排除异己,几次三番的”

    “好了,陈年旧事何必重提。”

    程峥眉心蹙起,虽说当年程慕宁行事过于不留情面,可也确确实实替他稳住了局面,如若不是许敬卿成日在他面前说程慕宁的不是,他也不会对程慕宁日渐不满,后来每每想起,也不是没有迟疑后悔过。

    毕竟

    自幼时起程慕宁就极为护他,哪怕常常有逾矩之处,可也断不像旁人那样,有谋权篡位之心。而她走后,四面虎狼,连带着许敬卿那点不安分也渐渐摆在明面上,程峥如今并不很信他,道“总之不是舅父就好,无论如何,大局为重,舅父与阿姐皆是朕的血亲,你二人和睦共处,朕才能安心。”

    这语气敷衍至极,显然疑心尚存,许敬卿还想再解释点什么,上首的人却已经摆了手,纪芳那张圆脸横在眼前,笑着道“圣上大病初愈,该歇息了,奴才送许相出宫吧。”

    许敬卿满腹冤屈,脸上憋得青紫,冷哼道“不必。”转身拂袖离开。

    华瑶宫。

    午时路太医来施过针,程慕宁身子已然好了大半,她捏着程峥的起居册,程峥每日行迹单调,除了寝宫,平日大多只在政事堂和许嬿宫里两处游走,她略略翻了几页便丢下了,忽然问“他走了”

    红锦捧着刚煎好的汤药来,正用扇子轻扇着,闻言捧腹笑道“许相半个时辰前就出宫,他脸色不大好呢,上马车时还绊了一跤,险些跌下车去。哈,也不看当年他往公主身上泼了多少脏水,这就憋屈了。”

    程慕宁回过头,“谁问他了,我说裴邵,皇后不是宣了他进宫”

    红锦挠了挠头,“哦”

    银竹挑帘进来,恰好听到这么一句,便道“奴婢刚从内府局来,见禁军已经将宫廷里外二十三道门都围住了,阵仗且大,说是从东六宫开始查,就方才一会儿功夫,已经逮着两个与宫外私相授受的内侍,殿帅在旁盯着,恐怕是轻放不了了。”

    红锦疑惑道“怎么先查东六宫,珍妃的寝殿在西六宫,这还得查好些天呢。”

    天色愈暗,程慕宁推开窗,看向灯火通明的对岸。她大抵知道,这是皇后的意思,许嬿这些年踩在皇后头上作威作福,眼下她这慢条斯理的报复,无异于死前凌迟,这些天许嬿想必要寝食难安了,惊慌之下,说不定还能露出更多破绽。

    裴邵想必也不会看不出这些意图,眼下东六宫大可不必查得仔细,丢给禁军做做样子便罢了,他又为什么要亲自盯着

    倏地,程慕宁一怔,隐隐察觉对岸那黑黢黢的树影里投来一道目光,她定睛回看过去,下意识挑了挑眉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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