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繁叶茂, 夏日蝉鸣。
傅安年出门办差几日,玉熙总算安静了两天,可是安静的背后, 却是心灵的空虚,她感觉自己的心空了一块。整日心不在焉, 要么就是坐着发呆, 提不起精神。
冬玲以为是太闷热,便吩咐厨房煮了绿豆汤来, 还让德顺把景华宫内外的蝉都赶走,德顺和几个小太监在外忙了一下午,可算宁静些。
就算如此, 玉熙心里依然躁动不安,静不下心来。冬玲给她拿了几本话本来,被她随手一扔,扔在了桌上。自从她恢复记忆后,她就没再看过话本, 觉得是没劲, 而且里面的情情爱爱也看不下去。
自己的情爱尚且理不清楚,更何况是书中的。
玉熙坐在凉亭内, 桌上摆满了冰镇水果, 全是当季最新鲜的。她歪着身子, 往石桌边上靠, 闲散慵懒, 微眯着眼睛,一口一口吃着葡萄和西瓜。
过了半刻,冬玲端来绿豆汤,往她跟前放, “公主,解解暑吧。”
她睨了眼,余光瞥到德顺和几个小太监过来,他们满头大汗,脸上被热得通红,气喘吁吁的,很累的感觉。
玉熙坐正身子,招招手,示意他们过来,“德顺,你们喝了吧。”
德顺弓着背走过来,抹了把汗,笑道“奴才不敢。”
“行了,什么敢不敢的,别中暑了。”
见玉熙态度坚决,德顺便点点头,端起那碗绿豆汤,一口喝完,喝完不忘奉承她“哎呀,公主的绿豆汤就是比别人的好喝。”
玉熙皱眉,摆摆手,让他下午休息,别真的中暑倒下。
人一走,她也打个哈欠,困了,盛夏又闷又犯困,到了中午不小憩一会,整个下午都会没精神。玉熙捶捶腰,径直朝屋内走。
睡着时赵云洲来了一趟,见她睡着就回去了。
眼下她在宫中暂住,与赵云洲和姨母见面的机会少了,想起姨母说喜欢她在宫外住,玉熙一阵心疼,要不是躲着傅安年,她也想在宫外住的。
玉熙醒来在床上坐了片刻,然后决定出宫一趟,去看姨母和表哥。
他们是熟悉自己的人,所以早在上次去见他们时,就被他们看出自己恢复记忆。玉熙没必要瞒着,所以如实相告。
这次去,赵云洲很严肃很认真的问她“表妹想好了吗”
她心不在焉,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赵云洲抽痛几下,忍着胸口的酸涩,故作轻松道“和傅安年的婚事,虽说跟我无关,但希望表妹能认真选择,是成亲,还是分开。”
说完,赵云洲轻叹声,接着道“婚期在即,表妹可考虑好了”
他很想知道。
玉熙恍惚的思绪回神,躲开了赵云洲的眼神,静默须臾,玉熙启唇道“我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理智和经验告诉她,不该成亲,可是她的心
还是控制不住的有了一点期盼。
对傅安年有了期盼。
“我懂了。”
赵云洲深吸下,忽然就觉得浑身轻松,他望着玉熙娇媚的脸庞,笑得温和。
傅安年走后十几日,玉熙过得平静,却也空虚,无所事事,越发没精神了。
昨晚落了一场雨,早起没那么热,但是人却很犯困,玉熙打着哈欠在喂鱼,喂了一会又没了兴致。
她把点心给身后的冬玲,然后准备回宫,谁知刚一转身,就看见德顺匆忙而来,有急事的样子。
她停下脚步,听见德顺焦急的说道“公主,傅大人办差回来了。”
玉熙心口悸动,面上不动声色,“回来就回来吧。”也不是大事,办差早晚要回来的。
可是接下来德顺的话,让她心惊肉跳,“听说傅大人受伤了,挺严重的。”
话音刚落,玉熙脸色就变了,嫣红的唇立马白了几分,她提着裙摆快步往前走,走了几步又停顿在原地,反应过来自己失态了。
不仅如此,她还表现出了焦急担忧的表情,是发自内心,不受控制的情绪。
玉熙启唇呼吸,承认自己在意他,可是,她不想表现的太明显。
于是她镇定下来,缓缓道“既然受伤了,就派御医去医治。”
德顺看眼她,又和身后的冬玲交换个眼神,然后恭敬的点头,再没提傅安年受伤的事。
虽是没提,但她的心里一直记挂,晚膳也没吃几口,脑中全是傅安年,没去看他,也不知他伤的如何
暮色微暗,景华宫亮如白昼,廊下灯笼随风摇曳,光影也随着轻动。
宋明胤来时玉熙正喝茶,听见声响抬头看过来,继续喝茶,没动一下。
“皇姐。”
宋明胤一挥手,所有人退下,只剩姐弟两在屋内,没有那么多规矩,和普通百姓家的姐弟一样,闲话家常。
“喝茶吗”
玉熙给他倒了一杯,想着他这会过来,肯定是有事,便等着宋明胤开口。
两人沉默须臾,而后方才茶盏开口,“傅安年回来了,受了点伤,皇姐不去看看吗”
下午那会,她听见傅安年受伤,有点乱了分寸,事后一想,觉得不对劲。傅安年的武功,她是见识过的,怎会轻易受伤,莫不是苦肉计
她不知真假,就把这事放在心上,也没去问。
现在宋明胤来问她了,是不是伤的挺重
玉熙不紧不慢的回他“我不去了,让御医去瞧瞧吧。”
宋明胤盯着她,原本她和傅安年间的事由他们自己去解决,可是此刻看来,结果似乎不大好。
皇姐她,犹豫不决呢。
思及此,有些话,宋明胤不得不说了,“皇姐想好了吗”
玉熙动作一滞,沉默不语,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宋明胤见状就全明白了,他问出一直想问的事“皇姐顾虑什么或者,害怕什么”
空气凝固,沉闷的有些透不过气。
玉熙胸口堵着,呼吸不顺畅,她想起父皇赐婚的时候,那时赐婚来的突然,她不知所措,可在她心底,是高兴和激动的。
她知道傅安年,是傅将军的独子,听说年少跟随傅将军历练,文武双全,难得人才。她初见时,便见他温和有礼,俊朗非凡,矜贵优雅的气度比起皇子丝毫不逊色,她心动了。
能嫁给这样的郎君,她该高兴。况且,傅家能助宋明胤坐稳皇位,一举两得的好事。
可是他面对自己总是沉默寡言,心思难以猜透。
时日长了,她便不想猜了。所以当傅安年提出和离时,她想也不想就同意。
想到这,玉熙轻叹声,眼睫微动,道“若当初父皇没有赐婚,我和他还有可能吗我时常在想,要是没有赐婚,他能娶自己心悦的女子,而不是被圣旨束缚,不得不娶我。”
说完自嘲的笑了下,她对当初的赐婚耿耿于怀。
宋明胤闻言,瞬间就明了,皇姐这是以为傅安年娶她是因为赐婚啊,宋明胤轻笑,解释说“皇姐不知道,傅安年去临安是他自己要求的,而不是我。”
瞧见玉熙震惊的双眼睁大,宋明胤不带停歇的接着说“当年的赐婚,是他求来的。”
她的眸光荡漾,满是不可置信,她望着宋明胤严肃的面庞,启着唇没说话。
那时先皇病重,宋明胤年纪尚小,他在父皇的寝殿内,亲眼看见傅安年来找父皇,说过的话,他到现在也没忘记。
父皇病的起不来,眼神却锐利,他侧头注视傅安年,问他“是你父亲让你来的”
“不是。”傅安年跪在他床前,对上先皇的眼,坚定,绝不后退,“是臣自己要来的。”
“好,安年有话但说无妨。”先皇说的有气无力。
傅安年喉结滚动,诚恳的说道“臣以及傅府会倾尽全力助二皇子登基为帝,坐稳江山。”
他的声音回荡在殿内,清晰无比,先皇听清了,宋明胤也听清了。
先皇艰难的扯出笑,看到了他眼底的欲望,他有想要的东西,只有他能给。
于是先皇问他“你想要什么”
傅安年顿了几息,大胆的说出口,“臣要公主。”
次日,先皇便下旨赐婚。
“傅大人他,喜欢的一直是皇姐。”
玉熙听不见宋明胤说什么,她握紧手,尖锐的指甲嵌进肉里,有了明显的印子。红唇翕动,张张合合,半晌道“皇弟先回去。”
她需要时间来整理思绪,也需要好好想一下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宋明胤应了声便走,让她自己静静。
玉熙坐在房内许久,脚上发麻也没感觉,她的脑中回荡着宋明胤的话,他说,赐婚是傅安年向父皇求来的。
那么,她一直以来的顾虑是多余的了。
玉熙起身走向床榻,躺在床上睡意全无,她望着头顶,想了许多,困扰自己的事情,在此刻忽然想通了。
翌日,早膳后,玉熙带着德顺冬玲出宫,去了傅府。
傅府下人瞧见公主到来,立马开门迎她进去,而后快速去禀报傅安年。
玉熙进屋时,刚巧看见他在换药,露着半个身子,精壮结实,肌肉线条明显,成熟男人的躯体,处处透着强势和蓄势待发的力量感。
她的眼闪了闪,脸色不自然,怀疑他是故意把衣裳脱下的。玉熙走过去,在他开口前说话“听说你受伤了,来瞧瞧。”
玉熙手一抬,只剩他们两人,给他换药的王全也出去了,换药这事,只能他自己来了。
“怎么样”玉熙瞧见他左臂的伤口,正是当初宋明宣暗杀她时,受伤的那条手臂,同一个位置。
“死不了,就是现在换药不方便。”
玉熙哼笑,在他身边坐下,拿过瓷瓶,抹了一点在手指上,轻轻抹在他伤口上。
“伤口不深,养几日就好了。”
玉熙察觉他在看自己,便抬头,笑道“傅大人武功不弱,怎的受伤了我瞧着,像是故意的。”
故意让自己受伤,来一出苦肉计。
傅安年闻言,神色如常,没想到被她识破了,他也不隐瞒,坦白道“我想你来看我,心疼我,只有这个法子了。”
哦,玉熙颔首,手上一用力,按住他的伤口。
“嗷,嘶。”傅安年脸色骤变,额头出了点汗。
“这样就比较像了,也更令人心疼。”
玉熙把药放下,甩甩手,不打算给他上药。
“公主好狠的心。”他在装可怜。
他看了眼,手臂上的猩红刺目,傅安年不在意的擦掉,然后给自己上药。
“十几日没见,玉儿想我了没”
玉熙扫了眼他屋内,看见桌面有碗药,应该是给他喝的。
“把药喝了。”
内服外用,好的快。
傅安年瞅着药皱眉,他的伤口是自己弄得,手下有分寸,用不着喝药,也就是林学安说,做戏做全套,不然公主不信。
谁知一眼被她看透,戏白演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