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里遍地狼藉, 惨不忍睹,让人误以为是到了什么修罗地狱。
两侧的墙壁上鲜血淋漓,混杂着一些说不出是什么的黏糊糊的东西。
但当看到地上那个头破血流、缺了半边脑袋的家伙, 才大约能猜出那多半是脑浆。
另外一边儿的地上倒着一人, 躺在一大团的血泊之中, 细看才察觉原来他的腰间被一刀斩过,仿佛是被拦腰斩断了的伤势,煞是惊人。
除了这两人之外,还有一人左眼血糊糊的,上面戳着个什么, 他的脑袋姿势极为怪异, 不明所以的人靠近了一看,吓得魂飞魄散,原来此人的脖子竟被硬生生的扭转过来, 看着仿佛是一张脸突兀地长在后背上,这得亏是在白天, 要是在晚间门肯定是要吓死人。
卫玉起初也没看清, 不小心走近了些,她猛然捂住嘴。
但很快, 她的目光停在那人眼窝里戳着的物件上, 那东西怪模怪样, 看着眼熟,卫玉正想去拔下来, 步兵衙门的张统领闻讯赶来。
乍然见现场如此情形,张尔赟脸色大变。
“这是怎么回事大过年的”他小心避开地上的血渍,打量那些可怖的尸首,“怎么弄成这样, 难道是炮仗放的不够,年兽被放出来了”
卫玉听见他这会儿还能玩笑,暗自佩服。
她心中却是翻翻腾腾,一时间门说不了话。
张尔赟一眼看见她,赶忙过来“你又怎么来了”
卫玉勉强镇定“我恰巧把这周围路过,听见出了事就过来看看。”
张统领感慨“恰巧你偏偏会出现在这种鬼地方,也难为你了,不怕做噩梦。”
这时候现场的人并不知道这些事可能跟宿九曜有关,卫玉也不便说。
而现场如此惨烈,但卫玉一看,心中就有一种莫名的预感这一定是小九所为。
他一定是遇到了极其危险的情形,才会下手如此不留情。
唯一让卫玉欣慰的是这些尸首里没有小九,但同时这也是让她担心的原因。
宿九曜不在这里,那他在哪儿
“这儿难看的很,你还是赶紧离开吧。”张尔赟见她脸色不好,体贴的劝说。
卫玉抬头“你看这些人是什么来路”
张统领眉头紧锁,再度上前挨个打量了会儿,说“这些人好像都是练家子。”他望着地上的那把凶器,血淋淋的大刀“这种朴刀在京内是禁用之物,除非是兵马司等衙门专用,如今居然出现在此处,还有这里散落的两件暗器无不说明,动手的应该是那些无法无天的江湖人。”
卫玉点点头“能认出他们是什么身份吗”
“这可难了。”张统领指着前方的缺了半边脑袋的尸首说“你瞧那脸都没有啦,还有这个,也看不出来”
望着那脑袋被扭到背上的尸首,连张统领也看不下去“到底是什么人下手这么狠,这些江湖人又是为什么出现在这里这么大的阵仗,叫我说多半儿是寻仇。”
卫玉俯身,想把那人眼窝内的东西拔了出来,没想到力气不够。
张统领道“我来。”用了几分力气,才总算抽出“啧,这是什么”
起初卫玉也没认出,毕竟另一端都被血浸透,只凭着露在外头的一节
“是个泥人儿。”卫玉喃喃。
“泥人是小孩儿玩的东西”张统领诧异,看看手中血泥人又看看地上的尸首,匪夷所思“怎么是这个”
卫玉暗暗吁了口气“让画师来,看清楚他们的脸,先画出图像。”
张统领越发吃惊“真的要这么做么如果是江湖人士互相殴斗的话,那跟咱们没什么关系。只做样子查一查就行了,不至于这样兴师动众。毕竟谁知道他们是因为什么下这样的死手呢,他们自有个武林盟,自会处置,何必掺和”
“听我的。”
张尔赟看卫玉脸色郑重,只得答应说好。
这些血腥气太重了。卫玉拿出帕子掩着口又问“这些人既然是江湖客,看似又不是京城的人,他们从外地来的话,京城之中四大帮派的人应该会知道吧”
张统领惊“你想干什么可不要去戳马蜂窝。”
卫玉不语,走出巷子,小安子就站在巷子口等她,本来要入内又不敢。
迎着卫玉,小安子低声道“玉哥儿,小九爷”
卫玉摇头,示意他不要做声。
又往旁边走开两步,小安子拉住她袖子“刚才张统领拿的那个东西”
卫玉看向他,小安子惶惶然道“我、我认出来,是小九爷先前买的。我当时还奇怪他为什么要买这孩子玩儿的东西。”
小孩儿玩的,自然是给孩子。
卫玉料到小九必定是要给长怀县的飞廉等孩童买点东西。
可惜。
京城内的四大帮派,分别是八骏院,章台会,石门会馆,达通赌坊。
卫玉命人将这四帮的掌事带到御史台。
这四大帮平时彼此通气,来的路上便已经明白是为何被传,当然也知道了该如何应对。
不管卫玉如何询问,四个人都说不知道。
场面僵持,卫玉扫过在场四位,忽然起身道“请徐掌门随我进来说话。”
八骏院的徐掌门见她点名,当即起身,回头看了其他三人一眼,跟卫玉进内。
到了内厅,徐掌门问道“卫巡检,不知何故”
卫玉将自现场所得的那两支暗器拍在桌上“徐掌门,当着明人不说暗话。你是老江湖人了,又是四大帮首领,我不信你丝毫都都不认得此物。”
八骏院是习武道场,号称弟子两千,徐掌门自是经验丰富,他有恃无恐地说道“卫巡检,该说的我在外头都说了,确实不认得。再说老朽专心教导弟子,早不管江湖事了。”
卫玉道“好,你如果不说,我便叫人查封武馆,徐掌门你一天不说,那就一天天耗下去。”
徐掌门哈哈大笑“我知道你卫巡检手段高明,无所不能,谁不知道你是东宫的人,你要处理我们这些平民百姓,谁能抗拒”
“徐掌门你可不是什么平民百姓,哪家的平民百姓底下有两千弟子,哪家的平民百姓号称京城四大帮之首”
“那不过是些虚头而已。”
“我不管什么虚头不虚头。现在已经有三个人死了,我请掌门到这里就一定要问出线索。”
徐掌门哼道“别说是三个人死了,就算是一百个,一千个,又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又没有参与其中。”
“徐掌门,识时务者为俊杰。”
“卫巡检,各人有各人的难处。你还是别为难我啦。”
“我提醒一句。你不说自然有人说,现在是最后一次机会,别把事情弄得太难看。”
徐掌门对上卫玉的眼睛“那好啊,卫巡检如此笃定的话,问别人就行了。”
卫玉眯起眼睛。
顺德府武林大会,阴差阳错,宿九曜得了武林盟主。
而随着卫玉南下,宿九曜明里暗里,出手教训了好几路江湖客。
虽然他不太管武林中的事情,但是因为见到了那种动不动劫掠残杀的行径,便定下了几条规矩。
严禁强贼们烧杀抢掠,尤其是伤及人命,如有犯规矩的,绝不轻饶。
这样一来自然触及了某些人的利益。
宿九曜年轻,先前又不是混江湖的,当然会引发三山五岳豪杰们的不满。
尤其是有望争夺武林盟主之位的那几个,简直把他恨之入骨。
但一来宿九曜有朝廷的背书,二来有武当的关系,三来他也确实打赢了。那些人自然表面上不管如何,只能暗地里搅浑水使绊子。
宿九曜才进京中,按理说他在京内没有什么值得这样下死手的仇敌。
虽然说前日才得罪了靖王殿下,但是以靖王的为人,应该不至于这么快就下手。
至少不会这么赤。裸。裸的动手。毕竟小九也才面圣过,皇帝对他也格外喜爱。
所以卫玉怀疑对他不利的是江湖客。
但如果是这样的话,宿九曜如今在哪里就更加难测了。
而在京内的武林人士动静,瞒不过四大派的眼线。
故而卫玉想从这京城四大帮派的口中得到线索。
偏偏这四方之人不约而同的咬紧牙关,不肯透露。
眼见徐掌门冥顽不灵,仍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卫玉一笑“我知道其他的众人都以徐掌门马首是瞻,你觉得你不说,他们就更不会说对吗”
徐掌门淡淡一笑。
“既然这样,徐掌门可以走了。”
徐掌门很意外,疑惑“卫巡检当真放我们走”
卫玉笑道“你可以走。他们还得留一阵子。”
“这是为什么难道卫巡检觉着能从他们口中再问出什么来”
“正好相反,我认为能从徐掌门口中问出什么来,只是徐掌门不肯告诉我。”
徐掌门挑了挑眉“那我更不懂了。”
“你不需要懂,只管离开就是,请。”
卫玉竟然起身,陪着他往外走。
徐掌门疑惑的打量卫玉,他觉得卫玉一定不会这么轻易的让他走,此举必定大有深意,但是他想不通。
他飞快的在心中寻思,将声音放的和软了些“卫巡检,我想告诉你的是,我不是故意跟你作对只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如果告诉了你一定会有人不放过我。”
毕竟卫玉是东宫的人,他自是不敢得罪太狠,能弥补就弥补一点。
卫玉笑“当然,我并不为难徐掌门,你请便。”
徐掌门虽然狐疑,态度却越发和气。
此刻他们已经来到了前厅,两个人都是一副相谈甚欢的样子,徐掌门抬腿往外走去,才出了门,他忽然间门止住。
外间门除了有几个文书外,其他三家掌事也都在座,自然看清楚了这一幕。
三个人的眼神都变了。
徐掌门对上三人的目光,总算反应过来,他回头看向卫玉“你”
卫玉笑容里带几分欣赏“总之多谢徐掌门配合,改日再跟你闲叙。”
徐掌门背上冷飕飕的“我、我没”
卫玉眼珠一转,一叠声道“对对对,徐掌门并没有告诉我什么。呵呵,您请回吧。”
她这简直是欲盖弥彰。
徐掌门脸色惨白,回头看那三派掌事,那三人正惊诧的望着他。
就算这些人不肯轻信,但是在这种情形下,只怕也信了七八成了。
毕竟徐掌柜单独进去一回,出来时就“其乐融融”了,还要放他回去
徐掌门原先还着急要离开此处,但是现在叫他走,他也不敢走了。
“卫巡检,你”他咬牙切齿,进退两难“你简直要害死我。”
卫玉命人将那三位带走。
她收敛笑容,走近徐掌门“杀手一共来了几个,是谁所派,剩下的有几人现在哪里你最好快点儿说,不然以后追着你不放的不仅仅是我,还有那些杀手以及背后派出他们的人。你告诉我,我替你连根拔起,自然无事。”
徐掌门脸色颓然“你这是陷我于不义。”
卫玉冷道“人总要选边站的。就看徐掌门要选哪一边了,我如果是你,就好汉不吃眼前亏。”
徐掌门长叹了声“据我所知,只剩下一个人了。他在”
根据徐掌门的供述,卫玉带人赶去西城。
找到杀手的藏身之地,踹门而入,却只看到奄奄一息的一名刺客。
张尔赟带人四处搜查,卫玉将那刺客一把揪起来“小九呢”
那杀手已经濒死,眼珠有点僵地动了动,嘴角一扯。
不知道他是不愿意回答还是不能回答,卫玉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快说,宿九曜在哪里你们把他怎么了”
那刺客显然已经有些撑不住了,被她挥了一巴掌,稍微有点儿清醒。
定睛看了卫玉一会儿,才喃喃的说“螳螂捕蝉”还没说完,头一歪。
张尔赟在屋内没找到人,从后走上前来细看那人身上的伤口,又翻开他的手看了看虎口上的茧子。
“这人的致命伤是被利器所伤,看地上的血量,应该不是在巷子里就伤着的。他是箱子里使大刀那人。”
死在巷子中的那三个人,一个是甩在墙上活生生撞死的,另一个是被戳瞎了眼睛,扭断脖子。
唯一死在利器之下的那人凶器朴刀也扔在了旁边,除了那把带血的刀外,还有几枚暗器而已。
事后,从瞎眼的那人身上搜出了相同的暗器,而根据张尔赟的分析,用刀的那位并不在现场。
因为现场中被刀伤的那人擅长的是拳法,从他手上的茧子和异与常人的拳头形状就能看出。而被摔到墙上而死的那人擅长的是腿法,也正是因为这样,他被人擒住了脚踝,用力甩在墙上,脑浆迸裂而死。
张统领的分析其实跟卫玉的猜测不谋而合。
这几个人显然是冲着宿九曜来的,而小九爷身上并没有带任何武器,所以才用那泥人将对方一击致命。
那把刀,也是他夺了对方的或者是借力打力,以刀杀了对方的人。
总之他杀了那三人后,不知为何离开了现场许是追杀剩下之人,又许是当时就受了伤,被人追杀。
而此刻这杀手身边并没有兵器,这样推断,伤他的自然是除了小九之外的其他人。
所以他临死才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卫玉心底才升起的希望又破灭了。
她叫张统领命人挨家挨户的问,问清楚这里有没有发生过任何异动,经过的车,车辆,人马都要问清楚。
张尔赟起身去了。
卫玉看着面前那死尸假如他们自认为是螳螂的话,那谁是黄雀
除了那些想要宿九曜性命的江湖人,还有谁会不容小九。
卫玉忽然想到一个可能。
就在她惊心动魄之时,阿芒进内,原来是剑雪来了。
剑雪拉着卫玉“殿下让我来问问到底怎么了为什么听说你调动了步兵衙门的人。”
卫玉来不及解释,赶紧把张统领叫起来,让他派人去靖王殿下府周围打听看看案发之时王府是否有任何异动,以及靖王殿下现在在何处。
张统领脸色煞白,意识到不妥“什么你怀疑这件事跟靖王殿下也有关。”
剑雪愕然“胡闹,难不成又要像上次处理范太保案子一样不可轻举妄动。”
“小九可能出事了。”卫玉冲口而出。
剑雪大惊“什么怎么可能”
卫玉道“要追杀他的那些江湖人都被他反杀了,我找到的最后这个留下了一句遗言,说是什么螳螂捕蝉小九在京内没有别的敌人,也许是我病急乱投医,但是我不想错过这个可能,我只怕时间门越拖延越对小九不利,先前围攻他的四个人都是高手,他一定受了伤。如果这时候又有不测”
剑雪眼神闪烁,听到最后她决然说“那就让我去。我潜入王府看看,假如被他们发现了,你就说不认得我,我也不会承认我是东宫的人。”
卫玉虽然感激,但却知道她是唯太子之命而听的人“你这样做,殿下只怕不高兴。”
剑雪垂眸“那我总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小九落难而不理。只要他能平安无事,殿下如何惩治,我都认了。”
她说了这两句后却又轻松一笑“谁叫我吃过他做的饭呢,就算是报答吧。”
张统领在旁边心惊肉跳,不知道如何是好。
卫玉对他说“这件事你不必插手了,你也当从没听见我们的话就是。”
张尔赟欲言又止。
卫玉只带了阿芒,正欲回御史台,却有个小童跑来“是卫巡检吗有人想见你。”
要见卫玉的是章台会的当家戴三娘。
章台会顾名思义,是青楼的雅称,虽然人人都瞧不起青楼风尘地方。但不可讳言,若论打探消息,眼线众多,青楼也算是得天独厚。
小小酒肆内,戴三娘隔着帘子,轻声道“难得卫巡检肯来见我。还以为你嫌弃不愿。”
卫玉道“三娘是有事相告,我岂敢不来”
戴三娘笑了两声“你猜的却准。不过看着你先前把徐老大弄得那样狼狈,我告诉你也无妨。”
卫玉屏息。
戴三娘道“听说换了新的武林盟主,还是个少年,我也甚是惊讶。又听说他在南边儿教训了好几路的山贼水匪,好些人都说他年少不知轻重,才上任就得罪人,迟早晚不知道怎么死呢卫巡检别见怪,这些都是他们在楼里说的话,说的人多了去了。”
卫玉不语。
“不过也有为他说话的。”戴三娘继续道“毕竟帮派里的不都是些为非作歹之徒,也有好些苦出身的。”
卫玉道“小九爷所做,问心无愧罢了,公道自在人心。”
戴三娘点点头“我虽然没见过那位宿九爷,但是知道他在豫州那里打了胜仗是有军功的。再加上他在南边儿行侠仗义,我觉得这种人的人品绝对不差你想问什么但凡是我知道的一定会告诉你。”
“有没有人看见他或知道他的行踪。”
“据我所知没有。”
卫玉的心一沉,想了想又问“那案发的时候,京内各处有没有什么异动”
“你指的是哪里的动静”
“比如,城门口或者是靖王府。”
戴三娘沉默,然后说道“巧得很,半个时辰之前听说靖王殿下出城去了。”
卫玉屏住呼吸“去了哪里”
戴三娘看她“卫巡检是东宫的人。你总该知道靖王殿下在城外有几处别院吧。”
卫玉的心砰砰乱跳,知道可以到此为止了。
她缓缓站起身“三娘今日之恩,卫玉铭感在心。”
“不必,”戴三娘摆手“我并不想参与这种事。不过如果能帮得上卫巡检,也是我的荣幸。”
卫玉一怔。
戴三娘道“你真以为我愿意回答你的问题是因为小九爷。却不知道我是冲着你卫巡检来的还记得先前你办教坊司那件案子吗为了一个堕入风尘的女子,你不惜得罪京城权贵,还因而几乎遭贬,三娘心里佩服。”
卫玉没想到她竟会提起这件事,这也是无心栽柳柳成荫,深吸了一口气,卫玉拱手“多谢。”
她说完这句,拔腿往外疾步而行。
中途,太子派了人来叫卫玉回去。卫玉本来想回东宫向太子表明这件事,或者商议讨教对策。
可又一想,还是打发了来的小太监,又让随行的差役自行回衙门,她只带了阿芒一个人出城。
靖王殿下在城外有好几处别院。
李司遖是个好寻欢作乐的人,城外的祈晏山,八里庄,玉清河三处都有歇脚的地方。
卫玉就近先去了八里庄,下马询问得知王爷并未来此。
她心急如焚,策马往前,竟到了一处岔路口。
往南是祈晏山,往东便是玉清河。
正在犹豫不决,就见祈晏山的路上,有几个人缓缓而来。
马车就要经过身边的时候,车帘子打开,里头有个人问“卫巡检”
卫玉本来正在猜测这马车是否跟靖王爷有关,看见帘子下的人,花容玉貌,赫然竟是宛箐。
卫玉心一跳“原来是先生。”
宛箐嫣然一笑,问“眼见天要黑了,卫巡检这是要上哪去”
卫玉道“说来巧了,有一件要紧的事要见见靖王殿下。”
宛箐笑道“这可是稀奇,平常请您过去王府,你还不肯赏光呢。怎么巴巴的追出城来了”
卫玉深呼吸“王爷到底在哪儿是在祈晏山的庄子,还是玉清河那里还请告知。”
宛箐灵动的眼珠转了转,他并不回答,却说“卫巡检你上回跟我说,如果为了报复而伤及无辜之人,那我就跟范赐没什么两样了”
卫玉皱眉,不知道他为什么在这时候说这些。
“我一直记得您说的话,”宛箐道“你只问那个被引入歧途的孩子在经历了磨难之后,会不会恨那个罪魁祸首,但是你却没有问在走入歧途之后,他还会不会是当初的那个孩子。”
卫玉看他竟回忆过往,有点儿着急。
宛箐仿佛没看出来一样“也许那孩子早死了,也许他真的变成了跟范赐等一样的人,在遭遇了那些之后,什么无辜不无辜的一切都该死没有无辜者。”
卫玉只能打断他“宛箐先生,我并不是逼你,只是希望别把事情弄得无法开交,到毫无挽回的余地。请你务必告诉我,王爷在哪里”
宛箐掩口“你的胆子可真大呀,卫巡检,是太子殿下太宠你了吗你就这么信心十足的觉着你能拦住殿下”
“不能拦也要拦。”
“那么关心那孩子啊。”宛箐看着卫玉决然的神色,面上仿佛闪过了一点暗色。
他这一句话显然透露了他是知情的。而小九的失踪一定跟靖王有关。
卫玉的瞳孔收缩。
找了这半天,她的担心已经无以附加,见宛箐竟然轻描淡写,卫玉俯身过去,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
“听我说,”她倾身盯着那张柔媚的脸,道“小九要是有个万一,我绝不会放过靖王,包括你他到底在哪儿快说”
宛箐仰头看着她,丝毫没有反抗,甚至笑了笑“哦那你去祈晏山庄吧。”
他刚才来的正是这条路。
卫玉赶紧放开他,打马带着阿芒向着祈晏山的南路而去,
此时天就要黑了,黄昏降临。路上有些雾气蒙蒙。
路的两侧,苍黑色的柳条垂地,像是用笔画出来的屏障。泥地上仿佛落了一层雪白的霜,马蹄踩落,泥霜四溅。
才跑出十数步,卫玉心头一动,她急忙勒住缰绳,回头看宛箐。
马车并没有走开,淡淡的暗影中宛箐正在凝视着她,目光之中意味不明。见卫玉停了,他略显得意外。
四目相对,卫玉忖度片刻,把牙一咬。
她调转马头,重新转了回来。
车中,宛箐微微皱眉,问道“怎么了卫巡检耽误了的话,可就来不及了。”
卫玉没有回答,而只是深深地凝视宛箐的双眼。
那双灵动的眸子微微收缩。
最终卫玉没有说话,只是一挥马鞭,往东边玉清河的路上奔去。
背后,宛箐趴在车窗边上,怅然若失。
耳听的马蹄声远去,眼前的背影也看不清楚了,宛箐喃喃道“就这么不相信我吗我可是为了你好啊。”
他惆怅地望着即将黑下来的天色。天空中有几只寒鸦飞快的掠过。
“凭什么他就”宛箐语焉不详地,只长长的吁了口气,口中呵出的气化成一阵白雾,慢慢的消散殆尽。
玉清河,靖王别院。
卫玉翻身跳下地,阿芒已经先一步上去敲门。
里头门房听见动静,隔着门,不耐烦地喝问“什么人”
阿芒回头看了卫玉一眼,大声回答“御史台卫巡检,有事来见靖王殿下。”
里头沉默了一阵,然后说稍等。
大概是一刻钟左右,大门从内打开。
卫玉进门之时才发现,在旁边的门房中坐了大概有十几个王府的亲卫,每个都腰间门带刀。
看见她跟阿芒入内,那些侍卫纷纷转头,一个个虎视眈眈。
卫玉跟着内院的侍从向内而行,在第一重门的时候,那侍从道“卫巡检,王爷有命,只容您自己前去。你这位侍从还请留在外间门。”
卫玉咽了口唾液“阿芒你先等在这里。”
阿芒着急“玉哥儿,我得跟着你。”
卫玉一摇头“别冲撞了殿下。你好生等着。”暗暗冲阿芒使了个眼色。
如是又走了有半刻钟,终于到了靖王起居所在。
卫玉站在门口,稍微迟疑,那侍从已经退下了。
只听里头道“今日是吹的哪阵风竟然把玉儿吹到本王跟前来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卫玉迈步进内。
靖王李司遖缓步自屏风后走了出来。
他身着一袭丝缎长衫,极其单薄,行动时可见躯体轮廓,外头只松松的披了件厚的狐裘,脸色似乎微红。
卫玉才进门就闻到了一股怪异的香味儿,顿时心中升起一股不祥之感。
卫玉俯身“参见王爷。”
靖王目光烁烁然,打量她的举止,嘴角的笑意掩饰不住“怎么了巴巴的跑到这里来,是有什么要紧事还是单纯的是想本王了”
卫玉抬头“有人说王爷传了宿九曜来别院,臣因为有一事须要找他料理,还请王爷让他出来,我带他回去。”
李司遖眼神一变“哦谁说他在我这里”
“自然是有目击者。”
李司遖冷笑起来“是吗那么那个人想必是看错了吧。”
“我已经在这里了,请王爷务必让宿九曜出来。”
靖王的脸上露出一点恼怒,他暗中磨了磨牙,哼道“是本王忘记了先前他确实是在这里。可是在你来之前他已经走了。”
卫玉哪里会相信这搪塞的话“王爷”
李司遖变了脸“卫玉本王是看在太子的面上才容你进来的,你可不要过于放肆,要知道本王可不是太子,不会一味的纵容你。再敢放肆连你也走不了。”
卫玉咬唇“王爷说连卫玉也走不了”
靖王露了破绽,却笑道“你倒是很会咬文嚼字,不过你也不必怕。先前本王想让你到我这边儿,这话可还有效。只要你肯,让本王开心,本王自然什么事也愿意答应你。”
卫玉暗暗握拳。
“你既然不愿意,那就不要来打扰本王,送客。”李司遖冷然说罢,拂袖欲走。
“王爷”卫玉唤了声,抬眸看向靖王“若、若我愿意的话,你是否可以让宿九曜离开”
她换了一副小心翼翼的神色。好像生怕惹靖王生气,笑容里透出了一点讨好。
李司遖微微眯起眼睛,怦然心动,打量着她温润的脸色,俊美风流的眉眼,一时色授魂与。
不由说道“假如你肯应了本王,当然可以让他走。”
“那王爷就是承认小九在这里。”卫玉盯着他。
靖王一梗,此时要改口未免显得太没品格。
只可恨卫玉太狡黠,他心里越发的痒,心思转动,忽然间门生出一个主意来,只觉着有趣。
“不错啊,他确实在我这里,竟然瞒不过你。你想见他吗想见他就跟本王来吧。”
卫玉意外。
虽然觉得靖王答应的太过痛快,仿佛有什么猫腻,但是此时此刻她只想快点儿看到小九,确认他安然无恙的。
欠身,卫玉道“多谢王爷。”
“不用谢。”靖王笑的有些怪异,“待会儿你还要更谢本王呢。”
李司遖领着卫玉向内,越过屏风,穿过一处甬道,停在后院一间门房子跟前。
指了指房门“小九儿就在这里。你要不要见他”
卫玉看向靖王的眼,确信他并没有说谎。
靖王道“去啊,等什么”
他越是如此“大方”,越让卫玉忐忑。
咬牙推开门,扑面而来的又是一股奇香。
卫玉脚步顿住,靖王却抱着双手,笑的不怀好意“里头有老虎会吃你吗还是说你怕小九儿吃了你”
“小九”卫玉把心一横,迈步入内。
身后似乎是门响,卫玉正要回头看,耳畔却响起了一声熟悉的闷哼。
她想也不想,快步入内。
眼前帘幕低垂,卫玉焦急,循声将重重帘子胡乱撩开,终于见前方地上,是宿九曜蜷缩着身子。
“九爷”卫玉冲上前将他扶住,刚一碰到宿九曜,只觉得手指间门的肌肤滚烫。
卫玉正觉惊心,谁知小九猛地伸手,一把攥住了她的脖子。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