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晋回了正院, 忙叫了英巧来,把身上的大衣裳脱下来。
英巧自己一个人不够,又带了两个小丫头过来,手脚麻利的给福晋把大衣裳脱下来, 然后换上了些家常的衣裳。
蒙嬷嬷端来了热茶, 福晋却摆了摆手,说是喝不下。
蒙嬷嬷道“方才宴上, 福晋就用的不好。这一整日在外头陪客, 也没怎么好好的用饭,这会儿吃不下, 喝一点热的也是好的,好歹暖一暖胃肠。”
福晋到底还是接过来, 只抿了那么一小口就放下了。
瞧着自己的袖口道“这一季才做下的新衣裳,怎么瞧着又大了些”
蒙嬷嬷心疼道“福晋日夜操劳,这些日子又消瘦了,您不是怕人瞧出来么原本就是贴着尺寸做的, 结果您说要放些身量,这一回您又瘦了些, 这一来二去的,也就宽大了。”
福晋苦笑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若不这样,衣裳也不好撑起来, 叫人看出来了,怕是更要张牙舞爪的扑上来了。就这样, 佟佳氏那里还明里暗里的盯着, 一丝一毫也不肯放手的。”
福晋说着,忍不住轻轻按了按上腹部。
蒙嬷嬷看见了,忙轻声道“福晋可是又疼了”
“不过隐隐作痛, 不要紧的。”福晋道,“一会儿用一点,缓一缓就好了。”
蒙嬷嬷道“福晋总是强撑着不肯瞧府医,这要是拖下去更严重了怎么办呢好歹要瞧瞧是什么毛病,奴才们心里也能放心啊。”
福晋道“能有什么不过是时气不好,这段日子吃睡都不好,劳累过度才这样的,接下来稍稍养一养就好了。”
“嬷嬷难道忘了,先前好好的,都能叫我病了不理事。如今若是叫人知道我病了请了府医来瞧,那岂不是巴不得叫我养着,把府里的事务又叫佟佳氏一人独揽了这里头还虎视眈眈的盯着一个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呢。她有宁氏给她撑腰,你看她不是也出头了”
蒙嬷嬷道“福晋只管顺气,咱们是防着她们。可也不必太过于上心了,福晋这样多思多虑的,于养身无益啊。”
福晋歇了一会儿,又缓缓用些热茶糕点,倒是也慢慢的好了。
就歪在榻上与蒙嬷嬷说话。
“今儿瞧着王爷,当真是陌生得很。”
福晋道,“只怕佟佳氏也是心寒吧。我与他夫妻这么多年,竟是直到今日才发觉,自己从未看透过他。也从不知,他竟能说出这样令人心寒的话出来。这日子过着过着,倒是成了仇敌了。”
蒙嬷嬷叹道“奴才是盼着您能和王爷好好相处的。便是不能恩爱,若是能和宫里的皇上皇后似的和睦相处,却也是极好的。今儿您若是能真正服软,也不至于如此。”
福晋道“那我从前也未曾服软过,怎么他就不这样了”
蒙嬷嬷轻声道“从前王爷,也没有这样宠爱过侧福晋啊。您的性子,您自个儿也是知道的,若是没有那卖乖讨巧的宁庶福晋倒还好,有了她,您这儿就是太高硬了。王爷眼里,哪还瞧得见别人呢”
福晋冷笑道“所以说佟佳氏也未必中用。从前以为她就是个好的,现在看来,果然还是人外有人的。咱们和王爷都已经走到如今了,也是回不去从前了。他厌我至此,我若服软,只会叫他越发的看不起。”
“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家族的女人,又不是靠着男人过日子的。难道没了他的支持,我就不是这府里的嫡福晋了吗”
这么些年了,福晋就是这么着过来的。
蒙嬷嬷也知道,这费了多少口舌,都是劝不过来的。
早年的时候,睿王爷还是贝勒的时候,身边确实需要一个强势的福晋才能撑起府里。
可随着王爷的权势越来越重了,福晋这样就会显得太过于强势了,王爷自然就不会喜欢这样的了。
偏生福晋这样的性子是改不过来的。
当初皇后娘娘把福晋给了王爷,看重的就是福晋的这个性子,偏偏情势都变了,也是这个性子拘着福晋变不了。
若是福晋的性子能有庄妃娘娘一些些的圆融,又怎么会过不好眼前的日子呢
她这一辈子是绑定在福晋身边了,也不做别的想头了。便是尽量的劝着福晋吧。只要有宫里娘娘们的一日,日子总不会坏到哪里去的。
只是总不能让福晋和王爷之间真的成了仇人吧。
要是王爷被人挑唆,当真是冷了心肠,依着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的老路那样对福晋,那就是后悔都晚了。
想来想去,蒙嬷嬷说“福晋手底下,还是要有得用的人。”
这一回端午宴上,福晋和侧福晋不约而同的提出用李氏,倒是叫蒙嬷嬷心里咯噔一下。
福晋手底下得用的人还是太少了。
如今看侧福晋的意思,似乎也是想着要找得用的人,这个李氏滑不溜手的,这一回承办端午宴,她倒是靠过来了,可瞧着对东院那边,也是丝毫不得罪的。
况且福晋以前又不曾在李氏跟前狠用过心思,现下许以重利,也难说李氏就一定会忠心。
“李氏,怕是不中用了。”
福晋道,“嬷嬷今儿也瞧见了,她打扮的那样鲜亮,王爷可曾看过她一眼”
“有宁氏在跟前,哪怕宁氏有了身孕,李氏也是不成的,一下子就叫宁氏给比下去了。叫她顶上去侍奉,怕是没有那个机会了,若是吩咐她做些差事,倒还是可行的。”
蒙嬷嬷道“那福晋的意思,是否是请去宫中,请皇上下旨,将科尔沁格格接到府里来做侧福晋,给您做个帮手呢”
科尔沁格格的容貌,那可是比李氏出众多了的。若是再能有个孩子,哪怕是养在科尔沁格格的膝下,对于福晋来说,也是一大助力,对宁庶福晋那边,也是个牵制。
宫中直接下旨,便是王爷也是不能抗旨不遵的。
福晋道“小姑姑的身子如今还没有好全,这时候进府也不妥当,她没养好,进了府还要我照顾她,何苦来哉。况且嬷嬷自个儿瞧瞧,王爷这就厌上我了,还能对小姑姑有什么好颜色么”
“便是她进府做了侧福晋,也未必能有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那样的好运气能侍奉。今时不同往日,她不能侍奉,也就没法子有孩子了。我又何必再去遭王爷的厌烦呢”
福晋这上头,和宫里的几位也不全是一条心的。小博尔济吉特氏真要是来了,那福晋这里做事,不就更被宫中压制了么
白白请来一个侧福晋,难道还要她一对三
最重要的是,上回冰戏,多尔衮摆明了就没有瞧上小博尔济吉特氏,人进来了不喜欢,又有什么用呢
福晋想要的,是个能彻底抢夺宁氏宠爱的,还能被她攥在手心里的女子。
蒙嬷嬷道“这盛京里头,想进咱们王府的女孩子多得是。福晋若是想挑一个,那自然是很多人选的。只一条,若是重颜色又重出身的,怕是就没有太多可选的余地了。”
福晋说“宁氏那个模样的,八旗里头比她出众又出身好的,还真是少得很。往日里倒是多留意蒙古那边了,不过如今府上,王爷怕是不会再松口叫蒙古各部有人进来。还是紧着八旗里头去挑。”
“这出身太好的,那不就是第二个佟佳氏和宁氏么。我自是不要的。这一回就只一条,只重颜色,越是勾的爷们喜欢的越好。能和宁氏一较高下的,才能把宁氏给压下去。到时候王爷瞧见了,指不定就喜欢了。”
“这都多少日子了,王爷只在邀月堂留着,这府里再添个把侍妾为姐妹们分忧的事,我这个福晋做的也没有什么不对的。总不能为她一个,就委屈了王爷吧。”
蒙嬷嬷得了准话,心里就有数了“奴才明儿就把这事吩咐下去,叫他们警醒着些,替福晋掌掌眼。”
福晋道“仔细些。可不要混淆了身份。定要八旗出身的。南边出逃过来的可不能要,没的整个府里都叫连累了。”
端午过后,这天儿就越发的热了。
宁翘身子越来越重,又到了晚上睡不好白日里也吃不好的时候了。
她这里不舒服,多尔衮每日与她同榻,也闹得多尔衮休息不好,宁翘的意思是想要多尔衮到隔壁屋子里去歇着,这也实在是没办法的事。
要不是翻来覆去的怕影响多尔衮白日里办差,她是肯定不会把多尔衮推出去的。
多尔衮倒是不在乎这个,还宽她的心“也不必分屋子睡,便是同榻又如何爷往出打仗的时候,半夜惊醒是常有的事,你这儿是闹的孩子,难道还能比敌人更难缠”
多尔衮是舍不得。九月里要出征的事还一个字没说出过。
外头的消息还没有那么快,多尔衮也还没有同宁翘说,就怕影响她生产。
这时候能在一起就要在一起的,等回头出门了,再想一块儿那也得等回来的时候了。
宁翘无奈看看自己的肚子“这两个可见得是比一个更难缠的。”
怀着的这几个月,这两个在肚子里总是不消停,爱伸伸胳膊伸伸腿的,宁翘都被折腾的没了脾气。
怀着孩子辛苦,心里最近的想法便是想快些生了了事,倒是没顾得上问多尔衮端午时候的事情,她心里知道多尔衮肯定会处理的很好的,事情也会查的水落石出。
莫说是外头的事情没精力管了,就连三阿哥的事,也撒手不管了。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倒是也安静,天天和多尔衮避开,就只管安安静静的带着她的三阿哥。
也是瞧着宁翘这里方便了,才会过来略坐一坐,说说话。宁翘觉得她挺识趣的。
多尔衮似乎忙得很,有时候一连数日也见不到人,宁翘却也习惯了。
倒不会跟先前多尔衮出门的时候那样心神不宁的,是因为心里头晓得多尔衮迟早是会回府的。几天之后的深夜,总会回来,带着一身的暖意上榻抱住她,在她的额头印上一吻。
宁翘的心里是安宁的。这日子倒也如流水般的过,慢慢的往临产的日子靠近。
只没想到七月末的一天,天儿热得很,外头的蝉鸣阵阵,宁翘倒是难得的安宁,肚子里头的两个小家伙似乎睡着了,也不闹腾了。
她难得坐在窗前吹吹风。
这双身子又是两个孩子,自比寻常人更热些。
但用冰是有定数的,她也不能贪凉坏了身子,只好在廊下放着,借一点微微热风送来凉意。
都要昏昏欲睡的时候,烟水悄悄进来,宁翘看见了,微微阖着眼眸,懒懒道“说什么呢我可瞧见了。你们姐俩有什么不能和我说的”
烟清烟水只好一同过来,烟水笑道“是以为主子睡着了。这里正为难呢。主子既没睡,那便是正好了。”
烟水道“礼王福晋来了。福晋那里已经去接了,本是要接去正院的,但礼王福晋说,见见就罢了,就不去坐了。这一回过来,是特特来寻主子的。这会儿烟雨姐姐和刚安已经带着人去接了,就要到咱们邀月堂了。”
宁翘忙起身,烟清过来扶着“主子别着急,小心摔着了。”
宁翘忙让人梳妆迎客,这心里可纳闷极了。
这么热的天儿,怎么礼王福晋就过来了
前儿是听说礼王福晋的病好些了的,精神头还是很不错的。可怎么就出门来她这里了她是晚辈,合该是她去登门拜访才是的啊。
怎么倒是人家有旧病的老人家过来寻她呢
宁翘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她不出门,就是素面清水的。这会儿听说礼王福晋来了,肯定是要好好收拾一下的,不能怠慢了贵人。
她只是怀孕,也没有如何了,手脚纵然慢些,但在烟清烟水的努力下,也是在礼王福晋进门的时候给收拾好了。
宁翘要行礼,叫礼王福晋一把给搀住了。
礼王福晋笑道“你有身子,这礼就免了。来日生产了,养好了身子来见我,再给补上吧。”
宁翘笑道“那我听福晋的。”
瞧了瞧礼王福晋,人是瘦了些,但还是有些精神的,病气不曾全部消散,但总归是能走动的。只是总觉得,礼王福晋这一趟来的不简单。
这么热的天气,久病未愈的人,谁跑一趟会只是单纯的探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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