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四姑娘。”
贾清的嗓音介于少年与成年男子之间。
他与顾远琛年纪相仿,但远不如顾远琛声线成熟。
又大概是乔宁的私心作祟,她总觉得,世间无人能及顾远琛。
乔宁止步,侧过脸循声望去,一见来人是贾清,她就明白了对方的意图。
真是个可怜人,为了乔婳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上辈子,贾清听从乔婳的要求,试图坏她清誉,被兄长得知后,贾清差点死在兄长手上。
就在贾清万般紧张之时,乔宁却忽然唇角微扬,她笑了笑,笑意不达眼底,有种看透世事的坦荡。
“贾公子,你奉劝你当下就止步。”
贾清一愣,当真步子一顿。他从前没有来过京都,更是不可能接近世家高门。今日第一次登门乔府,他能够沉着冷静到此刻,也是因着心性还算强大。
然而,此刻,面对乔宁脸上的浅笑,他愣是僵住。
乔宁不想废话,她惜命,也珍惜多得的一辈子,接下来还有太多事要做,不欲和乔婳几人纠缠不清,遂直言“贾公子,你倘若当真在意乔婳,就不该对她言听计从。这世上的事,有些可以做,有些则不可以。否则,迟早有一天会反噬到自己身上。”
乔宁上辈子死在乔婳之前,即便陆云卿心中的女子不是她,但也不是乔婳。她成为魂魄后,一直跟在顾远琛身边,后来从旁人口中得知,乔婳暴毙而亡,是被人毒杀,七窍流血。
而贾清的下场也没好到哪里去,他会死在两年后,被乔婳命人堵在巷子里,乱棍打死。
丢下一句,乔宁继续抬步离开。
贾清怔住,少年眼眸深邃,生了一副周正良善的容貌,此刻,面色涨红,羞愤又后怕。
乔四姑娘
怎么好似知道他的意图
贾清计划失败,听了乔宁一言,又不想继续听从乔婳的安排,遂又去见了她。
明月斋,亭台楼阁、飞檐斗拱,院墙一角流了活泉水进入,这个时辰,橘色霞光笼罩,庭院中花木葳蕤。
乔婳在听台下吃茶,贾清站在她面前,不像义兄,倒更像是一个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下人。
“乔四姑娘并不愿意搭理我。义妹,若不,还是不要打乔四姑娘的主意了,我不过就是寻常人,那乔四姑娘到底是矜贵之人”
贾清的声线越来越低,这是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违背乔婳的意愿。
他一直将她捧在掌心,视作掌上明珠,对她有求必应。两年前,她想要胭脂坊的水粉,他便起早贪黑做杂役,费时四个月,才给她购置来一盒水粉,可那日她分明看见了他掌心的破皮,却是一言不发。
乔婳啊,她心里只有她自己。
可他就是喜欢她。
贾清了解乔婳的一切,即便深知乔婳骨子里自私,也不是安生过日子的女子,可还是压抑不住他的内心。
“哥哥”乔婳俨然失控,“乔宁谈何矜贵她本该就是一个乞儿啊。她配哥哥没什么不妥她不搭理你,你就想其他法子。”
乔婳迫不及待想将一切归位,她不是贾家童养媳,她是陆云卿的未婚妻,乔宁霸占了她的身份十多年,也该统统还给她了。
不知为何,乔婳很想让乔宁体验一下在贾家的日子。
贾清皱了皱眉“义妹,你为何非要如此行事”
乔婳脱口而出,她在贾清面前从不掩饰什么,贾清是这世上最了解她的人,道“让她去贾家,才能消磨我心中的不甘”
贾清狠狠愣住“不、不甘”
喉咙里有股铁锈味,让他如被雷劈。
乔婳理所当然“我堂堂乔家千金,却流落乡野小镇十多年,当然不甘”
贾清唇瓣干涩,忽然不知说什么。
贾家算不得富庶,充其量也只是足可温饱,但凡家中有什么好东西,他都会让给乔婳,双亲也会尽可能善待乔婳。
可原来
乔婳觉得,她在贾家的十五年光景,皆是不甘啊。
这时,乔婳终于察觉到贾清神色不对,她走上前,态度服软,握住了贾清的手,嗓音也娇柔起来“好哥哥,你就帮帮我吧,我都荒废了十五年了,眼下就想要回本属于自己的东西,我有错么”
贾清的目光从乔婳脸上挪开,低头看着两人相触的手,喉咙干涩,他吞咽了两下。
“哥哥呀你快答应我”
贾清从未拒绝过乔婳,就仿佛他骨子里不会拒绝她“好。”
乔婳终于展颜一笑“好哥哥,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贾清看着她的娇靥,明知这话太假,但还是觉得中听,少年也咧嘴笑了,沉浸在这虚幻的假象里,不可自拔。
残阳似血,片刻过后,夜幕悄然降临,余光将人影拖得老长。
顾远琛长身玉立,风拂过,撩起他的高马尾,少年身量颀长精瘦,手持一把长剑,正抵在男子脖颈上。
“沈大人,几日未见,你已消瘦了一圈,怎么可是遇到了什么棘手之事”顾远琛眼底神色森冷冰寒。他手中长剑只要稍一用力,剑尖便可轻而易举刺穿对方的脖颈经脉。
沈汪良跪在少年面前,衣裳褴褛,形如枯槁,他本打算为罪自尽,却还是贪生怕死,这便设法逃离京都。
可谁知,他躲过了陆云卿,却是没能逃得了顾远琛。
“你、你顾四公子,本官与你无冤无仇,你因何针对本官你到底想要什么但凡本官有的,都可以双手奉上”沈汪良神色悲鸣,求生欲极强。
顾远琛眼底的鄙夷,盈溢而出。
“说你除却参与了当年苛扣卫家军的粮草之外,可与白帝谷一战有关是谁指使户部与兵部,迟迟不肯给予增援”
顾远琛不信父亲会判断出错,误入白帝谷。他的母亲,也就是现在的容妃,也一定有事瞒着他。
这几年的调查,让他的怀疑一步步得到确认,但他还是需要确凿的证据。
沈汪良不断吞咽。
他感觉到眼前的小子不是池中之物,眼底神色骇人,细一看,其气度还有几分像他的祖父与父亲。
沈汪良原以为,顾远琛只想查卫家的事,不成想,他早就怀疑白帝谷一战另有蹊跷。
“说”顾远琛嗓音近乎低沉,带着几丝沙哑。
沈汪良感觉到脖颈肌肤吃痛,血腥味在风里飘散,他本以为自己消失不见,至少能保住族亲,可一旦白帝谷的事泄露出去,只怕九族都保不住。
就在这时,一根箭矢从一侧的林子里疾射了过来,箭矢刺穿沈汪良脖颈的瞬间,顾远琛瞳仁睁大,眼底尽是戾气。</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