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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章
    葬礼的日期找大师算过,选了个黄道吉日。

    谭儒的告别仪式搞得阵仗很大,家族成员、政商伙伴、公司股东和高管,乃至自愿前来吊唁的中层管理,黑压压一大片,几乎挤满殡仪馆吊唁厅。

    冯敛臣黑色西装、黑色衬衫、黑色皮鞋,看着众人依次上前鞠躬。

    他挑了个不起眼的位置,藏在人群之中,忽然和谭皓阳对上视线。

    两个人都若无其事地移开眼。

    于谭家人而言,悲伤已经被连日的操劳磨平,这一天下来,只剩不停握手、答谢宾客、说场面话。谭皓阳和几个家族成员在一起,谭仕章身为他的堂哥,却宁可在另一边待着。

    两个公子哥隔着楚河汉界,都沉着脸,和传闻中一样水火不容。

    对比两年前的广告照片,谭仕章模样没什么变化,只是为这个场合换了个发型,乌黑的头发尽数梳起,露出青铜雕琢似的线条分明的一张脸,眉宇之间一股戾气,像个不好惹的人。

    终于葬礼结束,宾客告辞,冯敛臣依然站得笔挺,西装裤缝都锋利得一丝不苟。

    身边有人悄悄过来,低声邀请“去抽支烟吗”

    冯敛臣笑笑“赵大律师,走。”

    两人出了殡仪馆的门,找了个没有人的空旷场地,站定,点火。

    冯敛臣把打火机装回兜里,他对面是谭氏集团首席法律顾问,赵喆。

    赵律师也是将要宣布谭儒遗嘱的人,吐出一口烟圈“这两天,有没有人跟你打探”

    冯敛臣说“免不了的。放心,没提前跟任何人透过风口。”

    赵律师点头。

    谭家这场不大不小的继承人之争,其实只有他们两个是已经知道结果的。

    谭儒虽然早就立过纸面遗嘱且经过公证,其中内容并不完整,剩下最重要的股权问题,迟迟留白,没有最终敲定。说明他在两个孙子之间,虽然有所偏向,一颗心始终还在摇摆。

    结果造化弄人,这icu一进,时间不再等他了。

    因此谭儒短暂地醒来时,第一句话就是含糊不清地吩咐如何对自己名下的股权进行分配。

    紧急情况下,口头遗嘱也有法律效力,只要现场有至少两个见证人。

    眼前这位赵律师算一个,冯敛臣也算一个。

    冯敛臣安静看着前方,不知为何,脑海中浮现的是谭仕章的脸。他的眼神有种感染力。比起谭皓阳,谭仕章更有种已经当惯上位者的气势,盛气凌人,不容忤逆。

    只是没有得到权杖之前,说什么都是虚的。

    龙争虎斗,虎是爪牙刚刚锋利的虎崽,龙是还没来得及化龙的黑蛟。

    谁比谁更高贵呢

    两人吞云吐雾,即将入夏,气温渐高,西装将人捂出一点薄汗。

    赵律师突然感慨“你还不错,算是站对了边。”

    冯敛臣不置可否,赵律师揶揄“从龙之功,以后平步青云,怎么不也得捞个副总当当”

    冯敛臣并不张狂得意“你可别捧杀我,将来怎么样,我看还难说。”

    赵律师把烟掐了“是啊,不乱说了。走吧,一起坐车回公司”

    他们乘公车到集团总部,涉及遗产分配的家族成员也都来了,臂佩黑纱,填满了会议室。

    冯敛臣把门关起来,之后就是今天的另一场重头戏了。

    在所有人的殷殷注目下,赵律师拆开密封的文件袋,当众宣读

    “本人谭儒,我的主要亲属关系及婚史,详见我签署的遗嘱公证笔录及申办遗嘱公证法定继承人联系方式确认表,本人对此已确认无误

    “下列财产属于我的个人合法财产

    “海内外xxx的房产共计xxx处,分别为

    “存款、基金、债券、信托、黄金,分别

    “现因本人为预防不测和避免纠纷,特立本遗嘱在我死亡后,将上述财产中依法属于本人所有的财产份额,含应由我继承的财产份额,留给

    “本遗嘱在本人死亡后生效。”

    赵律师嗓门不大,声线平稳,一字一句,宣读完毕。

    会议室里的气氛有些骚动的苗头。

    冯敛臣站在角落,全程旁听,这些内容他事先早已知晓,谭儒将自己名下财产,包括不动产和动产,按照继承顺序和亲疏远近,在亲人之间进行了相对端水的分配。

    只有最重要的,关于他名下家族企业的股份,并未在赵律师口中出现。

    终究谭皓阳没沉住气,率先开口“就这些了”

    谭仕章脸上没有表情,但有理由相信,他最关心的也是这点。

    为了达到保护资产的目的,谭儒作为董事长,实际上通过最上层的家族公司“鸿儒投资”和其他防火墙公司,间接控股整个谭氏集团的公司架构。

    具体来说,谭儒拥有鸿儒投资99的股权,只有剩下1在其他谭氏成员手里。而鸿儒投资担任防火墙公司的主要股东,持股均超90。再往下,经过层层架构,防火墙公司又和其他的有限合伙企业、合伙人、投资人共同担任集团主体公司的股东,且防火墙公司持股超过70,大于23,对谭氏具有绝对的控制权。

    换句话说,谭儒手中这99的鸿儒投资股权,以小撬大,就是执掌谭氏的那把权杖。

    “是这样的。”赵律师清了清嗓子。室内安静,落针可闻。

    “关于谭儒前董事长生前所持有的鸿儒投资有限公司的股份,”赵律师说,“由于某些原因,其本人在临终之前,尚未来得及亲自写入遗嘱,并将更新后的版本重新进行公证。

    “不过,虽然自书遗嘱中没有涉及这部分遗产,谭儒前董事长系因突发急性脑梗塞入院抢救,属于法律所规定的危急情况。他在医院里有过一段清醒时间,在本人和集团总裁助理冯敛臣先生的见证下,以口述形式补充了对自己名下鸿儒投资所有股份的分配意愿。

    “按照谭儒前董事长的真实意思表示,鸿儒投资99的股份不做分割,由孙子谭皓阳全部继承。条件是,这部分股份,谭皓阳不可出卖,不可转让,将来也不可作为婚内财产。”

    尘埃落定,胜负揭晓。

    冯敛臣看到下面的谭皓阳眼睛一亮,攥紧拳头,明显松了一口气。

    其他家族成员视线一股脑先看谭皓阳,再若有似无地瞥向谭仕章。

    显然,谭儒对自己一手创办的谭氏具有强势的掌控欲,不愿承担将控制权切分的风险,况且他多半心里也明白,两个孙子彼此不和,比起相互制衡,更大的可能是打得两败俱伤。

    索性就这样,要么得到全部,要么一分没有。

    谭仕章似乎却无法接受,椅子往后一退,发出刺耳的声音。他站了起来,目光凌厉。

    冯敛臣和赵律师无奈地暗暗对视一眼。

    就结果来说,不算是悬念,但如果谭儒不是离开得那么突然,多半可以对谭仕章做出更好的安排,或者集团职位往董高监上层调一调,或者派去子公司担任ceo,以示安抚和弥补。

    目前,谭皓阳担任集团的营销总监,谭仕章则是设计总监按照老董事长要求,谭家子侄进公司不许空降,需要从基层岗位开始历练,三年又三年,两人都是这么熬起来的。

    原本平起平坐的职级,往后却是一个董事长,一个小总监,这将是彻底的压制之势。

    大公子能不能再往上走一步,全看二公子的心情,被人拿捏在手里的滋味不太可能愉快。

    谭皓阳声音按捺着得意“行了,谢谢赵律师,谢谢冯总助,你们这段时间辛苦得不轻。”

    谭仕章缓缓开口“确实辛苦,今天葬礼也够累了,二位不如放个假,好好休息休息。”

    话里带刺,威胁得半真半假,谁敢随便接茬

    赵律师维持着专业的状态,不为所动。

    谭仕章抽身就走,他推开门,倒还保持礼貌,反手关上,才扬长而去。

    其他谭家人面面相觑,也陆续离开之后,冯敛臣留下来,收拾会议室。

    这其实是行政部的活计,原本用不着他管。他不过借故拖延时间,以免跟谭家人同时出门。他把一张张椅子推回去,过了片刻,秘书处跟他关系好的那个姑娘佟雨曼溜了进来。

    她小心翼翼,压低声音“冯哥,那个是不是皓阳总”后半句没有出口。

    冯敛臣“嗯”了一声“怎么,你们已经听谁说了,这么灵通”

    佟雨曼回头检查关好的门“哪还需要听谁说,刚见到仕章总从走廊外面经过,那个气咻咻的样子,想猜不出来都难。说真的,我们都好奇死了,遗嘱到底是什么样的”

    冯敛臣委婉解释一番,把需要向众人公布的消息跟她讲了。

    佟雨曼恍然。然而她手掩着嘴,又小声道“这样的话,那你可要当心了。”

    冯敛臣其实深谙,严防死守,不许员工聊半句八卦是不可能的,何况有时他自己也参与。

    比如现在,他扬了扬眉“怎么说里面有我什么关系”

    佟雨曼说“这话我们就私下讲讲仕章总那个人,据说有点小心眼,报复心强,是真是假不知道,但是照我看来,至少他确实性格阴郁。尤其那眼神看人的时候,就像在说万一有仇人落在他手里,一定皮都给扒掉一层去。你跟皓阳总是一条船上的人,仕章总如果翻不了身,不知道会不会拿你做筏子。万一他给你穿小鞋呢”

    冯敛臣道“公司又不是黑丨社丨会,没有那么夸张。”

    她啧啧“人家是天龙人,我们是小虾米,真的想要整我们,比黑丨社丨会还容易啦。”

    两人一边聊一边关了灯,离开会议室,天色暗了,夜幕笼罩,谭儒时代就此落下帷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