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事长心脏不好,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冯敛臣忙打开她的抽屉里,翻出速效救心丸。
谭月仙还稍微能坐起来一点,抓过来自己倒进嘴里,救护车风驰电掣,一路开到楼下。
到医院半个小时之后,总秘nie最先赶到。
她家里住得近,吃饭吃到一半听到消息放下碗就跑来了。董事长临下班时突发心绞痛,第一通电话先打给的是秘书办,但是不巧所有员工都走了,没人接,第二通又打给的冯敛臣。
幸好他人就在二十八楼,不然不堪设想。
nie吓得魂飞魄散“都是我的问题,领导还在,竟然没安排个人留下值班。”
冯敛臣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已经没有大碍了,下次注意就好。”
他的脸色有点严峻,望着护士推着小车来来回回,这画面熟悉得很,接连两年,两个董事长因为身体原因倒在工作岗位上,虽然这次情况不严重,类似的事换谁都不想再经历了。
nie是同性比较方便,跟着护士先进了病房,看有什么需要。
之后谭皓阳到了,跟冯敛臣大眼瞪小眼。
冯敛臣收回目光,胳膊肘搭着两边膝盖“待会儿问问护士,你可以进去探望。”
谭皓阳才“噢”了一声,两只手抄着兜,吊儿郎当地贴着房门玻璃往里看。其实有帘子挡着,什么也看不到。他跟冯敛臣说了句谢谢了,语气不明,再之后是谭仕章、谭月仙的保姆、连同其他亲戚陆续赶到医院,走廊上挤的人越来越多,被护士赶出去一部分。
冯敛臣主动下楼等着,其实今天就没他什么事了,过一会儿谭仕章发消息让他先回家。
翌日冯敛臣再次来医院探望,才在病房里见到情况稳定下来的谭月仙。
她手上吊着水,床头被摇起来,人斜靠着已经在看文件,气色有点苍白,经历了昨天的情况,对冯敛臣态度更信重“敛臣,坐,多亏昨天你在公司加班。”
冯敛臣拉过凳子坐在床边“哪里,应该的,您也要注意身体。”
谭月仙问“快要和红海谈条件了,你跟他们吃过几次饭,有没有摸到什么底”
冯敛臣哭笑不得“都进医院了您就这么辛苦,好好休养,工作是做不完的,身体才是第一位。”
谭月仙声音中气不足“我本来觉得我还挺能拼的,可见毕竟年龄摆在这儿了。”
又说“其实从上任起我的目标就很明确,为谭氏带来一些发展和改变,我知道这不是一步到位的事,我本来就没有几年时间,做好自己的该做的、能做的事,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冯敛臣耐心听她倾诉,但谭月仙本来就不是啰嗦的人,也不想浪费精力说太多。
最后她只是开了个玩笑“和红海集团的合作要争取拿下来。你好好干,等我再交班给下一任,你就是三朝元老了。”
有人敲门示意,然后推开,是谭
仕章进来了。
冯敛臣跟他对视一眼,站起来“我先回公司。”
谭仕章问他“你开车了没”
冯敛臣给了肯定的回答,听他说“那你等等,我蹭你的车走。”
两人在医院停车场上车,谭仕章坐进副驾,冯敛臣搭着方向盘,却没立刻发动。
谭仕章说“冯总,你好像有点感慨呀。”
冯敛臣说“我也是人,有感情,两任老板对我都不错,我当然不希望谭董也出事。”
谭仕章说“到底是亲生的,姑姑和爷爷在某些方面还是很像,骨子里一样固执。”
冯敛臣偏了偏头,发动汽车,笑道“这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他的语气好像戏谑谭仕章能不能做到,谭仕章说“鞠躬尽瘁可以,死而后已就算了,我平时有锻炼的习惯,还是争取活久一点。”
谭月仙病倒,工会主席很会做人,写了张祝福卡,传给每个部门的员工签名,然后连同花和礼品一起送到医院。不过她没有休息很久,回家后休养了三天,就又回到工作岗位。
董事长病中尚且不忘关注合作的事,冯敛臣他们这边自然也一直在做准备。
年后红海集团项目团队的名单又更新了一次,这次的带头人其实不是steven,而是他的顶头上司,亚太地区总裁,中国国籍,名叫罗凯森,四十多岁,之前没有直接打过交道。
看官网上的照片,目光炯炯,面相严肃,不像是好说话的人。
第一次会谈的结果也的确不尽人意。
见面是在酒店会议室,罗凯森本人给人第一印象是不修边幅头发茂密,但是不打理,乱蓬蓬的样子,眼睛半阖着,像是懒洋洋的睡不醒,带着一股肆意和轻慢,打量冯敛臣他们。
谈判双方都要争取对自己有理的条件,你进一尺,我让一寸,才可能有得谈。
但是不像steven那种表面上的好好先生,罗凯森一上来就提出极其严苛的要求。
整个合作项目完全以红海集团为主导,从选材到验收,乃至后期售后,红海都有绝对的主动权,甚至只要不满意就可以一票否决,谭氏几乎没得赚头,反倒要承担巨大的亏损风险。
赔本赚吆喝的事,如果是个小作坊,可能会愿意为了傍上这样的巨头企业牺牲利润。
但是小作坊没有那样的实力,谭氏集团这样的大企业也有自己的架子。
诚然在国际市场上,大部分国内品牌的影响力不如对方,但是老话还知道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到了国内这一亩三分地,对方像这样仗着名气有恃无恐,未免太不把人放在眼里。
出了酒店,太阳很好,地面暖融融的,冬去春来,街头已经有了丝丝绿意。
谈判出师不利,这个情况并非没有预案,只是红海集团高高在上的程度比想象中更过。
有年轻一点的部长沉不住气,士气低迷写在脸上。
生意场上无常胜,能不能握手都是正常的,但是大企业的人多少带点傲气,完全被人瞧扁的经历还是很稀罕的,多少生出点被羞辱的感觉,甚至觉得被抽了一巴掌。
况且年前的殷勤接待和宴请陪玩算什么都好像自作多情的笑柄了。
高总心胸豁达,呵呵一笑“好事多磨来的。到饭点了,诸位,我们中午吃什么”
冯敛臣站在路边“我都行,听你们的。”
谭仕章定定盯着街对面,一手抄在兜里,面容深沉幽邃,不知在想什么。
冯敛臣叫了他一声,谭仕章回神“嗯噢,我在想,你们吃不吃自助餐厅”
对面的自助餐厅在城中小有名气,消费比较高档,人均接近五百。
高总听了就瞪起眼睛“哇,这么贵啊超过报销标准的哦。”
谭仕章戴上墨镜“行了,别抠抠搜搜的,我请客,行了吧高总。”
一行人之间的气氛轻快起来,大快朵颐一顿以后才回公司。午休时间还没过,其他人回去各自办公室。过了十分钟,冯敛臣和高总去敲谭仕章的门,听见里面传来声音“进。”
谭仕章午休也不好好睡,大喇喇躺在沙发上,两条长腿交叠着,搭住沙发扶手。
冯敛臣问“我们待会儿再来”
谭仕章慵懒不动“不用,你们过来坐。”
冯敛臣坐到他对面。高总道“这个steven副总拿不了主意,也不早说,亏我们跑前跑后陪玩好几天,现在才给老子搞这一套鼻孔看人,不讲江湖道义呀。”
谭仕章枕着扶手笑道“高总,你别真这么小气行不行,连几顿饭都不舍得再说吃你没吃,玩你没玩都是公司出钱嘛,你心疼什么”
冯敛臣手指点着膝盖,听他们插科打诨,红海谈判团队是真的自视太高,以至于目中无人,还是故意为之,将无礼当成一种谈判策略,两者背后的目的是不同的。但是不管怎么样,谭氏都需要摆正姿态,不亢不卑,这才是走下去的基础,合作是双赢,不是谁求着和谁玩。
冯敛臣回忆会议桌上的情形“我看steven的样子也有点怪,不像跟罗凯森一条心。照理说他们是正副手,罗凯森说话的时候,steven好几次都没帮腔,也不太像是白脸。”
谭仕章说“买东西都要货比三家,说不定人家真的还在挑货呢。”
也就是说对方团队内部都可能有分歧。
情况暂时就是这样了,交流完毕,午休还差一刻钟就结束。
高总站起来捶捶老腰“不行,中午这自助吃撑了,眼睁不开,抓紧回去还能睡会儿。”
说完他便出去了,冯敛臣也要走,谭仕章却喊他“你要是犯困,可以在我这睡。”
困倦是写在眼里的,他看出来了。冯敛臣说不用“我回办公室趴会儿就行了。”
谭仕章指指自己的休息室“能躺着为什么要趴着,你进去睡吧,别人问起就说你
在外面办事,还没回来。”
冯敛臣的办公室不是套间,平时来找他的人也多,他不像高总和谭仕章这种老资格,工作时间拔了电话线眯会儿也没人管。
想了想,还是倦意占了上风,说声谢谢,走向休息室。
手摸到门把上,冯敛臣动作迟疑一瞬,谭仕章在身后说“要不要我陪你躺会儿”
回答他的是关上的门。
刚刚的迟疑是冯敛臣突然意识到一件事,今天为了谈判穿得极其挺括,烫得棱角分明的衬衣,一躺就没法看了,想睡觉还得在这里脱衣服,但是退出去又来不及了。
两个人的关系虽然已经突破身体防线,但是公司和酒店不一样,坐在谭仕章休息的床上,看着枕头和叠得整整齐齐的毯子,想到有人随时可能进来,有种格外禁忌的感觉。
休息室没开灯,光线昏暗,冯敛臣看到床头叠着一张报纸。
珠宝玉石学界专刊,除了业界人士没什么人会看,但是公司订了很多,这一份的日期是两周前,像是从前台书报架拿回来的,面朝上的标题是高端珠宝投资放缓,收藏让位轻奢。
冯敛臣拿起来翻了翻,又放回去,把眼镜摘下来,压在上面。
醒来时是被谭仕章晃醒的,手机闹铃不知道响没响,睁开眼只见到一个人影坐在床边。
休息室依然没开灯,幽暗混沌,没有时间感,安静的氛围实在是适合安眠。
谭仕章用调侃的眼神看他“要是不叫你,不知道能不能睡到下班。”
冯敛臣睡意立刻没了“几点了我睡过头了”
谭仕章看看手腕“还行,三点,但是下面有人找你。”
冯敛臣松了口气,道了声谢,却没动弹,等谭仕章出去他才掀开毯子起身,一层一层把挂起来的衬衣西裤马甲往身上套,仍然穿戴整齐,才出去招呼一声“我先下去了。”
谭仕章正在审批流程,盯着电脑没有转眼,抬起左手和他挥了挥。
做好更充分的准备后,又和红海集团约了第二次见面的时间。
这次谈判是谭氏主场,红海方面上门,地点安排在总部的大会议室,谭氏这边多加了一位首席法律顾问,对方也带上了全副人马,阵势摆得更大,对阵局面也更互不相让。
双方博弈就像下棋,但是棋盘上,有一方横冲直撞,不安套路出牌就很恼人了,当有人提出的要求过于不合理时,一般都是有明确目的的,要么想要强势逼你就范,要么还有一个可能,像谭仕章说的,搞不好另有选择,冯敛臣也看出门道,这个罗凯森更想搅黄合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