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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2 章
    不管是黄大均还是谭月仙退休,对普通员工来讲,只意味着“哦,要换领导了”,今天的工作还是和昨天一样,影响不大,对于谭仕章和谭皓阳来说,则显得有些微妙。

    但既然说了要保密那就保密,冯敛臣也不会多嘴多舌,即便在床上的时候。

    谭仕章问“你在想什么”

    冯敛臣闭着眼,拧着眉头,手指在他背上留下痕迹,良久才反应过来“你问什么”

    谭仕章摸摸他汗湿的头发,他很少花样,唯独喜欢从正面进入冯敛臣,欣赏他似痛苦似欢愉的表情,后面的话悉数变成闷哼,卧室里更显静谧,只有铃铛不停作响,直至半夜方歇。

    情事过后两人靠在一起,十指相扣,仿佛情深意笃,但也只限于黑暗的卧室里。

    又过一会儿,冯敛臣起身欲走,谭仕章按住他,缠绵地抱上来“留下过夜吧。”

    气氛温存,不容人拒绝,冯敛臣稍一迟疑,谭仕章从后面环着他“明天又不上班”

    冯敛臣上半身被牢牢箍住,侧头和他交换了一个缠绵的吻。

    像是抗议那句不上班,午夜铃声煞风景地响起,是某个还在公司加班的员工自己加班还不算,遇到需要决策的问题,也不管现在几点,直接一个电话追到冯敛臣这里。

    谭仕章听他应付对方,一下一下抚弄他的脊背“你们这到底是什么作风”

    冯敛臣收了线,把手机扔回去“我也从没要求过他们这么加班,总是有人表现欲强,想彰显自己为公司付出多少,你看他待会儿还要发”

    谭仕章哼笑两声。

    冯敛臣想起一件事“对了,寄放在你家的猫,我想把它接回来养,方便吗”

    谭仕章说没什么不方便“怎么突然想通了”

    “不瞒你说,前几天做了个古怪的梦。”冯敛臣说,“梦到自己养猫,真的忘记喂了,结果把猫给饿死,大概良心不安吧,醒来之后有的这个想法,把它接回来弥补一下。”

    谭仕章没有探究,淡淡笑了笑说“知道了,找个时间给你送过去。”

    他抱着冯敛臣侧躺在床上,两人交颈而眠。

    大约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晚冯敛臣梦到谭月仙退休的光景,宣布谭皓阳胜任董事长。

    只是大概他在梦中也觉荒谬,因此不是很忌惮,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又往旁边看时,见谭仕章站在不远处,淡漠无情地望着他。

    睁开眼天已经亮了,偌大的双人床另一边是空的,浴室传来水声,是谭仕章在洗澡。

    冯敛臣从毯子里探出一只手,摸索床头柜,如愿拿到手机,仔细看却不是自己的。这只手机不停发出消息提示音,已经骚扰了他好一会儿。

    虽然屏幕没有解锁,但可以看到发件人昵称,显示是“andy”。

    由于罗凯森与夔龙集团的亲密拥抱,谭氏和红海集团的合作虽然还在拖,

    在大多数人心里其实已经宣告失败,谭仕章能有什么事,和他们这位创意总监还在聊个没完

    冯敛臣把他的手机放回去,却没有多问的打算。

    他找到自己的手机,看看时间,昨天no7的官方账号发布了新品,习惯性也刷了一下。

    只是点开评论区,除了几个表示期待的网友,脱离i加持后,实际买账的并不多

    “感觉有点好看,本来想买条项链的,多少五万五”

    “贫穷限制了你的想象力,它明明可以抢你的钱,却还送你一条项链,还不感恩”

    “这是什么牌子都没听说过的杂牌,感觉造型很生硬,一点也没灵气。”

    “说句实话,五千块我都不会买,这个设计就是五百块的档次吧。”

    “没有你们说得那么糟,我从第一个系列就开始关注,确实挺独特的,而且能买这个的人,花五万块跟五百块没区别,你觉得贵说明受众本来就不是你啊。”

    “上面惊现商家小号”

    “再标榜一万句,品牌调性还是配不上这个价格,奢侈品主打的是社交属性,你戴这个东西出去,谁认识你戴的什么东西富婆不是傻子,官方也醒醒吧,别总活在梦里,你不能衬托地位,没有人为你那点设计买单。”

    “查了一下,这个牌子还是谭氏的,我的妈呀,他家也这么与时俱进了吗我对它的印象还是所有亲戚朋友结婚时买三金的地方。”

    “我点进去看了其他设计,果然不骗穷人开个玩笑,我记得谭氏原本明明就有奢侈线,丽华珠宝是他家的,还要搞这么个轻奢侈品,那我只能理解为割韭菜了。能看出品牌团队好像在很认真地做产品,但是我不理解这个牌子的目标受众,普通人买不起,有钱人直接选择奢侈品,这种急功近利的策略很难评论,总之结论是建议不要买,如果你是有钱人随意。”

    谭仕章出来的时候,冯敛臣已经穿好衣服,对着穿衣镜打领带。

    因为偶有留宿,谭仕章的公寓里渐渐多了他的换洗衣物,冯敛臣却仍穿上昨天那套西装。

    这么正式,谭仕章看出他要出去,还是问了一句“中午一起吃饭吗”

    冯敛臣从镜子里看他“不了,我约了人。”

    谭仕章走过去,帮他整理领带,松手的时候多了一枚领带夹。他的动作自然而然,也不吝惜这些小的配饰,大概手里不缺这种小玩意儿,像变魔术似的,时不时送一件给冯敛臣。

    冯敛臣也习惯了,微笑了咦嘻嘻,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多谢。”

    谭仕章没擦干的头发还带着洗发水的香味,突如其来的亲昵显得。

    谭仕章回神,穿着睡衣送冯敛臣到玄关“路上开车小心。”

    冯敛臣乘电梯下楼,找到自己帕萨特停放的位置,他昨天开车来的,从道闸出去拐上主路,因为不熟悉路线,所以打开了导航。

    跟着指引找到目的地,是老城区一栋造型仿佛巨蛋的公共建筑

    ,论年头和水湾批发市场大约有得比,不过前些年翻修了一次,外立面新了很多,霓虹标牌挂的是“向日葵剧场”。

    这里上世纪其实是个梨园,后来看戏的人少了,拆掉后改成演出剧场。如今这个老牌剧场依然承办歌剧舞剧和话剧表演,不过舞台表演也整体式微了,平时一般上座率不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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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天没有演出,但舞台上有话剧在排练,冯敛臣看了两眼,左右看看,打了个电话。

    “我到了对,刚刚走到舞台下面,怎么没看到你”

    很快有工作人员出来,把冯敛臣带去后台,走廊很长,虽然经过粉刷,墙壁和吊灯仍然能看出岁月痕迹。他们到了化妆间,一张张化妆台上竖着带灯的颈子,桌上堆满各种演出服装和行头,很多闲着的演员聚在一起,七嘴八舌说笑,也没注意有陌生人过来。

    冯敛臣倒是一眼就找到约好的人薛青平,他过去客客气气握了个手。

    周一上班的时候,品牌部动作很快,已经重新修改了关于内部秀的策划方案,改秀为展。

    同时他们提出一个主意,挑选内部员工自主拍摄一部珠宝宣传片。

    其实也不算很新的创意,不知道是不是天天看谭仕章那几张大幅海报启发出的灵感,不过大多高管持赞成态度,认为这种有想法有作为的态度可圈可点,支持积极尝试。

    况且内部秀可以当做试点,如果活动效果好的话,下一步正可以开展对外推广活动。

    因此冯敛臣被守在他办公室门口的小员工蹲个正着。

    品牌部的小姑娘眨着两只大眼睛,情真意切地劝“谭董都说了,不管什么职位,只要我们看上了,都可以拉过来专不专业没关系,重在参与嘛”

    有顶头大老板支持,品牌部的小伙伴万分积极,最近到处游说撺掇。

    虽然说是重在参与,有适合当模特的总不能浪费资源,对方意志坚定,锲而不舍,冯敛臣几乎没有拒绝余地“可以,具体怎么样你们安排吧,我只负责听指挥。”

    对方笑道“冯总您就出个人,到时候化个妆戴首饰出镜,脚本我们自己写了,也在征集更好的创意,灯光、摄像、剪辑,全都是,”

    冯敛臣问“成片是只对内发布,还是要公开放到网上”

    “问过谭董和黄总,商量的结果还是公开,打算放到官网上,这是咱们员工辛苦努力的成果,没有必要藏着掖着,也是展示企业面貌的机会,所以先跟您说一声。”

    “知道了,没问题。”

    相较之下,设计部的议案则很有问题,总结成一句话是出师不利,而且希望不大。

    想和薛青平取得联系并不困难,对方如今定居国内,已经不在法国生活,圈子里总有人能和他扯上关系,只是不出意外,中间人委婉转达,薛青平直接给出了拒绝的答案。

    说辞倒是人情世故多了,说是多谢厚爱,可惜由于身体原因不能胜任顾问一职。

    提起薛青

    平,倒是员工之间重新掀起一波讨论,尤其设计部。

    其他部门尚可能说不认识这个人,对所有设计师来说,不管欣不欣赏他的风格,几乎不可能没听过这个名字。甚至休息时间,林诗茹特地问过冯敛臣你是不是见过薛青平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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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敛臣说是因为工作原因,以前公司和他参加过同一个展会。

    林诗茹问“你知不知道他的手是什么情况”

    她随口一问,这是最近大家聊天打听的问题。

    冯敛臣其实是知道的,但是因为知道,反而没有多说。

    大概很少有人想到,他和薛青平两人居然还谈得上有那么一点交情。

    当年薛青平当众拒绝了冯敛臣的名片,给他制造了一场难堪,后来还是助理来道歉,送了张名片到谭儒那里。本来所有缘分也就到此为止,之后未必真的会合作,遑论再打交道。

    谁也没想到仅半年后,这位天才设计师遭遇飞来横祸。

    薛青平出事后,手伤严重的确是真的,医生说是伤及神经,需要长期复健。预后好的话,有望恢复九成功能,做精细的动作或许都没问题,但是要说完全像原来一样,还是不大可能。

    但是薛青平那样精微的雕刻手法,何止是“能做精细动作”能够满足的

    到了他这个层次,需要的是手、眼、心高度协调,差之毫厘都不能称之为艺术。

    业内熟悉的和不熟悉的人纷纷表示关注和关心,包括谭儒在内,他嘱咐冯敛臣记得写封问候信,冯敛臣以集团的名义给他的工作室发了一封邮件,内容自然是些表示宽慰的场面话,末尾表示有任何需要,可以随时和他们联系,署名处有他带有联系方式的电子。

    这封信他拟了两天,出于遗憾和唏嘘,官方措辞背后,也多少有几分真情实感。

    当然,不出所料,送去的礼品没有被接受,邮件发过去也是石沉大海。

    大约又过了几个月后的某个晚上,冯敛臣突然接到一个陌生号码开始不知道是谁,险些还以为诈骗电话,那边自嘲地笑了一声“不是说有任何需要,随时可以联系吗”

    对方挂电话前,冯敛臣突然听出对方的声音。

    他连忙喊了声“薛先生”

    后来据薛青平说,打出这个电话也完全是阴差阳错,有一阵子,他不想见到任何认识的面孔,不管是关心的亲戚还是熟悉的助理,只想让所有人都消失。

    那天背着人喝了酒,从邮箱里找了封看起来诚恳一点的邮件,按上面留的电话打过来。

    他发了一通牢骚倒头就睡,冯敛臣只是听着大约发现冯敛臣是个很好的听众,薛青平第一回酒醒说不好意思,第二回喝了酒又来骚扰他,之后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关系。

    这些年陆陆续续,始终维持着交流,君子之交淡如水,两人交往就维持在这个界限。

    因此冯敛臣模糊知道薛青平的生活状态,取决于对方聊天时主动透漏多少。

    似乎以那场车祸为分界点,薛青平的人生分成拥有一切和失去一切两个阶段。

    对一个艺术家来说,失去创作能力已经是常人难以想象的打击,何况父母妻子一夜之间全部离开,当时在车上的孩子也遭受到巨大的惊吓,很长一段时间只会尖叫和爬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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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孩子本来就有点不合群,长期以来都是妻子照顾,当父亲的只做甩手掌柜。过去妻子溺爱小孩,只觉得孩子被惯坏了,做了一个月心理干预后,却被诊断出高功能自闭症。

    恢复无望的事业,丧失亲人的打击,需要额外费心的孩子有的人可能会一蹶不振,薛青平倒还算豁达,从那段灰暗时期走出来后,他没再回来做珠宝设计,但也不算一蹶不振,据冯敛臣听说,这两年他对舞台戏剧产生了兴趣,和各大剧团保持着合作关系。

    只是看来,他宁可担任剧团的艺术顾问,钻研服化道和舞美艺术,也不想接受谭氏邀请,袖着手念念叨叨“没时间啊,你也知道养小孩很辛苦的,还要接送孩子去干预中心”

    周六冯敛臣去剧院找他,其实没有提什么要求,只是为了当面解释一下情况和立场。

    他和薛青平的交情属于私人来往,何况也并不密切,甚至连朋友都不知算不算得上。

    如果代入公司的立场,不免就变得复杂了,牵扯到很多利益层面的关系。

    私心来说,冯敛臣并不想动用这点所谓的人情,认识薛青平这件事并不叫他有什么额外的优越感,人情是最不经消磨的东西,因此他待了一会儿,跟着看了场话剧排练就告辞了。

    说起来,冯敛臣想,这是他瞒着谭仕章的又一件事。

    但怎么说呢,也并不算刻意隐瞒,只是属于“不想说”的范畴而已,对象不限于谭仕章,而是所有领导和同事。这总不能算什么错误,每个人有自己的原则,也总有拥有秘密的权利。

    至于谭仕章会是什么反应,不知道就不知道,知道的话那就到时候再说了。

    冯敛臣下意识里似乎没有特别担心,大概觉得对方心性成熟,有边界感,不然总不至于像谭皓阳一样,哭着喊着来问他为什么对不起自己吧

    这个想象有点让人发笑,冯敛臣并没有放在心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