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课语文,第二节课数学。
闫贺安跟上刑似的,转转笔,看看窗外,大拇指卡在笔帽上推开又盖上,烦得安浔这辈子第一次想打人。
真有人注意力不集中到这种份上,安浔挺服的。
闫贺安特别符合安浔小时候听的那个“小猫钓鱼”的故事,猫妈让钓鱼,它一会儿扑蝴蝶,一会儿睡大觉,正事不干,一条鱼都钓不着。
熬到大课间,慷慨激昂的出操曲一响起来,灵魂出走只剩躯壳的闫贺安一个鲤鱼打挺,满血复活。
“走走走。”闫贺安抄着口袋起身,轻踢了两下前排韩宇南的椅子,想着走完流程早点去小卖部,“你们学校是跑圈还是做操”
“跑圈。”韩宇南回答完,纠正了一下闫贺安破坏团结的语病,“不是你们学校,是我们学校。”
闫贺安认错速度一流“你说得对,我的错。”
俩人贫嘴的功夫,安浔整理完最后一个知识点,合上课本率先走人。
闫贺安勾着韩宇南的肩膀跟上,胳膊肘捣他一下“哎,你们咱们班这位学神,一直都这么不搭理人的吗”
这也太干脆了,站起来就自己出去了,多让对新学校感到陌生的同桌寒心。
韩宇南理所当然一点头,心有余悸“那确实,你是不知道我被拒绝了多少回,你最好抓紧锻炼出钢铁心脏,争取早日习惯安浔无情的行事作风。”
闫贺安摸摸下巴“怎么说”
“我不篮球队长嘛,”韩宇南是体育生,人高马大的,“我看他身体素质不错,主要是高你也知道,不是所有男生身高都像你我这般优秀的。”
得到闫贺安予以肯定的赞同眼神后,韩宇南嘿嘿两声继续讲“我不就想让他加入校队嘛,挂个名都行,训练不用来光比赛上就成,待遇够意思了吧人家说什么也不愿意啊。别提了,我那叫一个苦口婆心,嘴皮子都说破了,不惜三顾茅庐,安浔每次就只回我俩字。”
他模仿了一下安浔那冷冷淡淡的劲儿“不去。”
“要不是校队缺人,我太想带兄弟们赢一场隔壁那狗一中了,不然真犯不着这么追着他求,跟孙子一样。”韩宇南捂脸“哎哟我草,想起来我都替自己掬一把辛酸泪。”
闫贺安想象了一下安浔的表情和语调,只觉活灵活现的,跟亲眼见过似的。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挺想笑的,他也确实笑了。
韩宇南余光瞥见他搁那自顾自笑,以为闫贺安在嘲笑他,锤他肩膀一拳“咋的你也笑我,不仗义了啊”
“没,不是。”闫贺安指了指自己,“别指望安浔了,你强有力的未来队友这不就有个现成的吗,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韩宇南傻了两秒,一拍大腿兴奋起来,上下认真打量了闫贺安一圈“哥们儿身体素质拔尖儿的,就是不知道技术如何”
受够了一些站桩输出还狂喂不进的猪队友的苦。
闫贺安轻描淡写的,逼让他一个人装完了“等着孙子们叫爷爷吧。”
有他这句话,韩宇南激动地热血沸腾,恨不得打一套空气组合拳“牛逼,二中牛逼了一中那群狗币是时候该吃个败仗了,灭灭他们嚣张的气焰。”
二中的操场跟其他学校构造有所不同。
校园里面有一个小操场,平时上体育课或是自由活动用,出校门后马路对面还有一个大操场。
大操场里有篮球架、塑胶跑道、沙坑什么的,还有一个办运动会用的到的观众大看台,水泥台阶充当的座位一层层的,学校有重大的公开活动都在这个场地开,全校的学生都能装得下,可见有多宽敞。
整个大课间,韩宇南都沉浸在闫贺安给他随口画的大饼里,跟缺心眼一样搁那冷不丁就笑两声,控制不住地傻乐。
闫贺安倒挺冷静的,他在队末尾半走半跑的敷衍了事,被一旁监督的张尧点名拎出来说“闫贺安,你好好跑,别划水。”
“张老师,真不是我不尽力。”闫贺安一点不慌,张口就喊冤,那叫一个无奈。“您看看我这腿长,一步恨不能跨出去半个操场,我得配合前面同学的步调啊。集体活动,我个人不好表现得太突出,不礼貌。”
这话一出来,方圆几米之内除了安浔都朝他这边看过来,一个个在那深呼吸憋笑。
张尧被噎了一下,头一回碰上这么会胡搅蛮缠的学生,好气又好笑“合着你还委屈了你还一步跨半个操场,把你牛的,来,你跨给我看看。”
闫贺安跟他确认,挺为难的“真让我好好跑啊。”
张尧抱着胳膊看他表演“我批准了,你尽管跑。”
“好吧,这可是您要求的。”闫贺安叹口气,活动了一下手腕脚腕。
安浔跟着队伍慢跑,余光观察着他,不知道他要干嘛。
他朝闫贺安的方向偏了下头,不过一瞬间的事儿。闫贺安正好朝他的方向看,俩人对了一眼,闫贺安朝安浔使劲眨了眨眼,特风骚,特欠揍。
安浔无语收回目光的同时,闫贺安礼貌跟张尧扔下句“老师我跑了啊”,就如同一支离弦的箭“嗖”地冲了出去。
全校这么多个班一块儿跑,操场再大整体速度也快不起来,大家都不紧不慢地跑着,突然有一个人跟百米冲刺一样唰地经过,谁不都得抬头看一眼。
张尧根本来不及反应,傻眼地看着闫贺安跟一道闪电似的,眼看着就快跑没影了,沿途一路造成小范围的骚乱和轰动。
“卧槽刚才什么东西过去了。”
“好快,哪个班搞田径的吧。”
“哪位仁兄这么牛逼,敢在跑操时搞出这么大动静”
“不想活啦卧槽,这教导主任不得炸了”
闫贺安一跑成名。
全校都知道高二三班来了个有个性的转校生。
当事人心里有数。就只是跑了个步,算不上违反哪条校规,这种程度不至于被叫家长。
连个大错都称不上,顶多几句批评教育。
闫贺安最不怕的就是批评教育。
唯一有点良心不安的是,他开的玩笑让张尧跟着他一块儿挨了顿训。
闫贺安挺愧疚,于是教导主任一走,没等张尧跟他说点什么,闫贺安先诚恳地开口“张老师,我错了”
被这番承认错误打了个措手不及的张尧“”
他半句话卡嗓子眼里,别提多懵了。
闫贺安垂着头继续认错“张老师,我对不起你。我没想害你挨骂,这是我考虑不周了。我年纪还小,不成熟,您多包涵,我肯定改。”
张尧“”
他张了张嘴,一时间一个字都不知道怎么回。
张尧教书八年,没见过这套路。
还没开始教育,学生就道歉了。
还把他的话头给堵得死死的,再说感觉就不礼貌了。
他憋了半天,张着嘴想组织语言,平时用的顺口的教育腹稿,突然就没有一句能用得上的了。
最终张尧恍惚了半晌,木着脸挥手让闫贺安走人。
闫贺安全身而退,不但没像同学们担忧的那样被批得情绪低沉,反而还有闲情和功夫跑到小卖部去,兑现了请全班吃肉夹馍的诺言。
当他拎着两个装满肉夹馍的大塑料袋子踏进教室时,全班都被镇住了。
这是何等的心理素质。
这是何等的言而有信啊
安浔算是明白了。闫贺安来这学校,根本不是为了“重新做人”。
让他循规蹈矩,他给你演层皮,深层次的东西还是他自己。
相当于搞输出的游戏角色换了个普通服装迷惑人,该扛大炮轰人还是照轰。
顶多低调点。
一起吃东西是最能拉近人和人之间关系的,尤其是当有人请客的时候,氛围就很轻松,热热闹闹的。
闫贺安把两个大袋子搁在讲台上,让同学们自己拿。
他本人手里拿了两个回座位,将其中一个递给安浔“喏,小心烫。”
安浔顿了一下,摇摇头,将用吸油纸包着的肉夹馍礼貌地推回去“谢谢。你吃吧,我不饿。”
闫贺安低头看了眼被拒绝的小吃,有种意外又不意外的感觉。
他想说安浔至于吗,有必要吗,怪扫兴的。可是他也清楚,如果痛快收下,那就不是安浔了。
闫贺安觉得自己也挺荒谬的,才认识半天不到,他竟然觉得自己有点儿了解安浔。
他了解安浔啥啊,除了他的名字一无所知。
噢,他还知道他送外卖。
闫贺安不强求,别人都拒绝的那么干脆彻底了,他有病才非得热脸贴冷屁股。
不吃拉倒,他一个人能吃俩。
大概是看他脸色有点不爽,韩宇南咬着肉夹馍好心替安浔解释了一句“你别介意,安浔不是针对你,他就是单纯平等地拒绝任何人。”
韩宇南同桌余宙“”大哥,你不如不解释,看得出你对安浔挺有意见的。
余宙觉着安浔人整体真不差,这么说对安浔不公平。
不爱占便宜怎么了,清高有罪吗
他替安浔说了句“安浔就是不爱吃肉夹馍,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
余宙举出现实存在的例子“你能从倒一进步到倒三,不还是靠安浔给你讲了两道题”
脸上没面儿的韩宇南恼羞成怒“老余,你到底是谁的同桌,你到底站在谁那一边”
余宙不吃他这套“我是你的同桌,但我站在正义这边。”
韩宇南悲愤地瞪着他,忿忿不平地咬了一口肉夹馍“警告你,再说我伤心了。”
余宙一脸我好怕啊“警告你,再这么恶心我要吐了。”
俩人这么一插科打诨的,闫贺安看得直乐,那股郁气被打散,没那么不爽了。
行吧。不吃就不吃。
安浔在做题,背挺得不直,从侧面看是一道压弯了的竹子。脊椎骨一节一节的,料子轻薄的夏季校服根本挡不住,是青少年时期特有的清瘦。
闫贺安不知道为什么他视线老往安浔那边飘,转念一想他琢磨明白了。
左边就是一窗户,他自然往右边看呗,安浔怎么着也比空气好看多了。
人的视野是广角,闫贺安老盯着他看,安浔不可能察觉不到。
他终于忍不住转头,想问闫贺安老看他干什么,看清闫贺安现在的样子一愣。
闫贺安在操场上狂跑了一整圈,带起来的风把他的头发吹得乱糟糟,偏生他发量又惊人的多,劈头盖脸地糊在脸上,特别像近期很流行的那个“潦草小狗”。
安浔莫名其妙地想到,乱七八糟的狗别急着扔,洗洗还能要。
偷看同桌被当场抓包,闫贺安举着的肉夹馍都忘了咬。他本来还有点奇奇怪怪的心虚,然而安浔转过脸来什么都没说,看那眼神逐渐放空,竟然就这么盯着他开始神游太空。
紧接着,闫贺安看见同桌突然笑了一下。
这一笑给闫贺安整蒙了。
你笑啥啊
你看着我笑啥啊
闫贺安一头雾水,满头问号。
他怎么也想不到,同桌笑是把他想成了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