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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阵
    顾及到楚流景身子仍有些虚弱,燕回并未带她回监察司问话,而是上到了她昨夜歇息的客房中。

    昨日换下的外裳仍在衣架上放着,原本济楚的浅云色莲纹锦衣染了斑驳尘灰,有几处还被划出了口子,瞧来几分狼狈。

    燕回略微扫了一眼,在桌旁坐下,为两人各斟了一杯清茶。

    “还劳烦楚公子将我们离开之后发生的一切详细告知。”

    楚流景端着茶盏思索了一会儿,徐徐道“在燕司事与卿娘离开后,大约过了三个时辰,忽然有一位监察司的大人前来敲响了房门,说客栈并不安全,让我同他去监察司。

    “阿七姑娘起先并未相信此人,但那位大人拿出了监察司腰牌,再加上燕司事临走前的确曾说与沅榆监察司有所交代,于是我们便同他们去了监察司司邸。却不想傍晚忽然有一伙山匪闯入司邸劫掠,而监察司内竟空无一人,阿七姑娘中了软骨散,与几名山匪缠斗后败下阵来,我便被为首那人抓走,带去了一处匪寨中。”

    燕回微攒了眉,沉声道“想来他们是担心在客栈中动手会引来当地人察觉,因此才将你们诱去了监察司,从而方便踞虎寨动手劫人。此事是我思虑不周,未曾查清此地监察司底细,轻信赵诚,害了你与阿七。”

    听她道歉,楚流景摇了摇头,“人心本就难测,事况情急,无法考虑万全也是人之常情,又岂能说是燕司事之过。”

    眼下一切都与赵诚所交待的大约一致,燕回看着眼前人,又问“还不知楚公子被劫去踞虎寨后发生了何事”

    “到了踞虎寨,我被几名山匪带至寨中聚义厅,却听见山寨的大当家与手下人骂了起来,听其话语好似是说劫错了人,他们想要抓的应当是卿娘,于是打算以我诱卿娘现身。”

    说到此,楚流景眉目微凝,面上露出了几分担忧神色。

    “我如今虽侥幸逃了出来,可那群山匪定然不甘于此,如若他们卷土重来,再向卿娘下手又该如何是好”

    对坐之人神情沉着,回答的话语声冷静“楚公子大可放心,在你离开后,踞虎寨上下便被人尽数屠尽,无一活口。”

    楚流景一怔,“他们都被杀了”

    “这便是我想要询问之事。”燕回目视着她,语气仍是平缓,“楚公子一贯体弱,又并无武功,不知昨夜是如何逃出踞虎寨的”

    似被方才的消息惊着了,楚流景轻咳了两声,饮了一口茶,方继续道“当时我被那几名山匪押至匪首面前询问名姓,他得知我是楚家人后,因顾忌阿姐身份想要杀我灭口,我本以为我定然要命丧于此,却忽然有一人出现,将那匪首杀了,而后把我抓了走。”

    燕回神色一凝,“那人是何模样为何要将你抓走”

    端着茶盏的人仔细思忖片刻,却摇了摇头,“那人戴着面具,我并未见到他样貌,只知应当是一名男子。他将我带出山寨后,迫我服下了一粒药,而后让我回去寻卿娘,说若想要解药,便让卿娘以十洲记来换,否则我必死无疑。”

    “十洲记”燕回不知想到什么,眸光中落下一道深色。

    静默片晌,又问“他可曾说去何处寻他换解药”

    “涿川,映刀潭。”

    “映刀潭”燕回神色愈发凝重。

    涿川位于乾元大陆东南,因四周江河交错而常发水患,附近有两大门派为众人所知,一是池南山下的问水剑派,二则是隐世已久的古派刀宗。

    而映刀潭正是刀宗山门所在。

    沉思少顷,燕回抬眸问“楚公子体内之毒如今是否除尽”

    楚流景点了点头,“多亏了卿娘,若不是她为我施针祛毒,恐怕我如今已无命在此。”

    燕回略一颔首,又道“如不介意,楚公子可否让我探探脉”

    容颜孱弱的人微微一怔,面上露出些许迟疑之色,犹豫一会儿,方慢慢伸出了手。

    而在燕回手搭上她腕脉之时,却听她低声道“燕司事大约也看出来了,我其实并非男子,而是女儿身,与卿娘成婚亦是有其他缘由,只不过此间之事无法为外人所道,因此还望燕司事为我保密。”

    探过脉后,燕回收回了手,神色未变。

    “楚公子放心,此乃你与秦姑娘私事,我定然守口如瓶。”

    楚流景似松了口气,朝她拱手一揖“多谢燕司事。”

    再问了些其他细节,二人谈话便暂时告终,燕回站起了身,“我还有些事要与秦姑娘商谈,便不打扰楚公子了。”

    楚流景随之起身,“有劳燕司事。”

    燕回点了点头,转身行至门边,方准备推门离开,却听身后人似忽然想起什么,笑着道“对了,来前阿姐曾让我转告燕司事,旧疾难愈,还望燕司事能够按时用药。”

    搭在门上的手一顿,燕回眸光微垂,片晌,方淡淡道“我知晓了,替我多谢楚楼主。”

    吱呀一声轻响,房门重又关上。

    目送着持刀之人身影消失在客房外,原本神情温和的人眼中笑意慢慢淡去,若有所思地把玩起了手下杯盖。

    这位乾南总司事果真思虑严密,方才探脉,恐怕看她伤势为假,想要试她是否有内力才为真。

    只可惜她眼下的的确确只是个毫无内力的废人。

    将盏中剩余清茶一饮而尽,楚流景走出客房,方一推开门,却不想正撞上了鬼鬼祟祟在门外往里偷瞧的少女。

    没想到房中人会突然出来,阮棠惊了一跳,做贼心虚般地往后退了两步,而后似是意识到自己如此行径看起来太过明显,抬手咳了一声,若无其事道“你你就是楚不辞的弟弟”

    楚流景眸光一挑,微微笑起来,“正是,不知姑娘寻我有何事”

    看她言行温和,似是很好说话的样子,阮棠放松了些,偏着头上下瞧了她几眼。

    “楚不辞是青冥楼楼主,又名列天榜之上,你既是她胞弟,应当武功也不差吧”

    楚流景摇了摇头,温声道“我自幼体弱,从未习过武,自是不及阿姐与阮姑娘。”

    闻言,少女满面惊奇,“你知道我是谁”

    楚流景笑着,“方才听阮姑娘自报名姓,知晓姑娘便是夕霞派关山掌门的亲传弟子。我虽并非习武之人,却也听闻关山掌门的流霞鞭法世无其二,阮姑娘既能得掌门亲传,想来资质定然不凡,又岂是我一介病弱之人可比。”

    本是抱着偏见而来,没想到反倒得了眼前人一通夸赞,阮棠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却也没你说得那般厉害,只是运气好些罢了。”

    她晃了晃手里的软鞭,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与方才一般若无其事。

    “原来你不通武艺,本来还想寻你过过招的,秦姐姐不知与燕姐姐去了何处,只留下了我和那什么巡武卫总兵,实在是太无趣了些。”

    话音方落,不等楚流景回应,不远处的客房门打开,秦知白与燕回从中走了出来。

    阮棠双眼一亮,“秦姐姐”

    房中走出的女子闻声望过来,目光却落到了一旁的人身上。

    楚流景微微一笑,向她示意自己无事,随阮棠一同走到二人身边,视线往房中微微一扫,隐约瞥见榻上有一道女子身影。

    她还未出言,身旁少女已当先问道“房里是什么人”

    “与另一桩案子相关之人。”

    燕回关上了房门,叮嘱手下看好房中人,而后转头看向秦知白。

    “阿夕这几日便劳烦秦姑娘了。”

    秦知白略一颔首,“她这段时日未曾好好歇息,加上受了些惊,昏睡久些并非异事,燕司事不必担心。”

    燕回眉心微攒,低声道“幕后之人底细未知,她又是村中唯一生还之人,沅榆到底不安全,只怕有人知晓后会朝她下手。”

    虽不知她二人在说什么,但听得似乎有人图谋不轨,阮棠扬起了下巴,“燕姐姐放心,有我在,我看谁敢在此为非作歹”

    看着姿态傲然的少女,燕回素来沉稳的眉眼透了些笑。

    “阮姑娘武艺高强,自是叫人放心,那阿夕的安危便交由阮姑娘了。”

    少女被顺了毛,餍足地眯起了眼,看她一副要外出的模样,便又问“燕姐姐要出去吗”

    燕回点了点头,边朝大堂走去边道“昨日从踞虎寨中救出了几名被劫的女子,据她们所言,应当还有几人在被抓往踞虎寨的途中遭另一伙山匪所掠。先前审问赵诚时,他曾提及沅榆以北的桃花谷中有一匪寨名曰长缨寨,长缨寨寨主宁双与镇山虎素有龃龉,极有可能便是他们抓走了那几名女子。”

    见几人下楼,大堂中等候已久的男子站起了身“我此行前来沅榆带了些人,不知燕司事打算何时前往桃花谷剿匪”

    “简大人有心,只是如今敌情不明,恐怕还需探明情况才好再做打算。”

    沉稳的话语声不疾不徐“听闻宁双此人精通奇门遁甲,长缨寨附近被她以阴阳五行布下了多处阵法,因此镇山虎多年来都未曾寻到长缨寨驻地,我们如若贸然前去,只怕会损兵折将,反倒得不偿失。”

    简无锋恍然“还是燕司事考虑周全,倒是我冒进了。”

    燕回摇了摇头,神色却未放松,“阴阳术数我虽略知一二,但大多阵法皆需二人分而破之,仅我一人恐怕不足以破阵,还需再寻一名精通阵法之人。”

    闻言,简无锋面露难色,“让我擒贼抓匪倒好说,但这五行术数之事,我却真是一窍不通了。”

    众人一时陷入沉寂。

    半晌静默,姿容清弱的人低咳一声,和缓的话音于众人间清晰响起。

    “若无他人,我或可前往一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