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敏一躺下,林如海又不在家,整个林府若非管家林安和几个管事大丫鬟压着,早已乱套。
郁离和明玕是在前院找到的管家,管家听了两人的传话,颇为感慨,“只要少爷在,林家就不会倒。”
“你们二人赶紧回拂云院,不要乱跑,听到什么也不要慌张,照顾好小姐,少爷那儿有月丹,不用你们操心。”
月丹抱着筠哥儿走得很快,但路上却没碰到几个人,筠哥儿心下稍安,照这个速度,说明管家他们反应很快,至少林府不会乱起来。
只是一进院子,筠哥儿就心下一沉,等进屋后更是直接怒火中烧,贾敏的嘴里咬着棉布,头发已经被汗水打湿,像是洗了一个头,凌乱的发烧被汗水沾在了额头和脸上,眼睛紧闭,脸上几乎能看到青筋,手上的指甲已经被剪短,好几个丫鬟按着贾敏,让贾敏不至于掉落下床,难以抑制的闷哼声未曾间断。
在筠哥儿的印象中,贾敏一直是优雅的,从容的,她身上的一举一动,无不体现了国公府嫡女的雍容与骄傲,而如今,在满是药味的房间中,狰狞而狼狈。
林家只剩下了一个孙大夫,正是当初给筠哥儿针灸的大夫,也是从林家出来的大夫。
如今看到筠哥儿被带进来,又见筠哥儿眼眶都红了,以为筠哥儿是被吓到了,“你们怎么把小孩子放进来了如今症状未明,要是出了事儿怎么办”
香雪见状也是一惊,“少爷,我们去里间歇息会儿好吗这儿有孙大夫。”香雪想着让筠哥儿离开估计不可能,那先支开这间屋子呢
筠哥儿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孙大夫,“开了药吗有什么反应母亲吃过的东西可都还有剩余,是否检验”
又看着香雪,“这里面人太多,气息太杂,孙大夫和你们俩留下,其他的人都去外面守着,给母亲手上缠着不布就是,疼了还不能发泄吗”
“都出去。”
筠哥儿眼眶发红,可声音却冷静到了极致,如果不是,袖子中的手都捏在了一起,这副模样几乎骗过了在场所有人。
“都出去。”香雪只是迟疑了一瞬,就里面随了筠哥儿的命令,几个丫鬟也随之出去,可见平时香雪就有足够的威信。
月丹似乎有些诧异香雪对于筠哥儿的顺从,香雪却没有多说,只是坐在床沿守着贾敏。
孙大夫见贾敏那儿有人,伤不到自己,自然不会多管,却也看清了筠哥儿的真正地位,没单纯把筠哥儿当成一个小孩儿。
“查不出原因,完全无法对症下药。”
“已经熬过止痛的药,但收效甚微。”
“贾夫人所食用甚至是接触的东西,都检查过了,并未发现有毒。”
孙大夫的医术,能在筠哥儿下届虚弱那段时间稳住筠哥儿的身体,就可见医术的高明,而如今竟然束手无策
“之前也请了其他的大夫,想着总有人能看出来,但都不行。”
床沿上的香雪硬生生忍着没有落泪,她家小姐,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苦就是生玉姐儿的时候,也没这样疼得落泪,说不出话来。
“不能让母亲先睡着吗”
孙大夫,摇摇头,“最好是不要开安神药,人一旦睡过去,身体的抵抗就会减弱。”
“最主要的是,现在根本无法对症下药。”
睡过去了,可能真就醒不来了。
筠哥儿沉默地站在那儿,床上的贾敏还在挣扎,挣扎的幅度和频率在减弱,那不是没那么疼了,而是力气不够了。
将神魂的力量强行凝聚于双眼,筠哥儿看到了贾敏身上越来越浓郁的死气。
可除了死气,筠哥儿分明还看见了,一丝黑色的孽力。
筠哥儿双手紧紧握拳,努力压制着怒气,他只是一个普通小仙,甚至还未彻底化形,如何能有看到孽力的能力
那只能说明,这孽力,和他,或者说和他血脉相连的人有关,也就是和他姐姐有关
神仙渡劫,本就不能乱加干预,可他却能顺着姐姐渡劫的关键期神魂来到此处,这本就不符合常理,如今,他总算是明白了,因为这劫本身就有大大的问题
正常来说,无论是哪一路神仙,下凡渡劫,要么是乱世中建功立业,要么是受尽苦难苦尽甘来锻炼心性。但他们有一个本质,那就是苦也是苦自己,而不会牵扯无辜的凡人。
但现在呢贾敏身上的孽力牵连着他姐姐绛珠,一旦贾敏身死,孽力就会回馈到绛珠身上。甚至直接干涉绛珠的仙体回归。这也是老天在告诉他,贾敏,本不该命丧于此。
筠哥儿只觉得一阵阵寒意,若是他没有来此,不到两年,先是弟弟早夭,而后母亲恶疾去世,然后呢又是谁
谁家渡劫,是让家人一个个丧命的
他原本就疑惑,林家乃是功德之家,林父自己又争气,这种情况下,他姐姐还能有什么劫能渡他想了半天也只以为是情劫,虽然他觉得他姐姐的心性根本不需要情劫这玩意儿。
而如今,恍然之中,筠哥儿只觉得气血上涌,这根本不是正常的渡劫甚至于林家明明是功德之家,每代却子嗣艰难,说不得就有背后之人操控的原因,操控凡人生死,操控渡劫,这是什么妖魔鬼怪才能干出的事儿
怪不得,怪不得他能来此,原来是劫数被人干预,牵连孽果,甚至有身死道消的危机。
“筠哥儿”月丹担忧的呼唤唤醒了“出神”的筠哥儿,“筠哥儿,莫怕莫怕,太太会好的”
月丹蹲下身,小心抱着筠哥儿,有节奏的,拍着筠哥儿的背,她不知道筠哥儿真正看见了什么,想到了什么,她看见的,是筠哥儿细微发抖的身体。
筠哥儿好半晌才平复好自己的情绪,凡人之躯动用神魂,他眼睛有些干疼,在外人眼中,就是筠哥儿更加的可怜无助。
筠哥儿哪儿有时间猜想他人心思,筠哥儿走到孙大夫身边,“孙大夫,你其实能开药的是不是”
“您只管开药,如今,只能试一试了,我想,老天爷不会如此狠心的。”
孙大夫愣在了原地,筠哥儿继续道,“您若是不信我,只管先开药,让人把药熬好,等父亲回来,再喂如何”
算下时间,爹怎么也快到了。
“太太太太”香雪心疼的看着突然挣扎得异常激烈的贾敏,却又不得不稳着贾敏,“太太”
贾敏浑身炸裂般的疼痛,像是万千蚂蚁在啃噬血肉,疼痛中,又像是陷入了鬼压床,想张口求救却又不得,可偏生又能动弹,像挣扎于刀俎之下的鱼肉。
她几乎听不见外界的声音,只能听见嗡嗡嗡的嘈杂。
直到她快要崩溃之际,听到了筠哥儿的声音。
她迸发出强烈的求生欲望,挣扎着包裹着软布的双手,快,要快终于,一个抬手,压离了被她咬住的帕子艰难忍着咬牙的痛苦开口,“开”
“开”
“太太”
“药”
开药
她能出事,那老爷就能被拦住等老爷回来,黄花菜都凉了,但她也知道,孙大夫担不起责任,而筠哥儿太小不说,她也不能让筠哥背上“弑母”的罪名,一丝可能性也不能有。
这一次,像是用尽了贾敏的所有力气,贾敏不再需要咬着棉布,也不再疼得挣扎不已,因为已经没有什么力气了。
也不知道,林管家那边,能不能找到下药的人,知道是什么药就好了。
拂云院中,本该还在午睡中的小黛玉睡得极其不安稳,没过多久,就茫然的睁开了惺忪的双眼,胸口有些闷闷的,黛玉在床上转了个身,想叫醒筠哥儿,她心中很是不安,“弟”
“诶”
黛玉侧着蹭了起来,弟弟人呢
在外间的泽芝听到声响,走到了里间,就看到黛玉坐在了床上,被子挂了一半在身上,泽芝赶紧过去用被子把黛玉给裹着,转过黛玉的身子抱在腿上,就看到了黛玉还没有清醒的小脸,柔声问道“小姐怎么就这么快就醒了,渴了还是饿了”
“我心里慌慌的。”黛玉软糯道,而后不可控制的打了个哈欠。
泽芝听着,心中的愁绪却更为浓厚,这就是母女感应吗那是不是说明,太太那儿,很是严重了
“泽芝姐姐,筠哥儿去哪儿了呀。”
黛玉闭着眼摇摇欲坠,却伸出了手,泽芝心知黛玉是不打算睡了,也就麻利的给黛玉穿起了衣服,“少爷去太太那儿了。”
“哦,”黛玉现在的反应有些慢,隔了两拍才猛然抬头,什么瞌睡都没了,“母亲是不是出事了是午睡前就出事了是不是根本不是师兄的婚事,是母亲出事了对不对”
黛玉哪儿还有什么睡意,她心中本就有莫名的慌乱不安,回想午睡前筠哥儿的不对劲,以及筠哥儿背着自己去找母亲,再有,平时午睡,哪里还需要泽芝来守着他们
看着双眼蒙上一层水雾的黛玉,泽芝赶紧哄着,“小姐,太太只是生了病,少爷已经去了,少爷没有让我们瞒着小姐,只是怕没了解清楚情况,贸然告诉您让您受惊生病。”
“您不信我,还不信少爷吗少爷什么时候骗过您”
“他本就不该瞒我,泽芝,我要去看母亲。”
“小姐,我们要是让您去了,不说老爷太太,就是少爷也不会饶了我们的。”
“筠哥儿哪儿有那么凶,他既然让你们不瞒着我,我为何不能去”
“小姐,”泽芝给黛玉擦了眼角的水滴,“少爷说了,让您放心,太太那里有他。”
“少爷这一年,大夏天的那么造,也没见身体出什么问题,我们才敢让少爷过去,可是小姐,我们不敢赌您的身体,少爷去了,就是您去了,您该相信少爷的,不是吗”
黛玉垂下头,就在泽芝还在想改如何劝的时候,只听黛玉问道,“后院可有人闹事”
这话题转得似乎有些过快,但泽芝还是立马回答,“有管家镇着。”
“以往都是母亲执掌中馈,坐镇家中,管家更多是辅助父亲和管理外面,内宅上甚至不如香雪姐姐管得多,如今香雪姐姐必然在母亲身旁,林管家不一定忙得过来。”
见泽芝无话,黛玉就知晓,母亲必然是出了大问题,否则内宅不会乱,甚至需要管家“镇着”。
“母亲那儿有弟弟,我放心,我也不会让他担心。”
“带我去管家那儿,我需得了解一下如今的情况,有哪些人乱来,才能辅助好管家,等父亲回来。”
泽芝失语抬头,眼中有惊讶,却更多的是欣喜,说句不该说的,这一次太太是生是死还说不准,太太要是真没了,少爷小姐还小,老爷就是为了少爷小姐,也该找新主母,可是新主母到底如何,谁能知道
如今黛玉这话一出,泽芝哪儿能不高兴,这代表,林家的一双儿女,无论是谁,都能撑得起来,并且相互信任
不仅如此,黛玉更是清楚了解自己的优缺点,不会仗着身份就冒然指挥,跟着这样的小主子,她哪儿能不欣喜
很难不说,当初贾敏让泽芝和月丹照顾这姐弟俩,是否早已看出了她们忠心的是林家。
黛玉依旧是纤细柔弱的模样,乖乖的任着泽芝服侍,但她毕竟是林如海和贾敏的女儿,又能无害柔弱到哪儿去
筠哥儿,我明白你的意思,如今母亲病重,方姨娘在外,红姨娘虽是母亲陪嫁,却也被禁足了一段时间,还有一个明面上的探子萍絮,林管家那儿,还得联系父亲,还得守着徐晔,还得抽丝剥茧,她得立起来。
同一时间,林如海终于摆脱了纠缠,马车也上了街道,明面上给他传话的护卫,竟然没能见着他而是死在了路上。
这是把他们逼急了,谁能想到,他们能如此胆大妄为,没有底线
这时,马车却一阵颠簸,周围是百姓的惊呼。“啊啊啊啊,快跑啊”
“大人,前面有辆失控的马车”
这是针对他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