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清言和邱鹤年回了自己家。
清言本想问问对方今天怎么不大对劲,邱鹤年已经眉头紧皱地开口道“我以前见过秦凉川。”
“什么”清言不解。
邱鹤年回忆道“之前见到他画像时,我就觉得有些面熟,但当时并没深想,今日我见了他本人,听他谈起他被劫之事,脑海里才回想起那段记忆。”
“那年快过年时,他昏迷不醒在山路上,是我脱了他那件沾血的外袍,给他做了简单的包扎。”
“那去南盛任职的官员恰巧经过,我当时应该是有急事,又不知道为什么不想那人见到我,就躲到了树林里,眼看着他把人带走了。”
“还有吗”清言问。
邱鹤年摇头,“我从哪来,要到哪去,还是想不起来。”
清言怔怔地看着他,想不到秦凉川失踪一事,还会和邱鹤年扯上关系。
当天夜里,邱鹤年又做了噩梦,醒来时冷汗淋漓,瞳孔紧缩,浑身都在颤抖。
清言紧紧抱着他,“你梦到了什么”
邱鹤年痛苦的摇头,“有很多人在祈求,在哀嚎,到处都是血,我的眼睛里也都是血,看不清他们的样子。”
清言跨坐在他腿上,反复抚摸他的肩背脑后,“只是梦而已,没事的。”
过了好一阵,邱鹤年终于平静了下来。
看着神色紧张的清言,他揽住对方的腰,像平日里对方做的那样,把脸埋在他温热柔软的颈窝里,说“我没事,别担心。”
清言“嗯”了一声,紧紧抱着他。
两人就这么温存了一阵。
过了一会,邱鹤年抬起头,回忆着道“也不都是噩梦,在那之前,我梦到了一座院子。”
“是什么样的”清言好奇地问。
邱鹤年想了想,“有一座小桥,桥下有水,还有连廊,和翘起的屋檐。”
闻言,清言眨了眨眼,说“有可能是你家吗”
邱鹤年摇了摇头,“我不确定,但有熟悉感。”
清言沉默了一阵后,笑道“这么说,你可能还是个富家大户出来的少爷呢,邱少爷”
邱鹤年笑着捏了捏他下巴。
他没注意到,清言嘴上开着玩笑,垂下的眸子里却藏着深思。
在清言的视线里,邱鹤年脸旁的字,有了微妙的变化,那列“身份不明”的字迹暗淡了许多,在这列字迹的下面,竟隐隐有另一列字浮现。
清言仔细看了好一会,也根本无法分辨。
第二天,李婶从县城回来时是下午了。
秦兰没跟她一起回来,只她自己一个人。
清言有些担心,就过去陪着她。
李婶坐在炕沿,神情平静地道“他跟我说了对不住,说早些想起来我们娘两就好了。”
清言轻叹了口气,“本不
该这样的。”
李婶摇了摇头,“都是天意。”
两人一时间都没说话,各自想着心事。
过了一阵,李婶才又开口道“该办的都办完了,今天只有阿孝在,兰子她不肯见我。”
清言劝道“兰姐只是一时想不开,眼看着中秋要到了,兰姐和姐夫白天肯定要来看您的,到时候你们再好好唠唠,唠开了就好了。”
李婶点了点头。
清言以为她会为这事难过一段时间,可只不大会工夫,李婶又兴致勃来,说看见县城的女子用花瓣敷面,她突然有了个想法,能不能做一种能敷面的雪花膏,也可以试试用花瓣、牛奶,或者其他可以用来敷面的东西加进去。
清言眼睛晶亮地看着李婶,把李婶快看毛了,在他胳膊上拍了一记道“看啥呢这是”
清言抱住李婶胳膊,赞叹道“婶子,我现在都要仰慕您了”李婶简直就是这个时代的美妆大师。
李婶捏了清言的脸颊一下,笑道“这孩子”
中秋那天,清言拿了把剪刀,登上了梯子,在葡萄架下剪葡萄串儿。
邱鹤年在底下给他扶着梯子,不时接过剪下来的葡萄串,放到盆子里。
两人忙活了不大会,就剪了冒尖儿一大盆出来。
下了梯子,清言迫不及待挑了一串出来,邱鹤年已经舀了水过来,帮他把葡萄冲洗了。
清言白嫩的手指掐下来两个葡萄粒,塞到邱鹤年嘴里,自己也摘了一颗放进嘴里。
紫色的葡萄粒水分十足,轻轻一咬,汁液就爆在了口腔里,清言嚼了嚼,眯起眼睛,说“酸酸甜甜,真好吃。”为了过节这天吃顿好的,他可是忍了好一阵子,每次只吃熟的太透的几颗,今天终于可以过瘾了。
邱鹤年吃完了嘴里的葡萄,把那串葡萄放进他手里,摸了他头顶一下说“这会儿太阳好,你坐这里慢慢吃,我去看看锅里的菜,一会二幺他们该到了。”
“嗯。”清言答应了一声。
之前就说好了,两家一起在这边过节。
清言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刚才和邱鹤年一起把肉菜都炖得差不多了,一会人到了,直接炒菜就行。
他正坐在葡萄架下舒服地晒太阳吃东西,就见隔壁另一处院子里,有人从外面进来了。
清言仔细一看,见是张文生扶着他家陈玉,脸上满是喜色地进了院子。
陈玉脸上也是喜不自禁的神色,嘟囔着张文生,道“你别这样,好像我七老八十走不动路了一样”
那张文生道“我是太紧张了,就怕你走路摔跤。”
陈玉转身打了他一下,道“不许瞎说”
张文生就赶紧抬手给了自己脸上一个小巴掌,捂上了嘴。
两人这时候终于注意到葡萄架下的清言,张文生高兴道“清言小哥儿,晒太阳呢”
清言随手拿了两串葡萄,走过去,从栅栏
上方递过去,说“葡萄熟了,给你们尝尝。”
张文生连忙接了,道“太谢谢了,我家陈玉现在正好想吃点酸的。”
清言一怔,看了陈玉刻意挺起来的扁扁的肚子,有了上次齐英兰的经验,他一下子明白过来了,笑道“这是有身子了恭喜啊”
张文生笑得见牙不见眼,不停道谢。
这夫夫两回了屋,清言站那回想刚才两人那神情,喃喃自语“有了孩子,这么开心的吗”
他正发愣,隔壁屋子的门又开了,陈玉走出来,把门关严实了,抱着膀走到栅栏这边,回头看了看屋子那边,确认张文生没注意到他出来了,这才压低声音开口,面有得色讽刺道“怎么回事,你成亲这么久,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嘛”
清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说“有没有关你啥事”
陈玉冷笑,“别是你不能生吧”
清言“啧”了一声,说“你成亲比我久多了,你没怀的时候,别人也这么问过你吗”
陈玉仰着脖子,“不管以前怎样,我现在有了。”
清言说“恭喜我刚说过了。”
陈玉恶意道“没个一儿半女,邱鹤年迟早休了你”
清言神情淡淡的,说“这么能管闲事,你无聊不无聊”
屋里有走路的动静,陈玉冷哼一声,瞪了清言一眼,赶紧回屋去了。
清言坐回葡萄架下,东西也不吃了,在那发呆,试图想象自己大肚子的样子,但想来想去,都是很奇怪的,他挠了挠头,决定还是不想了。
二幺他们到的时候,锅里的排骨正好炖的熟烂了,秋娘帮忙端菜,邱鹤年炒剩下的两个青菜。
清言站在门口往外看,有些忧心忡忡。
邱鹤年干活时也时不时注意着他,走过去,往他看的方向看了一眼,眉头也皱了起来,道“兰姐没过来,往年这时候早来了,吃过饭下午就该回去了。”
清言琢磨了一阵,说“我叫李婶过来吧”
邱鹤年点了点头,道“也好。”
清言进到李婶屋里的时候,见菜她已经做好了,正一个人坐在桌边发呆。
清言心里一下子有些算,他轻声道“婶子,到我家一起过节吧。”
李婶摇了摇头。
再豁达的一个人,能接受夫君娶妾生子,却也无法忍受一手抚养长大的女儿的不理解。
“我不过去了,要惹得大家跟我一起不高兴。”李婶道。
清言走过去,坐在她身边,“人多了,七嘴八舌的,您就顾不上不高兴了,走吧,鹤年和秋娘他们都在等你呢。”
李婶终于是点了头。
这么多次摆摊下来,秋娘一家和李婶已经很熟悉,他们不知道这两天李婶家的事,唠嗑开玩笑什么的,还跟以前一样,再加上念生时不时冒出句孩子气的大人话,李婶反倒没太多负担,脸上也算有了笑模样。
这顿饭一直吃
到了下午,才算完事。
二幺喝得迷迷糊糊,秋娘帮着清言把碗筷收拾了,洗刷干净了,就推着她夫君,带着孩子走了。
李婶把手里的活干完了,也打算回去了。
清言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眼看着天黑了。
秦兰是真不回来了。
清言怕李婶回去孤孤单单的,就留住她,道“我好久没玩叶子牌了,婶子你留下来陪我玩牌吧。”
李婶迟疑道“二个人能玩吗”
清言说“有啥不能玩的,看我清言的自创玩法”
邱鹤年自然是配合他的,将桌子搬到屋子中央,牌都找出来了,二个人围桌而坐。
清言在那里念叨着数牌,邱鹤年把葡萄和月饼都拿过来,摆在桌上。
外面天很快暗了下来,月儿渐渐升上了半空,照亮了窗纸。
李婶望着那亮光,喃喃自语,“月圆人团圆。”说完,她终于是忍不住捂着脸哭了。
清言愣了一下,忙放下牌起身过去安慰他。
邱鹤年去拿了布巾过来,李婶接了,不停说“对不住,大过节的,我不该这样。”
清言说“婶子,你哭吧,哭完了心里能舒坦些。”
李婶顿时更加忍不住了,用布巾捂着脸,哭出了声来。
清言看向邱鹤年,对方轻轻叹了口气,默默去倒了温水过来。
就在这时,隔壁院子的大门突然传来急急的拍打声,邱鹤年起身道“我去看看。”
门响了又关上,没听见有说话的声音,过了一阵,有杂乱的脚步声进了这边院子,紧接着,门被推开。
秦兰眼眶通红地进了屋,看清屋内人后,她扑过来噗通一声跪在了她娘面前,头埋在对方腿上呜呜哭了起来。
李婶愣了一下,着急地问道“兰子,你怎么这时候来了你公婆会不会不高兴”
秦兰抬起头来,哭得满脸是泪,她说“我跟公婆说过了,今日回来住。”她哽咽着道,“娘,这些日子以来,是我错了,您能原谅我吗”
李婶忙扶她起来,道“娘从来没怪过你,又谈何原谅呢。”
李婶站起身,抱住了自己的女儿,母女两抱在了一起。
清言和邱鹤年在桌旁看着这一幕,挨着的那侧,两只手不知不觉牵在了一起。
好在并不算晚。
窗外月色正好,月圆,人也团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