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岁聿站在原地一愣。他一开始都没反应过来,文森特先生在说什么啊土土怎么就变色了他再一次打量了一下文森特先生怀里的蓬松绒团,很确定它还是自己熟悉的那只栗子小狗,并没有突然变异成仙人掌或者其他什么东西。
所以,哪里变色了
不等岁聿再问,离埃斯波西托家最近的几个宠物医生,已经先后被家里的保镖着急忙慌地请了过来。
很显然的,文森特先生虽然慌,却并没有失去理智。在给儿子打电话之前,他就已经先联系了医院,让人去把医生和仪器就接了过来,毕竟他的儿子来了,除了和他发生争执,并不能再更多的额外帮助,还是医生更靠谱。
虽然霍川骛家的城堡看上去遗世独立,没有邻居,但实际上,这附近不管想要买到什么都非常方便。
好比岁聿和霍川骛今天去的那个滑雪小镇,整个镇子就一条主干道,也就是当地最大的商业街。听起来挺荒凉,实则商铺林立,奢侈品云集。主打的就是一个“只有有钱人不想要的,没有有钱人买不到”的经营理念。
“宠物医院”这种有钱人的刚需自不用说,多的都开始内卷了,你家卷医生,我家卷设备,如今已经进化到能随时用直升机抢救“病患”的那种了。
文森特先生更是大手笔,他直接一口气就请来了附近所有能够请到的医生,只为他儿子的儿子看病。
嗯,他至今不肯承认,一只狗成为了他的孙子。但那并不影响他对外介绍,这是他不成器的儿子的儿子。
“医生,快来看看它。”
顺着文森特先生略显焦急的声音,岁聿和几个宠物医生一起,看到了土土十分爱笑、总是咧嘴、吐着舌头的毛绒小脸,那双曾经让岁聿为它驻足、觉得一定要给它一个家的蓝眼睛,变成了和霍川骛一样的琥珀色。
岁聿整个人都傻了。
他很确定这个一看到他和霍川骛就热情的想要扑上来的小胖狗是他们家土土,有些快乐小狗的气质是没有办法模仿的。可,土土是蓝眼睛的啊。
这应该就是文森特先生说的变色了。
但是怎么变的呢
基因变异吗
岁聿茫然的看了看土土,又看了看身边成熟可靠的丈夫霍川骛。
几个宠物医生也是面面相觑,只不过他们不说话的原因和岁聿是不一样的。他们只是在困惑,所以说,这只狗到底怎么了
说实话,从土土活泼的外表上来看,真的很难判断出它生病了。就不说它看上去是如此的健康与朝气蓬勃,就它这个快乐的精神状态,也实在不像是哪里难受的样子啊。当然,也不排除就是会有这种乐观小狗,他们每天经手的宠物那么多,也不是每一个都会撕心裂肺,他们还遇到过打针都能不哭不闹的小狗呢。
可是,在尽职尽责的上前,用仪器又进行了一番仔细检查后,他们还是一无所获。
哪怕是这小狗过于蓬松的体型,其实也在正常的宠物体脂范畴内,恕他们无能,实在是不知道它有什么问题。
反倒是好客的土土,在被团团围住后,挨个和每一个医生都进行了热情互动,这只有点人来疯的小狗,今天真的超开心的,卷卷的小尾巴都快摇成螺旋桨了。
文森特先生并没有离开,还担忧的陪在一旁,像一个尽职尽责陪伴孙子看医生的祖父,开始替孩子回答医生有关它身体不适的一切情况。
事情的起源,就要回到岁聿和霍川骛出门不久之后了。
霍黎安女士在和丈夫又聊了一会儿之后,就精神不振,感到了疲倦,需要回房间休息一下了。在走之前,她还不放心的问丈夫“你一个人可以吗”
文森特先生点点头“当然没有问题,你放心吧,虽然我不喜欢宠物,但我会照顾好它的。”
“我相信你。”霍女士在低头亲吻了丈夫到了脸颊后,就转身回了楼上的房间。
只不过,霍女士还没有走远,就听到了丈夫背着人再也绷不住的声音,夹的不可思议,正在说着“谁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爱的小狗啊”、“是我们土土啊”、“快来试试今天的新衣服吧”。
在这个破破烂烂的世界,没有人能拒绝小狗没有人
霍女士对丈夫真的再放心不过。
文森特先生嘴上说着他是不会帮儿子养宠物的,但实际上,他每天给土土安排的“亲子”活动都可丰富了。
“咳,总之,我像往常一样,开始带着土土在家里遛弯。”文森特先生是不会承认自己人后也有享受和宠物相处愉快的一面的。他只是尽可能的精简了自己的描述,又不至于让医生错过每一个与土土有关的细节。
他们先是在城堡里上上下下跑了两圈,充分满足了土土对那些被擦拭的锃光瓦亮的盔甲的喜爱;然后,就拿着文森特先生私下给土土买的各式五颜六色的玩具,带着它去外面的草坪上开始了一天的晒太阳补钙之旅;如果不是出了意外,那他们的下一步还要一起做个sa看动画片呢。
总之,事情就坏在了他们从城堡里出来,见到阳光的那一刻。
土土本来湛蓝的宛如宝石一样的眼睛,就像是融化了一般,逐渐在阳光下开始了一些神奇的变换,一开始变得还不算明显,文森特只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直至他在把土土最喜欢的一个狗咬胶小球扔了出去,土土开开心心追上,又给他叼回的那一刻。
文森特先生才正式确认,土土的眼睛变成了金亮的浅棕色,并且完全没有再变回去的打算。
别问文森特先生是怎么知道的,他试过了,好几遍,有监控为证。文森特先生用平板为众人展示了当时的一幕。视频里,他抱着土土在自家门口进进出出了好几遍,每一次都仔细检查过了它的眼睛,并反复抬头查看天空,看样子他差点以为是太阳发生了什么异变。
但是没有用,那个让土土眼睛变色的阳光“魔法”失效了,它在变成了棕色
之后,就彻底变不回去了。
“这真的是你们的狗,不存在什么我把土土搞丢了,就买了个类似的来糊弄你们,还编了这么一套说辞。”一向冷静的文森特先生看起来还是那样冷静,如果能忽略他一股脑请来的四五个宠物医生的话。据说要不是有管家拦着,外地的宠物专家大概也已经在动身的路上了。
几个宠物医生在听了文森特先生的说法后,都是一脸的不可思议,齐齐朝他看了过来。
如果一定要给他们的动作找一个形容词的话,那大概就是“就这”。你家保镖着急忙慌的来到医院,带着我们上了直升机飞到这里,折腾了这么一大气,就为了个这小狗的虹膜颜色改变了
有为有钱人服务多年、早已经习惯了他们这样一惊一乍的中年医生,也有年轻气盛、不想惯着这些人臭毛病的年轻医生,他直接表示“先生,如果事情只是这样,那我不得不说,您完全是在浪费我们的时间。”
这就是一个正常现象,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小狗、小猫,甚至包括人类,只要是浅色的虹膜,就有可能随着年龄的成长而发生颜色上的变化。
说白了就是虹膜的黑色素沉积。
就像太阳会把皮肤晒黑一样,紫外线也有可能日积月累的把一些蓝色、绿色的眼眸变成茶色、琥珀色。这甚至还是一种眼睛本能的自我保护。
“你们以前就没见过别人的眼睛颜色改变吗就像小时候浅金色的头发,在长大后变成更深的颜色”年轻医生觉得这些有钱人真的是太荒谬了,这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情吗这种事在欧美很常见吧
不等雇主不满,经验丰富的中年医生已经笑呵呵地出来打圆场了“当然,宠物眼睛颜色的改变,也有可能是其他情况造成的。好比葡萄膜炎、青光眼等等。您这样谨慎,也是一种对宠物的爱护,我们完全理解。但是也请您放心,相信我们的专业,我们已经给它检查过了,它并没有这方面的问题,这就是一只再健康不过的小狗。”
这边的宠物医生,主打的就是一个服务好,不管宠物有没有病,天价的出诊费已经划入了医院的账户,那他们就一定会让雇主有一种物超所值的感觉。
“如果您还不放心,我们可以用医院里更好的大型机器再帮它从头到尾检查一下。”
文森特先生摇摇头“不用了,没事就好,我对你们的技术还是很放心的。真的是太麻烦你们了,请务必收下我额外的心意。”管家上前,将早就准备的现金挨个送上。哪怕是对那个指责他们大惊小怪的年轻医生,文森特先生都依旧保持着良好的绅士态度,因为
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他就是想让岁聿和霍川骛意识到,眼睛颜色的变换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他可没有偷换他们的儿子。
霍川骛“”
岁聿则终于从震惊中缓过了神来。对于欧美人来说,这种事有可能还有略有耳闻的渠道,但对于天生大多都是黑发黑眸的华国人来说,这种事就真的
很难遇到了啊,也很难想象。不过,在医生提醒之后,他顺着对方说的几个专业名词,拿出手机进行了查询,还真的确有其事。
虽然这种眼睛颜色的改变,大多都发生在年龄较小的时候,但长大之后也不是完全没有。不管是小狗,还是人类幼崽。
其中还是个数据追踪调差,五十个蓝色眼睛的婴幼儿里,到了两岁左右,差不多有四分之一到三分之一的小朋友已经神奇的变成了茶色。
岁聿还顺便刷到了一个国外的短视频,画面里是一个成年女性,她的眼睛更神奇,在屋子里的时候是一个颜色,出去被太阳一晒就缓缓变成了另外一种颜色。她还用一只手捂着眼睛去外面晒了一下,再回来对镜头进行对比时,两只眼睛直接异瞳了。
当然,像这位女士这样随心所欲来回变换瞳孔颜色的还是少数,大多数人在改变了之后就变不回去了。
但这些对于岁聿来说都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岁聿这一天根本控制不住自己,他数次看向霍川骛,又数次强迫自己从对方的眼睛上移开了目光。一方面他觉得自己这么想有些不尊重自己的丈夫,但是另外一方面他、他又、又
当晚,岁聿再次做了一个梦,还是熟悉的公学,熟悉的少年。
只不过这一次是在公学的大礼堂里,那好像是建校几百年的庆祝现场,也好像是一届毕业典礼。所有人都穿着最为正式的三件套,双侧章的裤子,塔夫绸的马甲,以及后衣垂至膝盖的燕尾礼服,剪裁得体,挺拔庄重,是他们公学最广为人知的体面之一。
岁聿下意识的想要寻找自己的男朋友,却始终没有发现那个一直与他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少年。不过,他倒是透过人群,看见了正倚在门口,低头听督学训话的道林学长。
作为这一届的毕业生,道林学长非常跳脱的在自己燕尾发里,穿了一件粉色的马甲。
不得不说,搭配的还挺别出心裁又有设计感的。
但很显然他们一向治学严谨的督学先生并不这么认为,他看起来都快气疯了,都不用岁聿去仔细听,他就能猜到这位老先生会说什么你这样真是有失体统,丢尽了公学的脸
道林学长一边乖乖听训,一边在意识到岁聿看过来时,冲着他悄悄使着眼色,就好像在告诉他,一会儿看舞台的时候可别眨眼。
舞台。
岁聿一愣,看向前面还拉着厚重帷幔的舞台。他们班今年很幸运,被安排到了礼堂前排最中央的位置上,视野极佳,能把整个舞台都一览无余。道林学长是想让他看什么吗很快,礼堂四周的灯光就暗了下来,身边窃窃私语的嘈杂也随着响起的音乐渐渐消失。
一盏舞台灯打下,他喜欢的少年便和整个交响乐团一起出现在了最万众瞩目的位置上,但岁聿的眼睛里却只能看得见那个少年。
对方的三件套里,是一件黑白异色的马甲。
没有道林学长的那么跳脱,却也不像一般大家那么循规蹈矩,那是启棋
的颜色,也是岁聿曾说过的最喜欢的两种颜色。
台上的少年微微抬眸,对岁聿张扬笑着眨了眨眼。
只不过混血少年一双本应该是蓝色的眼睛,在抬头看向岁聿的霎那,在金色的灯光里,好像一点点蜕变成了与霍川骛别无二致的琥珀色。
然后,岁聿的梦就醒了。
他怅然若失的坐在床上,再想不起来少年的脸,却死死记住了对方与霍川骛是如此契合相似的眼眸。他终于还是没有忍住,在第二天试着问了霍女士“说起来,我们来了这么久了,我还一张川骛小时候的照片都没有看到呢。”
霍川骛从小长大的地方,为什么会一点他生活过的痕迹都没有呢
霍女士微微一愣,却没有直接回答岁聿的问题,只是避重就轻的问道“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
“我有些好奇。”岁聿实话实说。
他想知道有没有一种可能,霍川骛的过去是和文森特先生一样的蓝眼睛,长大后才变成了和母亲一样的琥珀色。
他想知道,霍川骛是不是他记忆里的混血少年。
他更想知道,如果霍川骛是,为什么他一直没有和他提起过这一切。
霍女士在那个瞬间才终于确定,她丈夫昨天是故意的。不是说他能操控小狗的眼睛颜色变换,而是刚好遇到了这件事,他便借题发挥了一下。哪怕没有土土,也会有其他“意外”让他提起虹膜变色。
他希望能够借此勾起岁聿对霍川骛过去模样的兴趣,他想试试让岁聿看到霍川骛过去的样子,看看会不会有什么记忆变化。
比起儿子过分地小心翼翼,文森特先生明显要更加激进一些。
既然岁聿的记忆已经开始出现了松动,那为什么不能赌一把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