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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3 章 散还君
    崔长亭两股战战,被粉面官仆吓得不轻,因此他一见到洛胥,便像见到了救命稻草,连滚带爬地扑过去“御君,御君”

    洛胥收回目光,瞥了眼崔长亭。崔长亭惊恐万状,指着明濯“御君,他永泽要杀我”

    明濯说“众目睽睽,你可不要诬陷好人。你说我要杀你,可是你现在脑袋尚在,四肢也俱全,哪里像要被杀的样子”

    崔长亭道“那刀刚刚就抵在我的脖颈上,若非雪晴小师妹当机立断,只怕我现在已经身首异处了这还不算杀吗”

    明濯扯动唇角,似乎听见了好笑的事“哦这可就怪了,我刚听你们说,我只要一声令下,就会有白薇武士出来杀人,怎么我现在要杀你,还需要自己动手”

    粉面官仆是纸人变的,在场的都看见了,这做不了假。崔长亭被他问得哑口无言,呆了片晌,只能强辩“因为你诡计多端,知道这里是天海,四下都有御卫把守,你不敢擅自召集白薇武士,所以”

    “所以只好用纸人搪塞,”明濯接了他的话,哈哈一笑,“好啊,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你们乾坤派徒有虚名,碰上我,连个纸人也打不过。”

    崔长亭气血上涌“你你胡说什么若非你施展妖法”

    明濯走一步,跨入院中,众人如临大敌,都往后退。他神情轻蔑“大伙儿都是通神的,你们施咒叫借灵,我施咒就叫妖法”

    众人被他当面灭了威风,又见他靠近,都吓得魂飞魄散。崔长亭怕他再抛纸人,连忙向洛胥求道“御君休要听他巧言善辩,他纵纸杀人,分明是想要灭口”

    洛胥足尖一点,把落地的断刀挑了起来。他握住刀柄,打量断口“君主身体抱恙,还斩得这么漂亮”

    被迫“抱恙”的明濯目光微错,终于肯落在洛胥身上“因为刀比人好斩啊。”

    这话意有所指,仿佛他最想斩的不是刀也不是崔长亭,而是洛胥。

    “的确,”洛胥刚挨了纸刀,听到这句话,一点也不客气,逗猫似的,“对人容易手下留情。”

    那纸人还在他指间,自从“砍”了那一下以后,就变得软趴趴的了。洛胥不打算立刻还回去,便侧目瞧崔长亭“你是崔瑞山的弟子”

    这问题他先前在堂内已经问过了,现在又问一遍,耐人寻味。崔长亭不傻,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崔瑞山刀术精妙,怎么你这个做徒弟的,居然是个废物

    崔长亭面色煞白,声音也弱了下去“我我是”

    洛胥问得随意,可这问题其实是崔长亭的心病。原来他师父崔瑞山极好面子,有百十来个徒弟,他为了出头,对崔瑞山百般奉承,平日里洗脚也伺候,夜壶也收拾,好不容易做到了门派首席,本以为出头有望,岂料崔瑞山暗中藏私,乾坤派刀法有十六式,最后只教给了他十一式。

    现在崔瑞山死了,徒弟们为争魁首之位打得不可开交,崔长亭没法用刀术

    使人信服,便只能另辟蹊径,到天海来出这个头。他本就心虚,一时间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僵在原地。

    “字旗前不拔刀,这是老规矩,”洛胥垂手,把断刀推回崔长亭的鞘中,“刀还你。”

    崔长亭刀鞘微沉,他觉出不对,反手一摸,心下顿时大骇,原来那半截儿断刀居然在鞘里碎了

    刀被斩断,这是技不如人,没什么好说的,可是刀碎在鞘里,这就是另一个意思了。崔长亭自诩修为不差,佩的刀是把好刀,刀刚断的时候,他心里在滴血,还打算回去后再找个工匠修理一下,哪知洛胥直接给他震碎了。

    洛胥说“暮超。”

    那名叫暮超的御卫立时跨出来,应道“御君”

    “刚让你送客,”洛胥盯着崔长亭,要笑不笑的,“没听懂”

    暮超两步走过来,把崔长亭架住了。可是崔长亭仍不死心,他扒住洛胥的袍子“御君我坏了规矩,可是”

    “送客是体面话”洛胥无情抬脚,袍角从崔长亭面前晃过去,“滚。”

    崔长亭难以置信“南皇山顶峰聚着十几个宗族门派,个个都在等说法。御君,你、你让”

    暮超拽起崔长亭“蹬鼻子上脸御君叫你滚,你就麻溜地滚真当天底下谁都怕你们南皇山不成”

    崔长亭颜面扫地,兀自叫喊,可是他忽然发现一件事,一件事使他内心震动、分外惊惧的事。

    崔长亭盯着洛胥的袍角,倏地看向江雪晴,更确切地说,是看向江雪晴肩头的那件外袍。两件外袍俱是黑底暗纹,除了大小长短不同,质地款式都毫无二致。

    “你、你们”他电光石火间,想到许多,指着明濯的手狂抖,“原来你们、你们”

    暮超没等他话说完,把人向外拖去。崔长亭自以为看破天机,张口结舌,直到被拖出门,也没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后头几个弟子哪还敢留,都如同丧家之犬,跟着他仓皇而逃。

    人一走,堂前便恢复了安静。江雪晴收剑归鞘,拉下肩头的外袍,下阶双手奉还给明濯“君主,多谢你的衣服。”

    明濯比她高出许多,接了外袍,也不急着穿。江雪晴叹气“若是我眼睛没伤,必不会闹出这样的乌龙。”

    堂内有人唤她,她听出是师父的声音,便对明濯行了礼,又跟洛胥打了招呼,先挑帘进去了。

    大雪瀌瀌,院内白茫茫的。洛胥站在檐下,肩头落着星点飞雪,他看向明濯,慢腾腾地说“一睡醒就这么忙,又是为人引路,又是英雄救美。”

    明濯单臂搭着外袍,他自个儿的衣服还丢在浴堂里,身上穿的是洛胥的,所以难得正经,连领口都扣紧了。

    “还我,”他伸手,指链挂下来,晃在半空,“我的纸人。”

    “没写名字。”洛胥垂着两指,那纸人现在耷拉在他的食指上,没什么生气儿,“怎么说是你的”

    “你好歹是个御君,”明濯说,“连纸人也抢

    ”

    “我倘若没有记错,你昨晚封了洛游做御君。洛胥眺了眼天色,又看向明濯,“况且你好好回忆一下,这纸人究竟是我抢的,还是它自个儿投怀送抱的。”

    明濯眼眸上挑,得益于衣服的功劳,他身上的慵懒淡了“你管它是怎么过去的,还我。”

    洛胥指一抬,晾出长指间的纸人,意思很明显要么明濯抢回去,要么就留在他这里。

    “好,”明濯微笑,“送你了。”

    下一刻,外袍猛地抖开在半空,他上了阶,欺身来抢。洛胥不退,手指微收,还盯着他“说了送我,怎么还抢”

    明濯说“这也要那也要,你的心也太贪了。”

    他擦过洛胥的胸口,手一转,又拽住了洛胥的领口,像昨晚拉狗链似地拉住了。雪花乱飞,谁知洛胥居然近一步,直接抵过来。

    脚步微错

    那刚被抛起来的外袍又落了下来,洛胥接了。他扣住明濯的手腕,把外袍塞回明濯怀里。

    “衣服借你穿,”他有股混不吝的劲儿,“小姑娘不要了,你就扔了,扔了就算了,还要说我贪心。”

    明濯怀里被塞了衣服,让洛胥抵着,再退一步就是台阶。洛胥拉着那手腕,动作有条不紊,隔着外袍,把纸人抵在了明濯的掌心。

    “这次我还了,”他离着些距离,对明濯露了个笑,眼神很凶,“下次不一定。”

    明濯掌心微痒,还没回话,洛胥就退开了。雁过无痕似的,御君挑了堂帘,正儿八经地请他进。

    堂内的杂人早散了,只坐着江雪晴。少女剑士摘了佩剑,不知从哪儿掏了本破旧的册子,正在拿在手上“看”。她问“师父,第十七条门规是什么”

    江霜客站在边上,低声下气“第十七条这谁记得”

    江雪晴道“你不记得没关系,唉,门规这么枯燥,是不该被记得的。只是我路上吹着风,想起咱们婆娑门刚刚创立的时候,也是个冬天”

    江霜客额角突跳“你别,要不”

    江雪晴置若罔闻“那个冬天滴水成冰,祖师婆婆赤着一双手,在北鹭山下遇着几个快要饿死的小叫花。她是慈悲心,收了这几个小叫花为徒。其中有个叫江思故的,你最熟悉,那是你师父的师父,她创下门规”

    江霜客求饶“我想想,我马上想起来了。”

    江雪晴不理睬“门规一共二十条,每条都是她亲笔写在北鹭山上的。她有句话你应该也不记得了,她说但凡是婆娑门徒,必不会”

    江霜客“扑通”跪倒“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第十七条是出门在外,万不可饮酒误事你别念了,我全想起来了雪晴是师父错了”

    刚跨进来的明濯又收回了腿,撞到后面的洛胥。他拿着外袍,回头问“这就是散还君”

    那语气像见了鬼,又像上当了似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