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不染就是那个违逆天命之人。
没了剑,也再也感知不到剑,命牌碎裂,万万苍生中无他归处。
失命格,丢剑缘,这便是代价。
这代价若放到现在,他也能接受。
没想到自己被封期间竟发生了这么些事,小白还在震惊于真有人敢违天命,道“你可是天命之人。”
浩劫起,万物皆有可能沦陷,唯独天命之人,绝对能挺过浩劫,独善其身。
尘不染放下手里话本子,觉着有些困了,打了个呵欠,道“天弃之人罢了。”
失命格,即是不生不死,不老不灭,永不入轮回,成了这天地间的一抹幽魂,无甚牵挂,来去随心。
这天道,想要他看着自己保下的地方被摧残至无声无息。
谢景一直未出声,直到看到他放下话本子后,这才靠过来,问“困了”
答案显而易见。
把话本子放至一边,谢景在一边把被子上拉了两分,说“你睡。”
房间内烛火昏暗摇晃,跑来这里的人没打算走,原本坐在椅子上看躺床上的人的话本子,结果感应到什么,转瞬便放下话本子消失在了原地。
魔宫来人了,来的是江淮生。
已经预料到对方早晚有一日会找来,但没料到这人动作会如此快。
谢景披上大氅立于城门之上,垂眼看向站在宫门外大道之上的人。
对方手持着剑,一身煞气比当年更甚,看向他的视线冰冷。魔一魔二站在宫门两侧,身上魔气涌动,已经做好了随时动手的准备。
剑仙师弟,实则为剑仙一手带出来的人,他们对上时全然不敢轻心。
谢景收回视线,随意一摆手“开门,迎客。”
宫门打开,发出一阵破开时空的沉闷声响。
江淮生入内,直直看向站在不远处的男人,直接问道“我师兄何在”
他知道的师兄认识的所有人里,唯一一个会厚着脸皮在师兄所在的地方装自己的床的便只有这人。
谢景不言,魔一魔二反倒虎躯一震,一时间完全没有弄懂现在的状况。
能让无极尊者称为师兄的,便只有剑仙。可所有人都知道,剑仙又已经死在了百多年前的浩劫里,这人为何向君上要人
更诡异的是君上的态度,他竟未在第一时间反驳。
谢景摆摆手,让魔一魔二先离开了。
四下无人,他笑了下,道“若你真当他是你师兄,就收起你那龌龊心思。”
笑着,但满眼都是冷意。
魔一魔二离开,还未回头之时,剑鸣声顿起,他们还未离开多远,只觉得五脏内府都颤了一下。
之后或许是谁布了结界,一切声响忽的尽皆消失了,只余地面还在不断震颤。
魔宫里的人四处打听到底是哪里发生了何事,魔一魔二托人传下去,只说魔君正在待
客,他们只消做好自己的事便好。
一场待客,最后其他人皆无从得知结果,只知出现得突然的无极尊者离开得也突然,他们甚至未察觉对方是何时离开,又如何离开的。
只知回过神来时,魔君依旧如平时那般日日议事或外出处理亡灵族,闲暇时在园里研究各种奇怪草药,看上去并无任何异常。
因着此前在边境之地发生了各种冲突,他们还以为此次无极尊者前来会如何,没想到没有掀起丝毫波澜,事情便这么过去了。
魔族抗衡亡灵族,人族内乱。
朝廷勾结外人,朝中大臣尽皆修习邪功,整日魂不守舍,对不知名野修尊称大人,对其言听计从。
镇南王不与邪修共谋,被排挤于朝廷之外,最后被迫起兵造反。
朝廷苛政,全然不顾百姓于水火之中,镇南王此次兵反为民心所向,自南而上,获拥无数。昔日养花遛鸟的世子率军北上,金陵琴女随镇南王南下而北上,弹入阵曲鼓舞一方士气。
一年复一年,金陵城终得破,江山易主,邪修尽数被驱离出境,又遭大宗围剿。
战乱影响不到地处偏远的青山镇,镇上人以前是如何生活,现今便是如此,没有过多改变。
他们原本还会谈论原本疑似去其他地方拿药或上山采药结果一直未归的人,后来说是有人在伏妖山发现了无名尸骨,那尸骨无人认领,便被随意埋了,他们也不知埋在了何方。他们觉着是这人,但也只是猜想,只敢私下里说说,尤其不敢让蛋子听到。
从此之后他们就像是忘了这人般,不再提起,只偶尔路过已经无人的药馆,唏嘘了两声。
学堂里的孩子也稍微长大了些,不再像此前那样漫山遍野跑,更多时候被留在家里,帮着做些家事或者上街采买。
秋天已过,最忙的时候也已经过去,柴火和冬食都已经备好,这时算是他们一年中最轻松的时候,天气冷,大柳树旁边没被树荫遮挡住的地方的人多,大多自己搬了小凳子,来这边晒太阳。
正一边晒太阳一边唠嗑的时候,有人跑来道“酒楼前东家那修士儿子回来了。”
晒太阳的人惊讶挑眉。
自从上次酒楼前东家故去后,那修士儿子便再也没有回过青山镇,他们原以为对方应当再也不会回来了,没想到对方还记着这个地方。
有人问“说是回来了,那人呢”
“先去的酒楼,似乎给了那掌柜什么东西,之后不知道想去哪,往街边那小路走了。”
跑来的人支着树喘了会儿,伸手比划着,道“那变化可不得了,长开了,还佩着剑,一表人才的,路上姑娘都在看。”
方瑜去了青山脚下。
他现已拜师大长老,成了大长老关门弟子,还记得自己此前说的话,也联系上了药宗一长老,此次便是趁着历练结束,回来接人去治病。
想着终于能治病了,他脚下脚步加快,衣袍卷起地上落叶。
走过熟悉的
路,他却意识到了什么不对劲。
小路上尽是掉落的枯树叶,原本因为有人走动而少杂草的路面上也有了枯黄的枯草,枯草被掩在树叶之下,踩上去略微发软。
这条路,似乎已经很久没人走过了。
走过竹林,再往前时,看到的便是已经枯得不剩一片叶片的桃树。
竹篱腐朽,杂草丛生。
瞳孔不自觉放大,方瑜停下脚步,试探着喊了声“陈不然。”
无人应他,只有落叶又飘了一片,缓缓落在地上。
他抬脚走进院落,推开并未关上的门。
屋里透着从窗户照进的光,一切都如他记忆中的模样,只角落多了张床。
以及覆盖了满屋的灰尘。
这里很显然已经很久没有住人了。
站在无人的屋里,方瑜大脑一片空白。
身后小路上传来脚步声,他瞬间转头,眼里带上微不可查的期待。
来的是以前的小二,现在的掌柜。
方瑜的眼睛一下子就垂了下去。
可能做掌柜的都心宽体胖,他原本长得瘦,手脚也利落,现在却一身肉,跑两步就喘。
他有些艰难地跨过竹篱,之后道“忘了告诉你,陈老先生已经不在了。”
方瑜一时间很难分辨这句“不在了”指的是不在青山镇,还是另一种“不在”。
掌柜很委婉地说,说住这的人已经两年多没在,伏妖山那边也发现了一具无人认领的尸骨。
这种委婉已经近乎直白。
这里什么东西都还在,说明对方并未打算走远,仍保持着随时会回来的模样。
然后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
安慰的话在嘴里转了半天,但当掌柜抬眼看向站在物理的人时,却看到对方只怔愣地用手碰了下眼睛,之后低头看向满是老茧的干燥的手。
是真的。
原来上次之后,他真的想哭也哭不出了。
就算哭,他也没有能对着哭的人了。
腰间玉牌发亮,他拿起玉牌,里面传来小高的声音,道“可找到人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满室安静无声。
时间转眼便过,尘不染走过不少地方,越往北走,宗门越发多,城镇模样变化也越大。
直至随意找了个地方歇脚,看到路边有穿着校服的弟子路过之时,他这才意识到已经不觉间走进了剑宗的地界。
这几日从这边走过的人比平日还要多,还有许多外宗的弟子坐着灵船从上空路过,十分之气派。
因为已经在宗门地界内,这里的消息也比一般地方传得快,尘不染听人说是宗门交流大会今年在剑宗举行,宗门弟子间可切磋交流,要是受得了山高,凡人也可前去观摩。据说若是运气好,还能看到各宗长老间斗法。
长老斗法是不敢想,但许多人对传说中的天下第一大宗十分之感兴趣,有闲有钱的人最近都往这里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