佘褚闻言心惊,她差点就以为晏清已经看透了她的身份。

    好在晏清在看了她一会儿后，又说

    “其实即便真有证据指向思幽，你也不必担心岐覆舟。这些年来,他在天界的地位已经稳固。即便思幽被卷入其中,他也不会受到太大影响。”

    佘褚迟疑一瞬,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问,可她还是带着期望说“如果,不考虑岐覆舟。你和我真在后院发现了思幽与星辰阁勾连的证据,你会怎么做”

    晏清陷入沉默。

    佘褚的心脏在激烈地跳动,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紧张晏清的答案,说到底,作为穹苍神君，他把这事如实上报才是最合理的。

    可一旦如实上报,必然会恶化两界关系。而无论是在穹苍还是思幽,好战之人仍在蠢蠢欲动,数百年的硝烟虽止，但它的余烬还未灭的足够干净。

    如今和平来之不易,佘褚想要知道，晏清会怎么选。

    她紧紧盯着晏清，不想错过他脸上的一点儿的表情。

    晏清的表情有些无奈，他说“交还思幽吧。”

    “这点证据也并不能说明思幽是主导方,白银城的迷魂枝不也一样没有解释。”晏清直言不讳，“告知穹苍，除了徒增局势紧张之外,我想不到其他好处。”

    “倒不如交还思幽，也算是给他们一个警醒。”晏清说得很清楚，“天界厌战,却也不惧战。若是思幽真想兵戎相见，倒也不必用这么迂回的手段，大可直接在界门相见，我等着地界三尊。”

    佘褚闻言，心中微凛。

    她静默少顷后，方复晏清说“我想，思幽亦然。”

    晏清尊重佘褚的偏向，他说“希望如此。”

    屋里的气氛变得有些沉重。

    晏清看着佘褚不明原因、沮丧垂下的头，忽然很想伸手去摸一摸她。

    他一向是怎么想就怎么做的性格，等佘褚察觉不对，面露不解地看着他放在她额前的手时，晏清尚能理由正当地解释“你看起来有些低落，我在安慰你。”

    佘褚感受着对方和测体温差不多、搁在她额间的手掌，顿时什么工作的惆怅的情绪都没有了。

    她无语道“那是摸头，不是摸额头。”

    “我知道。”晏清没有改变自己动作的意思，他示意佘褚摸一摸自己的头发，“你梳了发髻，上面插了三支发簪、两支步摇，还有七八朵宝石的小花。”

    晏清委婉“我是想安慰你，倒也不想扎自己一手。”

    佘褚“”

    她粗鲁地一把抓过晏清的手，按在了自己满是发簪的头发上“让你摸就摸，那么多废话”

    晏清无可奈何，他只得轻轻扶了扶佘褚的发髻，顺便还问“今日无事，要去交界地的首饰铺看看吗”

    佘褚的思绪被带着走了。

    她托着下巴想了想，说“上次给家里人的礼物已经买好了，没

    必要去了。不如去兵器铺吧，我想看看有没有上好的冰晶，买来保养黎白。”

    晏清欣然应允，他也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值得收藏的好剑。

    两人结伴同行，临走前想起了北嚣。

    佘褚在门前叮嘱“我们去去就回，你一个人多小心些。”

    晏清道“有急事可以用灵虫联络我们，出门在外，聂尔应该有给你他的灵虫吧。”

    北嚣先点了点头，又点了点头。

    于是两人放心出门，他一人留在楼中，正巧无事，干脆联系了詹文瑾，询问拍卖会的事。

    詹文瑾诸事繁杂，听到北嚣的问题，简明扼要道“就是竞价。到时候星辰阁会给你一个铃铛，你记得敲就行。敲一次是加一注，一注通常是三千石。”

    眼见着北嚣有点晕，想着这拍卖会也不过是个伪装，没必要太过重视，詹文瑾决定言简意赅地告诉北嚣流程“你只要敲铃就行。”

    原来只要敲钟就行啊。

    北嚣恍然大悟，那这任务还挺简单的，师姐没骗她，给他的确实都是些容易的事。

    一日后，裘渔忙前忙后，总算是勉强撑起了这场拍卖会。

    而在学府内的詹文瑾和戎溥也不负所托，忽悠来了许多权贵。哪怕是星辰阁每年最隆重的那场拍卖会，也没从没有这么多架着飞马的车架莅临。

    裘渔直接被困在了前院迎来送往，分身乏术。

    眼见看，客人渐渐到齐，裘渔还是多生了个心眼，他叮嘱心腹“盯着些摘星楼，我总觉得这事有蹊跷。如今大事将成，可不能在这个当口坏了事。”

    心腹领命称是，一路找到了佘褚门前。

    他来探听的时候，一行人刚打算出门。眼见裘渔派了人来，佘褚也没表现出任何异常。她甚至笑眯眯地接受了“好意”，说“正巧我们打算去拍卖场了，有你引路，也是裘老板贴心。”

    心腹躬身引路，赔笑道“不仅如此，老板还专门为世子准备了雅间。待到拍卖开始，世子大可端坐上厅，也免受庸人所扰。”

    这话说得动听，将禁锢监视转眼间就说成了尽心。

    佘褚笑了笑，北嚣见状也就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了心腹的安排。

    他们未进大堂，直接从两边的楼梯上了二楼雅间。

    上去时，佘褚才注意到詹文瑾和戎溥动静搞得挺大，不说其他，这二楼的雅间上，她竟然还看见了白银城的标识仙域巨富莅临，想必裘渔今天确实抽不出空再看别的了。

    佘褚将二楼挂在门外的标识一一看去，正要走进裘渔为他们准备的包厢，却忽然瞥见了一小块金色的叶片。

    她的脚步不由停住，向右侧的屋子看去。晏清注意到她的停顿，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一同瞧见了那块金色叶片。

    一般来说，金叶子并不是什么稀罕物。甚至在人界有些城市，金叶子还会被当做流通的货币来用。不过，作为金色叶片若是作为图腾，就又有了不一样的意义。

    晏清是被当做庚子学府的下一任祭酒培养的，他自然一眼就认出了这是思幽四族中摩侯族的纹章。

    虽说先前他曾与佘褚聊过若是思幽参与应当如何，但是事情还没开始查，思幽就先正大光明地出现在了拍卖场，一时间，连晏清都不知该如何处理了。

    他看向身前的佘褚。

    佘褚倒是镇定，她在确定了那是摩侯族的纹章后，就像什么也没发现般随北嚣进了门。

    只是心腹在离开前，她多问了句“这次拍卖会，连思幽也来人吗”

    心腹谨记裘渔的吩咐，多余的话是一字不说。

    他笑道“托世子的福，这次拍卖会的名头传的广了些，所以来委托的游商也就更多了些。或许这些东西里头有什么是思幽想要的，所以来了人也不一定。”

    佘褚谢过了心腹，也没多问。

    心腹向众人介绍了桌上的铃铛用法后，也没多啰嗦，留下了两名婢女服侍就离开了。

    心腹一走，佘褚与晏清就打算行动。

    裘渔自以为留下两人盯着就不会出问题，却万万没想到，佘褚和晏清都是处理眼线监视的行家，别说是放婢女在这儿，即便是心腹留着不走，也拦不住他们的动作。

    晏清与佘褚配合默契，北嚣只是低头喝口茶的功夫。两名婢女就无声息地被撂倒了。

    佘褚将两人挪去了座椅上躺好，随后交代北嚣“屋里就交给你了，别让人察觉出问题，我和晏清一会儿就回。”

    北嚣做足了功课，他信心十足道“放心吧，我不会让人发觉有异的。”

    佘褚点点头，施了个障眼法，就和晏清两人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正如晏清猜测的一样，因为人手不足，后院的巡视较前几日已经疏忽了许多。两人没遇见什么困难，就顺利摸进了库房。

    库房里未曾点灯，货架上陈列着琳琅满目的珍宝直接将库房映照地亮亮堂堂。

    佘褚打量着小心摆放在墙壁上的数百颗夜明珠，点评道“随山宝珠，星辰阁可以啊，这东西可不常见。”

    晏清对珠宝不怎么感兴趣，他的目光从几人高的珊瑚树一路转移到兵器架上的神兵，再由神兵看向最深处的另类奇珍他以灵识快速扫视了这偌大的库房一圈，得到一个结论

    “屋里没有特殊的阵法，也没什么灵力的波动。”

    他忍不住皱起了眉头“难道是我猜错了”

    佘褚看了他一眼。

    从疏属山那次她就发现了，晏清做事太过习惯于用灵力探查异常，反而会忽略一些与灵力无关、本身朴实无华的简单手段。

    这或许和他身处的环境有关。穹苍也好、仙域也罢，他们早就习惯了用咒术阵法解决一些需要，从不屑于蠢笨的凡人手段，以至于人间的机巧工艺一无所知。

    其实思幽也差不多。佘褚想了想乌陵行的行事作风，又在心中替晏清找补。母亲也常常被父亲的小手段蒙骗，怪不得他。

    这么想着，佘褚在回忆了片刻库房门所在的方位，又瞧了瞧库房的构造

    确定这屋子是正常坐北朝南四方构建，她直接向靠山的那一侧走去，随后在最里面的这一层货架上开始敲敲打打。

    晏清看得好奇，他走了过去，观察着佘褚的一举一动。当她摸到格子上一尊红玉雕成的梅瓶时，她不动了。

    佘褚转动了红玉梅瓶，原本严丝合缝、瞧不出半点破绽的货架便轰隆隆地在两人眼前打开了。

    晏清看得目不转睛，默默向佘褚举了拇指。佘褚拍了拍手，下巴微抬，示意晏清跟着她进去。

    晏清乖巧地跟在后头，门后是一条狭长隧道，昏暗无光。

    佘褚原本想捏诀，就被晏清拦住。

    晏清虽对机关巧术不了解，但所有的阵法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他指了指墙壁上的咒文，佘褚这才发现，墙壁上竟然刻了捕捉灵力的咒文。

    她进来时并未收敛气息，墙壁上的咒文已经隐隐有些亮起了。

    佘褚连忙敛住周身气息，墙壁上的咒文又渐渐淡了下去。

    瞧清了咒文的用处，见它重新黯淡，尚未来得及向前方预警，佘褚稍许松了口气。

    也幸亏晏清敏锐，在她捏诀前拦住了她。

    裘渔也真是聪明，故意未在山壁两侧点灯，道路昏暗，只怕谁都会下意识取光。要是她真用了咒术，咒术所散出的灵力只怕会一瞬间引爆这山壁上的预警阵法，令他们功亏一篑。

    佘褚叹了口气，正要抹黑前行，晏清优雅地从袖中取出一枚随山珠，照亮了两人前路。

    佘褚“”

    她从珠子一路看向晏清“你什么时候拿的”

    晏清“瞧见时觉得这珠子放在墙上，比起藏珍，看着更像是常用的工具，就顺手取了。用完再还回去。”

    佘褚拍了拍他的肩“顺得好。”

    有随珠加持，两人很容易便避开了山洞里其他的一些防贼陷阱，摸到了星辰阁真正的库房。

    当将山洞尽头的门打开，佘褚才知道，先前她觉得琳琅满目的库房不过都是鱼珠砂砾，真正的宝贝都藏在这里。

    “难怪岐覆舟会说在星辰阁没有买不到的东西。”佘褚指了指搁在山壁洞窟中的一把玉尺道，“这应该是神族的奉天尺吧听说雷帝亡故后这把尺就消失了，没想到竟然被星辰阁找到了。”

    晏清眼睛在迟上扫过，意味深长道“或许他们想找的不是这把尺，奉天尺不过是寻它途中的附赠品。”

    佘褚立刻想到黄曲。

    紧接着，他们又在山洞里发现了“生灵息”。

    晏清显然认出了这就是在疏属山时，山魅用来对付他的东西。他看了看这东西的归类地界无妄海，又回头看了看佘褚。

    佘褚的表情有点难绷。

    因为她在生灵息的不远处，还瞧见了不少迷魂枝。瞧数量，看起来很像是白银城用剩下的。

    晏清见状，安慰佘褚“星辰阁遍布三界，这些或许是他们自己从地界弄来了，并不能算是什么证据，最多也只是替我们省了事，即便寻不到那些代笔的妖族，这些证据，也足够刑堂扣押星辰阁待审了。”

    佘褚叹了口气。

    “走吧，再往里看看，或许还有惊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