棕发少女走入了他身后的房间。
她的脚步轻盈而随意,像是什么都没有想,如此自然的迈入了属于他的领地。
辛德瑞拉看着她的发丝在肩膀上摆动,心也跟着摇曳起来,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跟在她后方进入了房间,活像是被一只牧羊犬赶着,只知道盲目跟在后面的没脑子的羊一样。
厨房内的灶火生的旺旺的,满室暖黄的光。
凛凛的目光在室内缓慢巡逻一周,辛德瑞拉的心不由自主的吊起来,紧张的难以自己,夹杂着羞耻感和扭捏不安,她会看出来这火是刚生起的吗
还好,她什么都没有说,扯了扯裙摆,就在炉灶边上的柴堆上坐下了。
那是他经常坐着的位置
辛德瑞拉把柴堆得很满,很整齐,他从很小的时候就有这样的怪癖,喜欢收拾东西,把能看见的东西整理的井井有条。
凛凛坐在他常坐的柴堆上,脚堪堪触及地面。
在别墅都已经陷入沉睡的午夜,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昏暗了,在白日时,玻璃窗会透入阳光,整个厨房都显得明亮。
深夜,窗外就只有不透光的黑,原本就狭小的厨房,看起来就更加小了,仿佛除了她以外就没有别的存在,辛德瑞拉搬了凳子在她的对面坐下,连呼吸都紧张了。
刚才的神志失常感已经完全褪去,此刻他的心情非常的宁静。
虽然依旧委屈,难过,哀伤,嫉妒但他现在什么都不想做,什么都不想去想,只想就这样坐着,感受柴堆的温暖,视线内能看看到她的裙摆。
她是来做什么的呢
在已经午夜的时分。
辛德瑞拉在思索这个问题的时候,内心就已经难以言喻的期待起来,与期待统一时刻产生的,还有扭曲的妒火与深深嫉恨,这两种感情交替缠绕,他已经不明白自己到底怎样想。
光是想到她在深夜这样出现在他的房门前,他就已经无法思考了。
简直是做梦都不敢想的奇迹。
他不说话,甚至不敢呼吸,生怕气流会吹碎眼前的场景,两人沉默相对好一会,他实在忍耐不下去了,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耐力这么不好。
“你有什么事”他问。
凛凛坐得柴堆要略微高一些,此刻他们的目光在同一水平线上,她的眼睛平静的看过来,辛德瑞拉发现她的眼睛是深棕色,有黑色的光环,显得眼睛很澄澈。
她没有说话,目光几秒后,平静挪动到了炉灶上。
燃烧的正旺的柴火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放在灶盖上的餐具辛德瑞拉一下子紧张到浑身都僵硬。
那是她一口都没有动的晚餐。
辛德瑞拉的嘴角的弧度几乎是生拉硬扯出来的,他简直不敢想象自己现在什么样的表情,一定很难看,他强装若无其事,“我的晚餐怎么了吗”
晚餐结束,众人都离开后,他收拾餐具,将
其他人的全都狠狠丢进水池中,只有她的那一份,他单独留了下来。
她虽然一口都没有吃,但是这餐叉,她从头到尾都握着。
辛德瑞拉一边默默垂泪,一边恨恨将没有动的晚餐小心的放在了炉灶之上,这么用心的一份晚餐,她竟然一口不吃,好得很明天吃毒药去吧。
话虽这么说,他到底没舍得把她用过的餐具泡进水里,他准备晚上留着自己吃,毕竟他已经很久没有用心的做过一餐饭了。
没想到,就这样摆在这里,一下就被她看到了。
她的目光似乎更加复杂了。
辛德瑞拉避开她的目光,垂下睫毛,指尖已经深深陷入掌心中,他此刻不自在极了。
她发觉了,她会怎么看待他
会觉得他像是捡剩饭吃的野狗吗
辛德瑞拉虽然也觉得自己这种举动和一条狗没区别,但是被她看到,还是会觉得难堪,为了强行挽尊,他还是端着无所谓般的笑容,试图轻描淡写的岔过去。
“你觉得,我还有别的东西能吃吗”
他确实没给自己做晚餐,他向来都不吃晚餐的。
凛凛静静地望着他,她果然没有再说什么,也没有质疑。
辛德瑞拉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淡淡的遗憾起来,被她用目光质疑的感觉很难堪,仿佛正在遭受拷问酷刑,但是他竟然喜欢这种被诘责内心的感觉。
耻感和痛感,可以压制住胸口的酸楚与悒悒。
有一会没有人说话,再之后却是她先开口。
“你往姨妈的晚餐里放什么了”
他轻描淡写的坦白,“巴豆。”
让她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也没关系,这样她就知道深夜来找他这件事情有多么的危险了,他原本就不是什么好人。
没想到她很快又问,“那我的那份呢”
他避开她的目光,唇角的笑意不自觉的收敛了。
他感觉自己已经有些招架不住了。
“你到底来找我做什么”
辛德瑞拉强撑着盯着地面,厨房的地面是泥灰色,但是很干净,他盯着上面的纹路,逼着自己集中精神。
他可以暴露自己的本性,可以让她嫌恶他,看待他与一条狗无异,但他决不能暴露自己此刻的心神不定。
或许这是他留下的最后一寸自尊。
辛德瑞拉对情绪并不敏感,当然也不容易被刺伤,无论继母和两个继姐怎么嘲讽他,他都能置之脑后,他有着完全无视别人的目光的钝感力。
并且,他对自己的冷血和冷静,隐隐的引以为傲。
从母亲离开开始,他渐渐地学会了微笑待人,这当然不是因为他逐渐能够理解人心了,只是发觉,如果微笑着面对别人的话,会少很多麻烦。
不熟悉的人就会觉得他很温和,友善待人,容易接近。
就连买菜时,老板都愿意给他便宜一个铜币,附赠几
个洋葱土豆。
他的内里,是刚强,自制力组成的,谦卑温和的外表下,强烈自尊心如钢铁一般。
因此,即使到这个地步,只要在凛凛的面前,他总是不想要失态。
良久的沉默后,棕发少女终于开口询问他,“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
辛德瑞拉沉默。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想要什么
他这样的人什么都不配,她连他做的饭都不愿意碰。
辛德瑞拉的脸都僵硬了。
烛火下,他的面孔全然紧绷着,他默不作声。
他灰蓝色的眼睛色泽剔透,在烛火下,像是两枚玻璃球,他的脸也像是石塑一样,就连嘴角的笑容都放平了。
“你觉得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他盯着地面,听着自己的声音,都不像是自己发出来的,而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
“”
“你可以说说,你准备在我身上找什么乐子,又准备让我做什么”
他想让凛凛离开了,虽然很想和她呆在一起,但是这对话再继续下去在凛凛的眼里,他大概是一个善良的,纯真的,被欺负的小可怜,不然她不会半夜过来询问他需要什么。
她真是善良而高洁。
他抬起手,手指落在自己的衣领上,开始解纽扣。
纽扣之前已经被他扯开两颗,此时解开的,是第三颗纽扣,正好在胸口的正中,他的指尖触及纽扣时,感受到胸膛温度的滚烫,几乎接近炙热。
棕发少女握住他的手,制止他的动作。
辛德瑞拉没有抗拒,他感受到她指腹的温度,不由自主微笑起来,眼睛微微眯起。
他原本也不觉得会发生什么。
与隐藏在内心深处的高傲自尊心相对的,语言和行为上,他总是十分擅长侮辱自己,这两种情绪非常矛盾,但全都聚集在他的身上。
就像是此刻,他明明有其他的方法,礼貌的请眼前的少女离开,他偏偏选择了最自轻自贱的,羞辱自己的方式。
辛德瑞拉也知道,不会发生什么的,但足以把一个好心的名门淑女给直接吓跑,以后都不敢轻易再发好心。
他不需要,接近,好意和帮助,全都不需要,他根本不配。
他此刻微笑的很体面。
但少女握住他的手后,面无表情的脸上,浮现了淡淡的困惑,她细细的眉头蹙起,自言自语般的轻声,“都这么喜欢脱衣服。”
辛德瑞拉笑不出来了。
他想,他的表情大概只在一瞬之间,就变得很难看,但是眼前粗心大意的少女还在思索她脑中的问题,全然没有发现。
辛德瑞拉感觉自己咬牙的声音太大了,但是如果不紧紧咬住后槽牙,他就没办法维持僵硬的微笑,他能感受到自己的肌肉紧绷到发抖,当然,大脑里的那根弦也是。
急切的破
坏毁灭点什么的冲动,伴随着瞬间涌上的扭曲情绪一块,几乎将他的大脑搅成一团浆糊。
啊啊果然明天还是
后来凛凛又说了什么,他又回应了什么,完全都想不起来了,无非就是把之前的话又换了个方法重复了一遍,他已经没办法组织出什么毫无漏洞的话术了。
他金色碎发覆盖下的眼眶发烫。
但在他的情绪崩溃之前,他听到少女忽然轻轻叹了口气。
她忽然伸出手,触及他额前的金发。
辛德瑞拉一下子僵住。
她的手指穿过他的碎发,触碰到他的脸颊,他的耳根,辛德瑞拉一动都不敢动,刚才眼眶滚热之时,眼球已经湿润,此刻被她一碰,更不用说瞬间及其酸涩的滋味疯狂上窜,泪意冲击眼眶。
她拨弄他的金发就可能看见他的眼睛。
辛德瑞拉不敢眨眼,害怕本只是雾气的眼泪,会骤然落下。
他完全不敢动。
直到她的手指离开他的脸,辛德瑞拉才急促的眨眼,成雾的眼泪凝聚,成为细碎的晶体,沾在睫毛上,把睫毛濡湿成一缕一缕。
“这样可以了吧。”
坐在柴堆上的棕发少女歪着头问他,并且给了他一枚金币。
第二天的太阳升起时,辛德瑞拉才将那枚金币松开。
凛凛给了他很多枚金币,他贪心的将这些金币全都兜揽在怀中,一个一个的抚摸无数遍。
辛德瑞拉的房间内没有窗户,也无法判断具体的时间,但他的作息一向都很规律,所以即使在无光的暗室内,也足以判断,过了一夜了。
他靠着房门坐了一晚。
直到早上,微不可查的扑扇翅膀的响动从房门外传来,听到窗户被“咔吧”推动的声音,他才噙着微笑,回到床边。
一枚、一枚、一枚
他把金币整整齐齐的排列好,放着弹弓和针线篮的床头柜的第一个抽屉是空的,辛德瑞拉珍而重之的把金币放进去。
他只留下了凛凛最开始给他的那一枚,贴身收了起来。
是时候该做早饭了。
辛德瑞拉心情愉悦,走出房间,将厨房的灶火烧的旺旺的,和他的心情一样。
他一晚都没睡,但是精神很好。
小小的麻雀,轻巧的不如一捧金币,棕色羽毛和他想象中的一样软。
将鸟儿捧在手心中时,他简直像是捧着自己的心脏。
那温暖的温度,曾经停留在他的胸口。
他的心脏仿佛也被温暖了,变得柔软。
辛德瑞拉动作轻盈的洗菜,昨天下午的崩溃和愤恨已经消弭。
彻夜与凛凛呆在一起的体验,已经让他恍若获得新生,他现在是一个温和而从容的人。
只是,他不敢一直和她呆在一起,所以后来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在阴暗的鼠洞里,他感觉自在多了,但还是难以克制自己,想要离她更近一点,所以他一直呆在门后。
下毒计划也被他抛到脑后了,现在他认认真真的做早餐。
希望今天的早餐可以和她的口味。
只是。
“系统”
究竟是什么意思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