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会如约在夜晚进行。
阿德里安的轮船是一艘能承载数千人的巨型游轮,不过阿德里安给他们特意安排了远离其他人的僻静房间。
进入舞会现场后，才发现这艘船上居然装了这么多人。
轮船外的天空已经开始变黑了，轮船内的灯照得地面泛光,无数蜡烛摇曳着，银质餐具明晃晃的反着光。
舞会内有乐队演奏音乐,竖琴的声音悠扬明亮，如同脉脉水流,回荡在会场中。
参加的人们都穿着礼服,整个会场灯火通明，衣香鬓影，成堆的精巧食物堆在一起。
阿德里安在会场正中，在这样的场合,他终于控制住了自己,一大堆面包摆在他的面前,他一口都没有吃。
凛绮带着艾利尔入场。
虽说她已经和阿德里安解除婚约，但这件事还没有宣布。
凛绮出现在会场前,带着艾利尔,刚一入场，就引起一阵惊讶的注视。
参加舞会的人都下意识看向阿德里安,视线在他们三人之间转换。
邻国公主带着一个美人,堂而皇之来参加阿德里安王子举办的舞会
阿德里安的目光也转向这边,看见凛绮，他露出一个笑,举杯，遥遥对他们一敬。
参加舞会的人不是惊讶的睁大眼，就是张开嘴，窃窃私语的声音就没有停下过。
该说不愧是王室吗这这样也是可以的吗
不过,这位公主带来的男人确实太漂亮了。
他们的目光，从红发青年的脸上快速划过，然后和身边的人交换一个饱含深意的眼神。
与公主并肩的，是一个红色长发的美青年。
他有一头长的惊人，鲜艳无比的红发，编成辫子，松松垂在肩上。
看起来随意的编发，却在发辫和发尾上做了不少装饰，只一转头间，就有隐光流转。
灯光下，他的脸简直像是正散发着光芒。
那双惊人的，如同钻石般闪耀，又流转锋利的光的金色眼瞳，并不分给无关紧要的人一点余光，只专心致志的看着身边的公主。
每一次低头注视，就会流露出温柔如水的光。
从来没见过，人能够美成这样的。
美丽已经是加分项了，更不用说他对着公主流露出的脆弱和急需保护的楚楚动人感。
看清楚那张脸之后，人群都了然。
确实，这样美丽的人，和他们的王子相比，邻国公主的选择，就很容易理解了。
不管在场的每个人目光交换间，在传递什么信息，至少没有人敢蠢到在公主和王子面前说出来。
舞会依旧热闹非凡，不间断有人来和凛绮打招呼。
凛绮完全不在意别人怎样。
简单应付之后，就领着艾利尔来到舞场。
嵌着金箔的地砖，在灯光下熠熠生辉，仿佛梦境一般的美好。
竖
琴演奏刚刚停下，现在换成了一曲手风琴演奏的抒情小调，节奏悠扬而舒缓。
舞会刚刚开始，跳舞的人不是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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凛绮将摊开的手心递到艾利尔的面前，率先开口邀请。
“要来跳舞吗”
她的语调一如既往的淡然，手直直伸过来，直截了当。
艾利尔垂下眼。
今晚，凛绮的打扮和平时不同，甚至辛德瑞拉那个世界，三日舞会，她也没这么打扮过。
她的棕发被打理的柔顺，散发着光泽，盘在脑后，发间点缀了珍珠链，更衬托的她双眼澄澈，目如朗星。
合体服帖的礼服套在她的身上，露出笔直如剑的肩，挺拔笔直的脊梁。
凛绮的气质太突出，再昂贵的礼服都没法遮掩的。
她低头的时候，露出的，能透过皮肤隐隐看到的骨骼的痕迹，像是一把亟待抽出来的利剑。
此刻，这把剑，正用澄澈坦率的目光，温和凝视着他。
艾利尔尚有一刹没法回神。
他偏离的视线，下意识游荡到凛绮的身上，每一处，每一寸。
她的头发，他帮忙盘的，背后的扣子，他帮忙系上的。
这样的事，以后又有谁，会来替她做呢
艾利尔迷茫了一瞬，忽然恍然大悟，又觉得有些好笑，他也意识到自己确实笑了，因为凛绮正在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他缓缓伸出手，握住了凛绮递过来的手，紧紧地握着，进入了舞场。
啊啊，是他错了，是因为快到最后的时刻，所以连他都开始胡思乱想了吗他怎么会这么想
其实凛绮根本不会在意这些。
因为他喜欢打扮，喜欢舞会，她才穿上了礼服，她不需要任何人帮助她，可以一个人好好生活。
换句话说，他的位置，没有人会取代。
他的手握在凛绮的腰间，低头凝视着她的脸，心中思绪万千，口中发苦，可最终还是露出一个浅淡的微笑。
凛绮从来不知道艾利尔这么擅长跳舞。
从他的表现，根本看不出他正在强忍着剧痛。
他的表情如此镇定，甚至连眉毛都没有抬一下。
在舞会中，他是最吸引人的那一个，其他人都或多或少的在留意着他们，不知不觉间，他们成为了舞会的焦点。
今晚的艾利尔实在是太美了些。
他几乎花了一下午打扮自己，在他们聊着未来的时候，艾利尔也一直在挑选衣服和配饰。
凛绮想起中午阿德里安看到他的时候露出的哑然反应，就想要笑。
阿德里安大概没想到，艾利尔晚上还能打扮的更加精致，更加夸张
今晚的全部风头，已经被他一个人给抢走了。
凛绮不擅长跳舞，全靠极佳的运动神经跟着艾利尔的动作。
轻快的音乐，也感染了她，让她隐隐觉得愉快起来。
她望着
面前的艾利尔，心中不自觉开始想起之后的生活。
这个世界，也快要结束了吧，之后她就可以彻底退休了。
主世界给她安排这个任务，是希冀她能够通过轻松的任务，松缓精神，从此能适应慢节奏的普通生活。
她之前还觉得主系统实在太笨，死板僵硬，现在看来，这样的安排确实是有一定的道理的，她或许该感谢主系统才是。
只不过，她从任务世界赚取的任务积分，这次得消耗好一部分，主系统打的算盘还真是精明
舞曲舒缓，不断变节奏，进入舞场的人越来越多。
转动的裙摆，就像是五颜六色的伞，金碧辉煌的室内，到处都弥漫着昂贵的香水与脂粉香。
两曲之后，她询问艾利尔，“需要休息一会吗”
尽管艾利尔说没有关系，可是他的脚，毕竟还是没法长时间跳舞。
凛绮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非要和她跳舞，可能是因为受到阿德里安的刺激吧
艾利尔也知道，她和阿德里安并没有什么关系，但吃味和别扭难以避免
之前，他连可怜的玫瑟塔都看不惯，每天偷偷往她的饭里撒盐。
凛绮想起过去的事情，嘴角的笑意就难以掩盖，她发觉自己确实软化了一些。
过去，她是独行侠，每日执行任务，到了一种令人惊讶的程度。
同公司里甚至有人认为，她或许是有什么血海深仇，才会冷酷而执着到这种程度。
其实他们都错了，但她也无谓这些传言，如实论起来，她也实在没什么深刻的动机。
定了目标，然后就做到最好，就是这么简单，他们怎么会不明白呢
她独自一人，所以根本不用考虑什么，一个任务，是五年也好，十年也好，哪怕一直让她守在那里，什么都不做，十几年等待只为一个时机，她也可以做到。
就这样，实力，经验，财富，越积攒越多。
但她的竭尽全力，也仅仅只是因为她想这么做，奋斗半生，临到退役，她却陡然不得不面对一个新的问题。
不用再做任务，她该怎么生活
她习惯游走生死一线，绝地求生，只看眼前，做任务时，眼里就只有任务。
因此，刚到斯诺的世界时，虽然她也依旧竭力寻找任务，可十年没有动静，她依旧没想着脱离任务世界。
她对未知的未来，实在是感到迷茫。
现在，迷茫的浓雾渐渐褪去，她终于清晰的看到了自己想要的未来的模样。
与过去全然不同的生活，也能算作一种挑战吧，但她从来不惧挑战，而且她也不是一个人了。
因为心态的转变，她就连态度，都变得更加体贴。
艾利尔沉默了一下，牵住凛绮的手。
凛绮拉着他穿过人群，走到旁边，休息的地方，只零零散散的几人，餐桌上摆放的蛋糕的香气飘来，是浓郁的奶油甜味。
靠墙的位置有暗绿色的天鹅绒柔软沙发，凛绮让艾利尔坐在那里，自己走到桌边，为他拿了一块蛋糕。
她记得，他一直挺喜欢吃这种甜味的东西。
凛绮端了盘子，在他旁边坐下，将盘子递到他手里，艾利尔的目光一直在她的身上，看到蛋糕被递到眼前，还微微顿了顿，才接了过来。
堆在蛋糕胚上的奶油一看就很高档，随着交接的动作，而颤巍巍的晃动。
“还想跳舞的话，就先在这里休息一下吧。”
凛绮看着艾利尔咬住勺子，伸手帮他整理了一下长发，“如果觉得累了，回去也可以。”
艾利尔挖了一勺奶油，摇了摇头，又伸手指了指舞场。
凛绮都快被他逗笑了，“好，行了，知道啦，你先休息一会吧。反正一晚的时间很长。”
阿德里安的舞会会举办整整一晚，直到明阳升起。
艾利尔这么喜欢舞会是不是曾是皇室贵族的人，都会喜欢这样的娱乐活动啊，她虽然觉得音乐舒适，但却不能理解这种活动有趣在什么地方。
不过，既然艾利尔喜欢她以后是不是得准备一间空间大一点的房子，供他举办舞会
休息片刻后，她又被艾利尔拉到场中跳了几首。
凛绮也渐渐从这种活动中找到了些许快乐，不过大约也是因为和艾利尔在一起，才会这么开心。
跳了几首，又陪他休息几次，时间就不知不觉的过去了。
但参加舞会的人们似乎都不见疲倦似的，食物空了立刻就有侍女再端上来新的，乐队的演奏一首接着一首。
舞会现场的外侧，就有不少房间，临到早晨时，人终于少了些，不少人去房间内稍作休息。
毕竟凌晨，舞会即将结束时，阿德里安还有事需要宣布，那时是不能缺席的，也就只有现在可以休息一会了。
凛绮不觉得疲惫，可是还是想在沙发上坐一坐。
她拉着艾利尔到休息区，艾利尔跳了一晚，连红发都有些乱了，微微气喘，一双金眸晕着水雾，更是亮得惊人。
凛绮顺手拿起旁边的羽毛扇，替他扇了两下，“开心吗”
艾利尔的几缕发丝粘在脸颊上，蒙着薄汗的脸显得更加雪白，他久久凝视着凛绮，没有回话。
凛绮也回望着他的眼睛。
“明天傍晚，就可以靠岸了。”
她澄澈的棕色眼睛，专注且认真的望着他，“想好第一站要去哪里了吗”
艾利尔尚且没有来得及回答，从不远处传来脚步身，他于是抬眼，凛绮也看过去，是阿德里安走过来。
阿德里安似乎是准备找她说话，看到他们正凑在一起，似乎是在说什么悄悄话的样子，就停留在几步外。
艾利尔于是没有说话，推了推凛绮的手。
凛绮看了他一眼，站起身，“那我过去一下。”
她走了一步，想了想，又停下，微微转头，“我
说的事情，你好好想想，明天再回答我也可以。”
反正之后的时间还很多。
艾利尔微微抬起头，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直到她走出几步，背影消失在人群中。
凛绮其实也没走多远。
但这个地方人太多，不适合交谈，她和阿德里安走到舞会会场后方的走廊夹角内，那里僻静，又背开人群，适合交谈。
站定后，凛绮等待阿德里安先开口。
阿德里安看了她一眼，以一声郑重其事的咳嗽作为开场。
他清了清嗓子，“我看时间差不多了，来找你对一下流程。”
“过会，我就会宣布那件事。”
“等会等到太阳稍微升起，我聚集人群，然后等到阳光洒落海面的时候，我就然后你就出来”
原来是为了这事找她。
阿德里安是一个偶像包袱很重的王子。
无论做什么事情，都竭尽全力做到群众心中的标准以上，因此，他觉得这事不能马虎。
阿德里安以比平时写的信还要详细的话语，将长长的流程，与她确认了两三遍。
最后，他长出一口气，郑重其事的对凛绮说。
“凛凛，我们虽然解除婚约，以后也会是兄弟般的盟友。”
他朝着她伸出手，“希望我们的友谊，可以一直像此刻一样保持下去。”
兄弟啊
凛绮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吐槽，沉默伸出手，与他用力握了握，“不论怎么说，是我该感谢你，你是一个好人。”
无可指摘的完美王子，热心，赤忱，且充满骑士精神，除了吃得太多，没什么缺点。
“到了这种时候，没必要用这种话作为结语吧。”
阿德里安苦笑了一下，又有些疑惑地看向她，“不过，为什么这么说，我不记得我做过什么值得感谢的事情”
连好人这种称号都不想要的话，就不要叫她兄弟啊。
凛绮脸上一点情绪都不露的收回手，“因为，是你把他重新带到我面前，所以，我无论如何都需要感谢你。”
如果不是阿德里安，她还不知道要寻找艾利尔多久。
“原来是说这个。”阿德里安露齿一笑，挠了挠头发，“我又不是故意的啊。”
“还是要感谢你。”
“好吧好吧。”阿德里安举起手，“我要说的就是这么多，不占用你更多的时间了嗯，你要去找他了吧”
真不知道凛绮和艾利尔为什么忽然就那么亲密了。
自从艾利尔留在她的宫廷后，就没见他们两分开过。
阿德里安又觑了眼凛绮，不知道她听没听过她宫廷里的那些小姑娘的议论啊，都说艾利尔是她的宠妃呢。
粘人，美丽，而且还嗯。
阿德里安想起艾利尔盯着他看的冰冷眼神，沉默了一下。
还足够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外加装柔弱和以退
为进，倒还挺符合这个形象的。
“那我就去找他了。”
嗯嗯，去吧去吧。”想那么多干嘛，反正和他都无关。
凛绮直截了当的离开了走廊，往舞会现场走去。
听阿德里安讲话简直头晕，她的脑子现在都被阿德里安那巨长无比的表演流程给塞满了。
真是的，有必要连过会宣布后，握手的时机，以及伸哪只手都强调一遍吗
不过，只要过了这个早晨，她就算是不被这个故事的任何剧情拘束了，虽然她本来就没有在意剧情。
刚走出两步，系统099冒出来。
07，你昨晚上报的，让我帮忙算积分是什么意思啊
最近，它的工作好清闲，凛绮不知为什么，也不让它陪着了。
昨晚，它正在空间里看电视剧的时候，忽然看到了凛绮给它送来的一条留言。
“帮我算一下，我具体到底有多少积分。”
系统099不解极了，07平时从来不在意积分，过去也从来没有说过要算算有多少。
难道是它最近吃爆米花，花掉的积分太多了吗可是，是07叫它乖，一边玩去，还给它积分当零花钱的啊
系统099有点心虚，犹豫许久，终于抓到一个凛绮独处的机会，赶紧冒出来问。
“没别的什么意思，就让你算一算。”
系统099又不吱声了。
“怎么了”
凛绮也知道它的德行，但是没当回事，“行了，你能吃多少不怪你，快把具体数字算出来。”
不是因为这个啦
系统099犹犹豫豫，好一会后，才心一横直接嚎出来。
我算不出一兆以上的数字啊
它是笨蛋，是废物，是系统之耻，但是它真的算不清楚啊啊啊
一长串，好多好多好多数，看的它头晕眼也花。
系统099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第一次进入金库，被金币晃花眼，没见过世面的老鼠。
它的智脑，跑到一兆时，就直接烧到卡顿了它从来没这么慌过，连07吩咐的这样小的事情，它都做不好，它简直想哭了啊啊啊。
凛绮“”
“行了别哭，我大概知道个数字就行了。”凛绮被系统099嚎得头疼，用手指抵住额头，“一兆”
不知不觉间，竟然已经积累这么多了吗。
呜嗯嗯，是的
系统099发出了吸鼻子一样的声音。
不过，07，你为什么忽然要算积分，是任务快要完成了吗
系统099吵吵闹闹的声音，让她有点回忆起刚刚进入这个世界时的状况了。
不知不觉间，竟然已经过了这么久了。
凛绮往回走，因为回忆起过去，嘴角不自觉流露出笑意，“嗯，差不多快要结束了。”
“对了，你帮我预约一下，我要直接和主系统对话。”
笨蛋系统099连数字都算不清，重要的事情还是不能托付给它，为了稳妥起见，直接找主系统吧。
好的恭喜你对了，那这个系列任务是不是就要结束了
系统099的语调忽然变得有点犹犹豫豫的。
凛绮知道它为什么这样。
这个系列任务，不知道有多少世界，但她在上个世界时，就和系统099说，任务完成直接退出。
但她最终还是来到了这个世界，并且没有和系统099解释任何原因。
07，这个世界结束，你还要进入下一个任务吗
“不了，就到此为止。”
凛绮从跳舞的人群旁边走过，往放满蛋糕的休息区去。
直接结束吗
系统099原本还以为，07还会进入下一个世界，它甚至觉得，那个时候，艾利尔还会出现。
他们还会这样追逐纠缠可是这样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一直在任务中穿越追逐，实在是太不稳定，但让它想其他的出路，似乎也没有。
它百思不得其解的是，07怎么会真的喜欢上任务世界内的对象
她应该是最清楚，任务世界都只是任务。
如果把所有的存在都当成真的，她杀掉的那么多怪物，沾过的那些鲜血，她都可以坦然接受吗
而且，她喜欢上的，还是那么著名的，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童话故事中的主角。
虽然性别发生了偏差，但对于他的每一段故事，她应该都是了解的。
越是了解，越应该明白，他只是一个故事中的存在，是被作家构思出来的，借笔墨而生的，虚幻的存在啊。
人真的会爱上这种存在吗
尽管不解，但系统099也没想过，她会在这个世界结束后，直接脱离任务。
系统099一时怔住，不知道该说什么。
咕哝了半天，才将脑海中第一刹冒出的念头说出来。
那，那个家伙怎么办呢
它倒不是因为艾利尔，而是因为07，才产生了这样的疑问。
真的就这么离开了可是她之前表现的很在意啊
凛绮正准备回答，忽然顿住。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走回刚着休息的沙发前。
可是沙发上，并没有艾利尔的身影。
紧贴在走廊后侧，艾利尔抱紧了自己的胳膊。
他能够听到凛绮的声音，也能听到阿德里安的声音。
他已经不再是过去的那个自己，现在的他，就像是能精准躲过妈妈检查的小孩，他与凛绮已经过于熟悉。
熟悉到，他知道如何闪避，凛绮会忽略他的气息。
小心翼翼，刻意为之，加上魔法，足以让他藏在走廊不远处。
到了最后heihei他果然还是犹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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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凛绮微笑着，用澄澈的棕色眼睛，语调平淡的询问他，“明天，想到哪里去”他就可耻的产生了犹豫和后悔。
紧紧咬合的牙齿发酸，酸到他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凛绮和阿德里安正在谈话，那对话内容简直可笑。
艾利尔捂住脸，滚烫的泪扑簌簌从指缝中溢出，他的心中充满了无措的迷茫。
今晚实在是太幸福，太难忘了。
与凛绮一曲又一曲的舞蹈，不断不断转圈，仿佛能把一切都遗忘。
穿越漆黑的海域再可怕，等待一百年再恐怖他终究还是等到了啊，可是，在今天以后，他就连等待都做不到了。
他的爱，原来是泡沫那样，可以轻易消失的东西吗，那样轻盈。
艾利尔一想到以后连等待她的机会都不再有，眼泪就簌簌落下。
他最终还是犹豫了，姐妹的长发所换的匕首，正在他的怀中，冰凉的刀刃，紧贴着胸膛的肌肤，他在凛绮离开后，回到房间中，取出了这把匕首。
“你真的就要这么放弃吗”
“用他的鲜血，沐浴你的双脚，重生鱼尾，这样一切就还没有结束，就还有可能”
姐妹们的话，在他的心中不断回荡，还有凛绮微笑着望着他的眼神。
“明天，要到哪里去呢”
他果然没有变化，还是那个即使表现的云淡风轻，临到最后关头，又会后悔害怕的胆小鬼。
艾利尔想到过会可能迎来的结局，就双肩发抖，心头发酸。
这样的场景，简直和他还是小孩还是斯诺时，一模一样，最初的最初，他也是满心惶恐，怀揣着匕首，跟着凛绮，迷茫的走出了皇宫。
那个时候，他心中全是对未来的恐惧。
为了活下来，他什么都能做那个时候，他是这么想的吧，出卖自己也好，杀人也好，无论如何，他要把握住机会，要活下来
艾利尔将后背紧紧抵在墙壁上。
真是戏剧化，他的最初，和最后，竟然这么相像啊。
他真的害怕害怕没法再见到凛绮，没法再知道关于她的任何事情，害怕连等待都没有资格。
只要杀掉一个人，就可以摆脱这种无解的悲剧
艾利尔紧紧握住匕首。
然后，他听到凛绮对阿德里安说，“不论怎么说，是我该感谢你。”
“哈哈，我并没做什么值得感谢的事情吧”
“你把他重新带到我面前。”
艾利尔从走廊后逃走了。
听到凛绮的话后，他的眼泪潸潸，心中酸楚发痛。
他根本不敢停下脚步，害怕自己后悔，天啊，他到底是怎么想的要杀一个全然无辜，甚至帮助了他许多的人
不是早
就决定，为了活下来什么都能做吗
为什么，为什么他一定要面对这样的局面
脚底传来剧痛，他已经完全无暇顾及，心脏传来的痛楚，比脚底的疼痛强烈千百倍。
只要杀掉一个无辜的的人，他就可以活下来，他为什么为什么做不到
艾利尔逃也似得来到甲板上。
太阳的轮廓已经逐渐出现在天空，与月亮同时挂在天幕。
月光凌凌的落在沉静起伏的波涛上，轮船发出“嗡嗡”的轰鸣，遮盖了波浪声。
眼泪不断滚落在潮湿的手心，艾利尔在栏杆前跪了下来，满面眼泪的仰望逐渐穿过云层的太阳。
不能杀阿德里安，他无法做让凛绮厌恶的事情。
一切都要这么结束了吗
不，他还不想放弃。
大脑一团乱麻时，艾利尔忽然想起姐妹们曾大声质问他的话，你到底想要什么，你自己明白吗”
即使真的杀死阿德里安，这样迷迷糊糊的活下来，也不是他想要的结局。
他想要的，即使死亡，即使消散，也想要一个回答的
是凛绮的“爱”。
姐妹们最刺痛他的话，是那一句，“你并未获得，那位公主的爱”
如果真的被爱，就不会消失。
艾利尔曾经推测演算过，凛绮的在这个世界的任务，究竟是和过去一样，让他获得“幸福”，还是按照原本的故事走向，让一切以悲剧结尾。
二分之一的概率。
如果是关键在他的身上，秘钥是“幸福”，那么为什么凛绮的任务还没有结束
她与他同吃同住，甚至已经变成了更加亲密的关系，他应该足够满足，为什么，是因为这个世界的任务，并不是“幸福”吗
艾利尔跪在月前，看着日月同现。
不，或许。
因为她不爱他所以他不幸福。
获得再多，也不够，他需要的是，她的爱，明确的爱。
那么她爱他吗爱的标准是什么他的感知，还是她的感知她明白她爱他吗她知道什么是爱吗
艾利尔跪在甲板，越来越淡的皎洁月光，裹在他披散一身的赤红长发上，像是一层薄薄的白纱。
凛绮爱他吗
凛绮明确的知道自己爱他吗
艾利尔泪如雨下，却因为失声，而哽咽无声。
二分之一的概率，如果凛绮爱他，他就不会消散，且凛绮会完成任务，如果不是这样，他会消散，那时候，凛绮应该也可以完成任务。
无论如何，她都可以依旧完美脱身的他可以放心了。
二分之一的概率，要赌一把吗，为了自己。
消不消失都无所谓了，他要知道，凛绮爱他。
凛绮飞快穿行
在人群中，急切寻找艾利尔。
临近日出，去休息的人也纷纷回来了，但没有多少人去跳舞，走廊的人编的多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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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美好的清晨，懒洋洋的氛围在这些人之间传递。
艾利尔不在沙发上休息，房间里也没有他的痕迹，四处都找不到他
07，你别着急，说不定是这里人太多，他去别的地方休息了呢
系统099看凛绮的表情都变得冷峻，连一贯的淡然随意都消失了，好像很着急的样子，不由的出言安慰。
不。
不会。
艾利尔绝对不会不和她打招呼，就跑到其他的地方去的。
凛绮心中有很强烈的不祥预感。
她不断在人群中寻找，艾利尔今天表现的这么开心，他应该不会离开舞会
阿德里安的巨轮有接近十层，她已经寻找了三层，如果现在到最下层，一层一层往上寻找
凛绮疾步穿过走廊时，阿德里安忽然冒出来，叫了她一声。
看清她的脸色时，阿德里安反而被吓了一大跳。
“你怎么了不对，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了，快要日出了，你快到甲板上来，要宣布那件事了。”
日出
凛绮的神经猛然一跳，她脑中忽然出现一个猜测，让她惊愕到完全不肯相信。
不可能
她完全没有按照剧情走，这又不是剧情中的婚礼，不可能
舞会，三日舞会日出
阿德里安惊讶的看着凛绮的脸色一瞬间发白，他从来没见过镇定的凛绮露出这样的神色，不自觉想要去拉住她，“出什么事了”
凛绮下意识一闪，用令阿德里安毛骨悚然的眼神盯着他看了一眼，然后疾步离开。
她的身影消失的太快，阿德里安伸出手，只感觉到一阵风。
“怎么”
他完全不解。
凛绮迅速冲向甲板。
往前冲时，她听到有在窗户旁的人，发出惊讶的声音，“海豚这么多海豚”心中不妙的预感更加强烈。
平静的海面上，不断传来海豚跃出水面的鸣叫，共编成来自深海的古老乐曲。
传说中，人鱼消散的时刻，会有许多海洋生物来送行。
凛绮刚来到门前，就听到清脆的，什么东西落入水中的，“噗通”一声，顿时浑身一震，下意识抓住门框。
“艾利尔，你疯了你居然扔掉了匕首”
“你真的想要消散吗你这个疯子”
深海中，忽然传来难以形容，如同世界最美妙的音乐般的声音，只不过，这声音，此刻饱含着愤怒。
人类历史上从来没出现过的奇观，就这样出现在眼前。
五六条鳞片闪耀的鱼尾，在浪花中若隐若现，而后，几个容颜绝美的人鱼，忽然从海中冒出来
与王子共同来到甲板，准备听王子宣布事宜的人们，都看到了这一幕。
因为过于惊人，人群甚至连惊呼，都慢了两三拍。
刚才落下水的是匕首。
明白这一点的时候，凛绮的猛烈跳动的心脏，才稍稍平复了一些。
她缓缓松开手，变形的门框，发出“嘎吱”一声刺耳响动，上面留下了清晰可见的指痕。
还能看见，艾利尔还在甲板上。
他站在栏杆前，面朝着海洋，海风吹动他波浪般的赤红长发，他只留给她一个背影。
对不起。他朝着海面，抬起手，极其缓慢的，一下一下的比划着。
我没有获得她的爱heihei也没有获得她的吻heihei”
“艾利”
凛绮终于忍不住，提高了声音，急切的呼唤他的名字，“你在做什么，转过来”
艾利尔听到她的声音，猛然一震。
他停顿片刻，才转过身。
哭红的，充盈着眼泪的金色眼眸，静静看向她，凛绮心中一紧，捏紧了手指，也一瞬不移的紧盯着他。
阳光落在艾利尔的身上，他的身影，显现出一种奇异的，苍白的透明。
他深深凝视凛绮。
他到底是希望凛绮过得好呢，还是希望她过得不好呢
他希望她能够一直这样随性，这样无拘的生活，但又害怕她忘了他如果她一直记得他，会为他觉得伤心吗
如果希望她永远不要忘记他，是不是太过恶毒了呢。
“对不起”
艾利尔无声朝她做了个口型，眼泪流满脸颊。
他轻盈的从栏杆上一跃而下，风吹动他的长发，衣摆在栏杆上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
凛绮的心跳，几乎在那一刹，都停止了。
“艾利尔”
她拨开人群，直冲到栏杆边，没有犹豫，直接跳上栏杆，跟着跳入海中
那一秒，她什么都来不及想。
脑海里剩下的，只有艾利尔刚才比划的动作。
“爱”和“吻”吗
竟然只是因为这样的东西
在那一刻，她清晰的意识到，并不是因为习惯，也不是因为他的美丽，不是因为他们相处太久，她已经习惯他的存在
她想要带他走，为他破了这么多次例，甚至想象之后的生活。
是因为，她确实爱他。
朝阳升起，海面的日光波光粼粼的游动，天是逐渐明亮的暗蓝色。
风中夹杂着大海的咸湿气息，凛冽的从耳边呼啸而过，一瞬间，耳边除了响亮的心跳，就只有这有力的风声。
海水冰凉，灌入口鼻，一瞬间眼前的一切都变化，海水是那么蓝，脚底是无法触底，无法观测的大海。
凛绮在一刹不到后就跳下船，在海中抓住了几乎消散的艾利尔。
他赤红的长发在海中散开，露出光洁而美的惊人的脸庞，双眼紧闭着，不断有泪花从眼角溢出。
那像是几层玻璃叠加而成的苍白面庞，几乎半透明，如同从内侧发着光的水母。
海水飘摇中，艾利尔的脸也摇曳着，波动着，并不清晰。
凛绮一把紧紧箍住他的手臂，用力到手指都在发抖。
艾利尔缓慢睁开眼，他在发抖，在水中深深凝视着她，那目光仿佛包含着千言万语，不停溢出的泪珠，滚圆的散落，像是一个一个珍珠。
凛绮就用力亲了上来。
她的吻，凶狠而愤怒，带着海水苦涩的味道。
海鸥鸣叫，浪花一声一声拍打着船身。
任务海的女儿让美人鱼得幸福
机械的声音，忽然从半空中传来。
那声音，几乎响彻云霄，撞入她的心中。
已完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