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空哽住,好半晌,才颤巍巍地说:“棉棉,要不我们先去把小五和那只蜃兽找回来了再来砸场子吧”
至少到时候还有人帮忙背锅呢
云棉摇摇头,坚定道:“我不是来砸场子的,我只想要回我的钱。”
除此之外,或许还能顺手干点别的什么事情。
不等云空继续劝说,小朋友就皱巴着小脸握着变小的诛恶剑走了进去。
原本热闹奢靡的酒色场中突然冒出来一个孩子,即便是醉得熏熏然了,场内众人也皱着眉逐一安静下来。
各色打量的目光落在云棉身上,思量的,诧异的,戏谑的,恶意的她小小一只,像极了跌跌撞撞误入狼群的小狗崽。
直到绿稚一声惊呼打破了这种古怪的沉寂。
“棉棉,你怎么会在这儿”绿稚从丹修怀中起身,赤着脚踩过地上大片冰冷的酒水,匆匆来到云棉身前。
她的反应让众人若有所思,那位丹修换了个姿势倚靠着,看看绿稚,又看看绿稚身前的小孩,轻嗤着询问:“这是你家小孩竟然舍得放到这种地方来”
余下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先被一道清脆童稚的声音打断。
“绿稚姐姐。”小朋友仰着白白净净的脸蛋儿,朝绿稚摊开自己的小手,认认真真地说:“你可以把今天卖掉我的钱还给我吗我还要拿去给我娘亲买礼物呢。”
没错,即使被冷漠的妈妈气到离家出走,棉棉还是没有忘记要给妈妈买礼物这么重要的事情。
大不了买了后再趁妈妈修炼的时候,偷偷放到她身边,然后重新离家出走
很有骨气的小朋友在脑袋里想了一个自认为很周到的办法,现在万事俱备,就差买礼物的钱了。
所以她想了想,在绿稚短暂的呆怔中,干脆把两只小手一起摊开,还努力往上抬了一点,把伸手要钱的架势拿捏的特别到位。
绿稚:“”
想了千万种画面,唯独没想到小家伙是真的上门要债来了。
顶着“客人”意味不明的目光,绿稚暗自磨了磨后槽牙,勉强笑道:“棉棉,你的钱都在陈婆婆那里,你从多宝阁出来应当也不容易,不如先回去休息一晚,明天陈婆婆就会把钱还给你了,如何”
云棉歪头看着她纤长白皙的手臂,眸光清澈,鼓着脸直白地拆穿她:“姐姐,它在发光,你撒谎骗我了。”
绿稚:“”
周遭的客人中已经隐约响起短促的笑声,绿稚脸上饮酒后弥漫的醉人红晕此时也散得差不多了,她下意识将手背往身后,第一次如此讨厌自己之前视若珍宝的灵器。
事实上,她的确不止一次从云棉这里切实地感受到“窘迫”二字。
就在她思索着该如何尽快打发掉云棉的时候,陈平从角落里走出来,低头盯着云棉看了片刻,沉声道:“走吧,我带你去找陈婆婆。”
云棉立马收回摊开的爪爪,笑着朝
绿稚挥挥手,蹦跶着跟在陈平身后往另一个方向走。
绿稚看着她小小的背影,刚才眼中的窘迫很快变作怀疑,她皱了皱眉,娇笑着推脱了众人的调侃或邀请,转身悄然跟在后面一起离开。
她要知道,为什么今天才被送去多宝阁的孩子,转眼间竟然又完完整整出现在了这里,这其中定然有他们没有觉察到的变故。
不仅绿稚这样想,陈婆婆看着被陈平带进来的云棉,心思急转间想了更多。
于是在云棉开口要账之前,她先堆起了满脸慈和的笑:“哎哟棉棉这么快就回来了是来找婆婆要今天那三千灵石的吧你别担心,婆婆说到做到,既然你来了,这钱肯定会一分不少的交给你。”
云棉到嘴边的话被她说的咽了回去,于是也干脆不废口舌了,当即摊开手心,乖乖说道:“那给我吧,谢谢婆婆”
陈婆婆的笑容微僵,转瞬笑着说道:“棉棉别着急啊,婆婆以为你还要一段时间才能出来呢,因此那钱呐,婆婆帮你存起来了。
你看这深更半夜的,钱庄也未开门,不如今晚就先在婆婆这儿歇着,等明天一早婆婆就命人去将那三千灵石取来给你,如何”
她话没说完的时候绿稚就心知不妙,在陈婆婆这些话说完后,原本背对着绿稚的小朋友果然转身回头。
在看到绿稚急忙藏到身后的手臂上的嗡鸣亮光时,云棉脸上乖巧的笑意一点点散去了。
引在暗处的云锦见到这一幕,不期然又想到了之前小家伙在自己面前变脸时的画面。
就连笑容散去后平静凉薄的神色都一模一样。
“为什么你们大人都很喜欢撒谎呢”
轻轻软软的询问在室内响起,窗外血腥的夜风将室内烛火吹拂得闪烁摇晃,好像有什么危险正在黑暗中悄然滋生。
一缕缕细长莹白的傀儡丝线缠绕在云棉白嫩的指尖上,丝线的另一端,却丝丝缕缕尽数融入三人柔软的血肉躯壳之中。
“我妈妈说,小朋友不可以总是撒谎,不然就会引来很凶恶的狼。”
“你们的娘亲难道没有跟你们讲过撒谎的后果吗”
随着小朋友天真疑惑的询问,原本呈三角不着痕迹将云棉包围在其中的三人尽数变了脸色。
陈平实力最低,也是最先捂着心脏痛苦痉挛着倒下的人。
之后是绿稚,她生得美,就连痛苦的模样在烛火下都格外稠艳,她脸色惨然苍白,扶着屏风摇摇欲坠的模样也极尽破碎的美感。
仅剩陈婆婆还留反抗的余地,她手中龙头拐几乎是在变故发生的一瞬间留朝着云棉的面门直直刺了过去,杀机凌然,破空声尖啸着熄灭了本就摇晃不定的烛火。
云空下意识放在云棉眼前,恰好是拐杖裹挟杀机破空而来的那一个定点。
它甚至像人一样一瞬间关闭了视觉,紧张等待自己四分五裂的下场。
然后它被一只小手轻轻捧住。
“空空你好像个笨蛋呀
”小朋友藏着笑意的声音在寂静的黑夜中响起。
云空偷偷睁眼,然后看到被诛恶剑削成满地木屑的龙头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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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连那个看起来特别有气势的龙头,都被削得看不出原本模样了,零零碎碎的渣滓落了满地,弯弯扭扭才能大概拼出个拐杖的形状来。
而扔出这根拐杖的陈婆婆,此时已经毫无声息地瘫软倒在宽大的太师椅上。
她成为了三人中第一个付出生命代价的人。
窗外惨淡苍白的月光照在她苍老的尸体上,像是这片天地都在安静目睹着这场单方面的屠戮。
“原本还想留着她问问其他小孩的去处的”
小朋友软声嘟囔着,转眼却又忍不住开心得眉开眼笑,捧着光球笑得特别灿烂不值钱:
“空空你一定也好爱我对不对我好开心呀要是妈妈也爱我的话,那我就有整整两份爱了喔,每个世界都有两份,还有爷爷奶奶们的爱,全部加起来就是好多好多,多到我的手指头都数不过来啦”
在只余痛苦的呻吟喘息中,在只剩几寸单薄月光的黑夜里,云棉捧着害羞发着深粉色光芒的光球,抱着妈妈的诛恶剑,眉眼间全都是幸福满足的笑意。
她好像真的被好多好多爱包围着,被温暖的阳光包围着,即使在这样森冷的黑夜,也开开心心发着暖融融的光。
云锦注视着这一幕,平静如水的眼底泛起轻微的波澜。
比起疑惑,更让她在意的是此时心脏快了几拍的有力跳动。
就在这一刻,看着这一幕,她好像从这个孩子身上,感知到了极为陌生的情绪。
快乐
温暖
还是隐约品尝到的一点点思念和苦涩
思绪变得有点纷乱但此时最重要的,或许是阻止屋内的小朋友握着诛恶剑去乱摸别人的尸体
云锦下意识往前想挡住云棉伸到那具尸体上的小手,但她似乎总在阻止小朋友搞事这种情形下慢了一步。
更别说小家伙还绑定了一个“助纣为虐”的系统。
“棉棉,她腰上的乾坤袋,还有手上的扳指也是空间容器,还有还有,她衣襟上那个盘扣”
云空终于再次发挥出了当初小世界里帮棉棉翻找垃圾时的超能力,此时一个指导一个摸尸,两小只配合得格外默契。
看得好不容易获得几分喘息余地的陈平和绿稚眼中都生出了许多惧意。
毕竟任谁看到一个五岁幼童轻而易举杀了人后还能平静摸索尸体的画面,都会觉得惊悚吧
但更为惊悚的是,这个小孩在收刮完那具尸体后,很快转身笑眼弯弯地朝他们走过来。
如果喉咙没有被不知名的东西堵住,如果他们的心脏没有被不知名的丝线绞紧,如果他们积存灵气的丹田穴窍没有被搅得破碎
那此刻云棉一定能听到两人惊惧过度的求饶声。
但在云棉这里,没有如果。
她掠过陈平,抱着诛恶剑蹲在绿稚身前。
绿稚的身体因为恐惧而颤抖着,
“姐姐”
还是那个软乎乎尽显亲昵的称呼,听在如今的绿稚耳朵里,却好似深夜被阎王索命一般惊恐不安。
“你可以告诉我,你们以前卖掉的那些小孩子都去哪里了吗”
云棉边问,边戳戳云空圆溜溜的身体,叮嘱他记得把绿稚说的话都一一记录下来。
在她仍旧澄澈干净的目光中,绿稚惊恐地不断点头,张着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云棉手指微动,将堵在她嗓子里的傀儡线撤销,在绿稚开口之前,认真提醒她:“姐姐不要叫喔,要是叫出来的话,我只能更快一点杀掉你了。”
紧跟着又指了指绿稚手腕上叮铃作响的灵镯,眉眼弯弯地说:“姐姐也不要再撒谎啦,我妈妈不喜欢撒谎的小朋友,所以我也不喜欢撒谎的大人。”
说完,她一副农民揣的姿势蹲在绿稚跟前,歪着头眼巴巴地等她分享其他小孩被卖走的“渠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