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第二日夜半,一个风尘仆仆的青年托着沉重的身体,独自一人,步伐蹒跚地走进王翦统帅的军营。
他是常年往返于咸阳和军营之间的信使,一身让人熟悉至极的装扮与衣物,守门的将士眼睛一瞄见他,半点没有耽搁的打开营地的侧门,将人放了进来。
“盗倜,这次来,你的马呢”
他们二人颇有些熟悉,如果青年带了马匹,守门将士自是不介意帮忙将马牵去马厩。
可盗倜身边空荡荡的,除了他一人,再没有别的事物。
青年掀了掀眼皮,淡淡答“在来的路上跑死了,我将它的尸身丢在了半途,自己先来军营了。”
作为最快的信使,盗倜不但擅长骑马,自身的脚程也是不慢。
马死在了半路,他靠着自己的两条腿,也跑完了剩下的路程,以最快的速度赶了过来。
守门将士钦佩地点点头,递上一杯冒着热气的温水“听说你是五天前出发的,居然今日就到了,速度上是又进步了。”
盗倜慢吞吞地点头,他疲劳的眼皮都在往下耷拉,双眼间仅剩下一条缝儿,几乎没有任何力气来与将士闲聊“劳烦帮我寻张空着的通铺,让我休息一日,明天大早,我便回程咸阳。”
“这次走的这么急”守门将士在前头带路,引着人到一处尚还有空位的帐篷外头。
盗倜跟在后头,人已是快要睡着了,全凭本能回应着“这次比赛,我赢了那身居高位的赵万扈,坏了她满心的盘算与愿望,还是不要多留与她再碰面的好,否则,恐怕要被她惦记上。”
青年的想法里从未有过自己落败的预设。
他是这个行业里的顶尖,是其中的楚翘,是最快最高效的信使,在两地间如何快速往返,怎样超各种小道捷径,如何熬夜长途跋涉,这种种知识经验,都是他在日积月累的送密保实践中得来的。
而半途冒出来与他对比的赵万扈身居高位,过的是锦衣玉食不知何为人间疾苦的贵族生活。
大概走上一走就要歇上半路,细皮嫩肉,满身金贵,没有半点可能会跑在他前头,抵达军营。
如果盗倜没有计算错误,那位天之骄子的赵万扈估计还需三四天才能到达此处,他今夜在军营里歇上一晚,明日走人,刚好跟对方打个时间差。
毕竟赢了少年,他盗倜面上不光彩,输了更是丢人,双方能不碰面就不碰面吧。
腹中如此盘算完,头重脚轻的盗倜单手撩开帐篷,连梳洗也顾不上的,只想一头栽进枕被,睡上个天昏地暗。
却听身后带他来的将士突兀道“你说那位赵小将军她在你前头一日就来了。你不需担忧什么被她记上,比赛赢家是她才是。”
青年撑下的手臂一软,人差点从通铺最边缘的位置上掉下来。
“你,你说什么”
五日只用五日便抵达军营,已是骇人听闻的神
速,若非靠着对地形的烂熟于心,对马术的极致磨炼,还有仰赖意志力的接连熬夜,根本就没人能达到这个效率,在短短五日内就来到秦国和前韩国的边境处。
更别说还有人能继续缩短时间,将所有路程压在四天之内赶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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骤然听闻此消息的盗倜起初时还以为自己已经坚持不住的昏睡过去,此时人正身在梦中,可接连掐了自己两把的疼痛感,除了给他带来清醒之外,并没有任何要从梦中苏醒的迹象。
他望向那与他熟悉的守门将士,见人脸上的毫不作伪的认真神情,心中的难以置信越发庞大“比我还要早一天抵达军营,这怎么可能你怕不是在骗我”
只要是将这全程从头跑到尾的人,便能知晓,将时间压在五天内已是人类和马匹互相合作的极限,而将时间压到四天更是绝无可能
这世上根本没有人能做到这种事情
更何况与他比试的那一位,还是养尊处优的顶级贵族阶级,是与权势和滔天财富相伴入梦的人。
她根本吃不了这个苦
盗倜见守门将士诚心要诓他,还不肯说两句实话,心头一下子蹿起了怒火。
他面色冷了下来,眉头也慢慢竖起,却并未跟守门将士发火,只是躺到通铺上背转了身体,手一扬,用鼓起的被子蒙住了自己的脑袋。
“诶盗倜,你可真别不信啊那位赵小将军人在呆了一日,当真是叫我等粗汉知晓了什么是玉树临风,风流倜傥”
盗倜本不愿再理会逗趣他的将士,可听见那带着他名字的成语被提起,眉间就不由得的一跳,他骤然起身道“我要睡了,别再说这些无中生有的事情”
“嘿”守门将士见他不愿相信真相,立时来了劲儿,“我说真的赵小将军来的比你早,而且顺路还剿了一波匪当真是英雄出少年人家这会儿在军营里可受欢迎了”
盗倜重新躺下,用被子捂住耳朵。
可那魔音还喋喋不休的讲个没完。
守门侍卫说得越多,细节补充的越完整精细,就越发不像是编的,而是真事了。
盗倜几乎是被催眠了,可四天内赶到军营,中间还顺手剿了一波匪的事,他还是无法相信。
青年“噌”地一下子坐了起来。
“不可能你说她一天前就抵达了这里,现在人就在军营,那你带我去见她”
“好啊”
守门将士答应得极为痛快,中间没有半点停顿。
他抓住盗倜的手,就往帐篷外跑,生怕丢了这证实真话的机会。
“不必去了,”清润如玉石相击的嗓音缓缓飘入两人耳中,一回头,就见那一袭红袍的翩翩少年半抬了眼,白玉指节轻提袍摆,走进了这因她而蓬荜生辉的简陋帐篷之中。
那通身贵气的貌美少年看着就很高冷,想也知晓是如何的难以接近,可心念还未落下,便听她与给人的印象截然相反的温润而亲切地道“盗兄因黎受累,一路连赶了
五日,已是黎之过错,又如何能让盗兄极尽疲累之下,继续硬撑着身子,前来看望黎”
盗倜眼瞳收缩,看着那俊美如玉的少年晃着那张勾魂夺魄的脸慢慢接近,胸腔中心脏的跳动一声赛过一声响。
在咸阳城初见时,少年身上好似还戴着什么沉重的枷锁,让其笑颜难展,氛围凝滞;而到了这军营之中,即便容貌没有丝毫变化,身周气息却是一派自由,脸上的笑颜有了温度,连带着她自身对人的吸引力也翻倍上涨。
盗倜感到自己脸部急速升温,心头的危机警报一时大响。
他一边道自己绝不是什么龙阳、分桃之辈
一边快速的从床上爬了起来,伸手就整理自己的衣冠,发鬓,只盼着能在少年心里落下个好印象。
黎筝看他站定,轻咳一声“盗兄。”
盗倜被她唤得藏在发丝里的耳尖都红了,他立得笔直,先前那些周途劳顿在少年的视线下不翼而飞“在,为兄在。”
青年这般正经,弄得黎筝也微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当下客气道“黎来此其实也并无大事,只是慰劳一下盗兄日夜兼程,着实辛苦,咳,既然盗兄已歇下了身,黎便也不过多打扰了。”
“诶。”
盗倜看着少年转身离去的背影,眼里说不出的失落。
他想将人喊住,却又没那份亲近的关系。
搜肠刮肚未果之下,终究还是悻悻放下了手。
一旁的守门将士忽然伸了个手肘过来,贱兮兮地捅了捅盗倜的手臂,看他失愣愣的眼贼笑道“怎么样赵小将军人的确在军营,还特别受人欢迎,我说的不假吧,盗兄”
盗倜被他恶心地浑身一颤,厌恶地瞥回一眼,默不吭声地往旁边站了站。
可想起才刚离开,人还留在他心头的少年,想了解那位事情的盗倜又不得不求助于守卫。
他往下吞了吞发涩的喉咙,干巴巴地问“兄台,兄台先前说,那位赵黎,咳,那位赵小将军在来的路上还剿了一伙匪贼”
既然那少年温如玉的人当真在此,莫非这剿匪也是真的
可剿匪,又有多少风险啊
方才那言笑晏晏的少年明面上没有任何损伤的跑来见自己,私底下该不会忍着身上伤痛
盗倜的心猛然提起,目光紧紧地盯着面前的守卫,孔武有力的大手也不自觉地抬起,攥住了对方的手腕。
“诶,疼疼疼放手快放手放开了手我再跟你说道”
盗倜察觉自己的失态,短呼了声“对不起”,就收走了手。
他垂下头,以示歉意,又快速地抬起,盯着守卫等个答案。
“嗐,盗兄这就着实是多虑了,那位神勇无匹的赵小将军啊可厉害着呢,她只需一人一剑一马,独闯天下便也足矣了她先是带着那穷凶极恶的山匪头目的首级,当做贺礼带来了军营,又是跟我们老当益壮的王翦将军打了个平手,最后还收服了我们的军营一霸”</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