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色石瓦,镂空花窗,漂亮精致的透光石窗漏格前,一串制式美丽的骨瓷风铃挂于其上,骨瓷风铃朱红色泽,文鸟花纹,一有风经过,就左右摇晃,坠链互相碰撞,发出“叮当叮当”清脆悦耳的响声。
不论是驻足于旁侧耳倾听,还是由远及近将整副画面都尽揽眼底,这清雅茶室中,镂花石窗伴着骨瓷风铃的优美景致都能称得上一番雅趣。
可并非所有人都懂得欣赏这份雅兴。
一只大手拽下摇曳不止的风铃,狠狠摔在地上。
谁都没有反应过来这突然而至的变故,唯有风铃的主人在一眼瞄见时就紧张地伸出了手,却还是慢了半步,没能拦下对方暴烈的动作。
“嘭”得一声,赤红色的骨瓷在众人脚下砸开,瞬息间摔得支离破碎。
盯着地上的那四分五裂的风铃,赵佗的面色有剧烈的变动。
这是他特意到赵黎大人家的店铺里买下的风铃。
骨瓷风铃张扬如火的红,就像是那鲜衣怒马少年郎被风吹起的衣摆一样惹眼。
他对这用来睹物思人的铃铛向来宝贝的很,每日都要好生保养,可现在
“都这种时候了,还买什么邹氏商铺的风铃”倨傲的中年人转了头,尖细的下巴高高扬着,两个黑洞洞的鼻孔清晰的暴露在少年人的视线里,模样格外的招人讨厌。“这钱你拿去,够买四五个新风铃。不过,记得别再买邹氏商铺的东西了。”
他说到一半,忽而嘲讽地笑了笑“瞧我这记性,邹氏商铺都已经被封停开业了,想卖东西都卖不了,估计咸阳城里那些开店的掌柜和伙计们,都着急的团团转了吧”
话音一落,茶室内的人们哄然大笑了起来。
少年眸光一暗。
这是赵国旧臣的聚会,不少从赵国来到秦国的名门望族都参加了这次聚会,连带着同为赵国出身的赵佗也受到了邀请。
不过,若非扶苏公子命他来调查污蔑赵黎大人的罪魁祸首,赵佗是决计不愿跟这些人同流合污的。
目光在这些人身上一一扫过,少年牙关渐紧。
扶苏太子猜得不错,这些人对赵黎大人和邹氏商铺的敌意强烈,毫不遮掩,偷偷将纸张塞进奏折堆的人很可能就藏在他们之中。
想起那个只见过几面,就让他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好感的少年,赵佗的手缓缓收拢。
如今朝堂上关于赵黎大人的风言风语多得叫人不胜其烦,再放任这些造谣者逍遥法外,那位光风霁月的人物还不知要被抹黑成什么样子。
他必须尽快将犯人从聚会里揪出来
“赵佗小友,那边风铃碎屑多,容易弄伤手脚,不然到老夫这边来坐吧”
朽朽老矣,身材枯瘦的男子隔着一张矮桌,对赵佗露出善意的笑容,但那双深深凹陷的眼睛里,却满是阴谋算计。
他轻轻瞥过砸坏风铃的中年人,眼中闪过一丝轻蔑。
愚昧的蠢货今天他们为了请这少年参加聚会,不知花了多少气力,可这蠢货居然一上来就开罪于他,先是砸坏东西,再是打发乞丐似的搪塞银两
将看不起三个大字写在脸上
本作者kono昭财喵提醒您最全的被秦始皇赐婚扶苏之后尽在,域名
是这少年的确出生卑微,职位也尚且低贱,但他可是太子身边的伴读未来天子的近臣
如何就能目光短浅,行为粗暴的将人得罪了
心中满是鄙夷与市侩的男子讨好的将赵佗拉到了身边,伸手轻轻拍抚着少年的背脊,连声道“别生气别生气,他来的路上喝了点酒,这才大手大脚的砸了小友的东西,对了,说起来在下家里有块上好的玉砚,小友正是得用的年纪,改天就拿来送给小友,就当是替这位兄台给小友赔个不是了。”
男子说话带着几分赵国的口音,将他的来处展露的一览无遗。
赵佗被他拍着背,心中还是万般不快。
再好的玉砚也比不上那跟赵黎大人有几分相似的风铃
可为了完成扶苏太子的命令,也为了还赵黎大人一个清白,他今天必须在这里卧底,跟这些成分不明的家伙们同流合污。
赵佗眉头轻皱,终是在男人的劝说下,喝下了一杯“谅解酒”。
“咕嘟”两声,随着少年人喉结的吞咽,男子脸上露出了笑意“那这事儿就算是过去了,小友之后,万万不可再放在心上。”
单薄的唇瓣被抿成一条直线,眉目俊朗的少年垂下了视线,看着被仆从一扫帚扫走的风铃,心像是抽了一下,他淡淡点头,掩饰住了所有的情绪“自然是这样。”
男人笑嘻嘻地点点头,从袖子里拿出一份书信来“那还要麻烦小友你,帮忙将这个放进秦王的奏折堆里。”
这是张被折叠起来的白纸,微微翕开的纸张中写着好些小篆,赵佗刚想将其打开看看里头都写了什么,被对方立马按住了。
“欸,小友只要将其塞进奏折堆就好,用不着看这信里都写了什么。”
说着,他招了招手,从身后喊来一个随从。
随从步伐缓慢,好半天才踱步到赵佗身边,赵佗防备地抬头,发现随从手中拿着一个鼓鼓胀胀的布袋子,走动间发出金属碰撞的清脆声。
“咚”,沉甸甸的袋子被随从放落在地上,口袋一解,露出里头金灿灿的黄金来。
金黄色的光反在少年脸上,晃得他忍不住抬手挡了一下。
“怎么样”老人家笑得满脸褶皱“这是老夫给的定金,事成之后,还有另外的犒劳。”
赵佗听得忍不住手指抽动了两下。
原来如此,他们就是靠着黄金,高价收买人心,使得陛下身边的侍从也为银钱所驱使,从贪欲中生出了胆子,要做这掉脑袋的事。
“小友,小友”老人笑得像是一朵盛开的菊花,他唤回了赵佗的心神,不住地催促道“怎么样小友,这纸张”
赵佗克制着自己想要直接从老人手里接过重要证据的欲望,控制着自己先往
地上的袋子里看了一眼,又响亮地发出一声dquo咕咚rdquo,而后才咧开嘴,满脸高兴的洋溢出喜悦之情“好”
他指尖触上微凉纸张,刚要用力从对方手里抽过来,一个清润的嗓音就从背后响起“等等,这件事似乎有所不妥。”
说话的青年跟其他人不一样,气质出众,外表清俊儒雅,唇角带着如沐春风的笑容,让人一看就心有好感。
赵佗见到他也是一阵愣神,只道咸阳何时来了这般公子,再一想,对方居然跟旁的这些鼠辈狼狈为奸同处一室,就止不住的心生可惜。
等到他将手中的证物交给扶苏太子,这里的所有人都得深陷牢狱之灾。
赵佗忍不住地问“这位公子是”
下颚线清晰,轮廓分明的男人礼节周全地朝他轻轻点了点头“在下张良。”
张良
这个名字赵佗总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听过,可睨着男子让人心生好感的外貌,他总觉得自己脑子里蒙了一层白雾,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究竟曾在何处听闻过这么个名字。
“张良”砸了风铃后格外得意洋洋的中年人一下子从软垫上跳了起来,“韩国那个张良赵黎格外看中的那个张良”
一语道明了青年的身份,中年人跳脚地道“我们的聚会怎么能让他也一道进来”
赵黎在秦国那是什么身份什么地位
她开口说是欣赏的人,自然早被她拉拢了去,怎么可能偏向他们
一旦这张良进了聚会,知晓了内里情况,他们往君王奏折堆里塞东西的事情,迟早被揭发出来
“急什么,这位张良小友是我路过邹俯时请来的”与张良同坐一张矮桌的粮贩面上隐隐有着得色,“先生有所不知,张良小友拿着那位的亲笔信求上邹府,想要找万扈的门人将他推举到君王面前,放在平常自然是件轻松事,可如今万扈府上是个什么情况呐我们一封书信叫她自身难保还有什么能耐将人推荐到君王面前”
端起青铜樽大大喝了一口,粮贩快活得面色通红“所以我就将他带来了我们的聚会,现在,我们才是能够将他举荐到君王面前的人”
能够从赵万扈手里抢人,顺便将其狠狠地比下去,自然是件痛快事儿,但是
“但是你也不听听他讲的什么话他说什么说这事儿不妥啊”
若真的是上道的人,知晓前途的重要性,懂得跟着他们有渠道的人走,又哪里会在东西都要给出去的节骨眼儿上出来阻止
茶室众人的目光在张良的身上得到汇聚,连带着赵佗也跟着他们一并看了过去。
少年的心跳一下一下急促了起来。
就算要告发阻止这些躲在暗处的坏人们的做法,最起码也该等到聚会结束之后,怎么能人还在对家的大本营里,便暴露了自己的真实目的
这位赵黎大人所看中的张良先生,在茶室众人的愤怒之下,会遭受怎样的对待
赵佗几乎不敢细想。
可若是要出手解救对方,他自己可还身肩卧底的任务呢
要是他们俩一并被发现心有反意的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