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够将针对赵黎大人的闲言碎语传播得整个咸阳城都是,藏在暗中的敌人数量,尚还不知几许。
张良一听有聚会参加,立时就答应前往,为的就是想初步了解敌人的背景与人数。
参加一次显然是不够的,避免还有潜藏的敌人未曾来参加聚会,张良准备耐下心来隐蔽自己,等到参加个四五次,认识了幕后联盟的所有人之后,再将这期间搜罗来的证据上交君王,还赵黎大人一个清白。
但对手的动作显然要比张良所想的还要快,仅仅只是第一次参加聚会,他们就已经在商讨下一张“污水状”的呈递了
思及污水状对赵黎大人造成的伤害,张良一时顾不得许多,冒着暴露的风险,也要在众人面前游说。
可结党营私的犯人们向君王递交污水状的想法十足坚定,选择的递交人选也相当配合,污水状一事被双方快速的敲定,没有他置喙的余地。
未能阻止污水状的递交,又因劝说阻碍的举动受到了宴会众人的怀疑,张良的情况是十足的不妙。
青年还以为这次他要铩羽而归。
可事情却忽然峰回路转。
聚会众人选定的递交人赵佗竟是埋伏进来的卧底,而他的身后站着的,不但有大量身手矫健的护卫,还有人在咸阳风头无两的扶苏太子。
赵黎大人有救了
张良大喜过望。
赵佗却铁面无私,毫不留情地道“佗这就将人押入大牢,等候审问”
下狱
说的是他
一身月白衣袍的青年满脸错愕,伸出的尔康手带着“挨打友军”的委屈“等、等等,在下是受赵黎大人之托,前来调查污水状一事的并非跟茶室众人一般是陷害赵黎大人的贼人呐”
赵佗将青年双手反剪的力度忽地一轻,带怒的面色也浮现了些许迟疑“你说你是受托于赵黎大人前来调查的”
玄衣纁裳,通身尊贵气质的扶苏也跟着看了过来,他远山般的墨眉轻皱,有神的眼睛落在了张良的身上“阿黎找来的可有什么证据”
张良被赵佗压得整个人弯着腰身体不断下俯,他吃痛地咬着牙,心中焦急的思索,又很快有了答案“有在下的前襟之中,有赵黎大人的亲笔书信”
照理来说,赵黎给的亲笔书信,到了邹府之后,就要交给邹府管事,再不得见,可因为对那惊才艳艳的少年的仰慕,青年特意在管事将信件收走后,又腆着脸要了回来。
扶苏微蹙着眉,闻言与赵佗对视了一眼,伸手到张良衣襟里去掏信件。
少年伴读睁大了眼,有些着急地叫了一声“太子殿下”
听说过先前咸阳城的大规模刺杀,赵佗的心提到了最高处。
该由他来掏信件的万一此人满口胡言,怀里藏了把带刺涂毒的兵器呢
赵佗紧张地盯视之下,扶苏伸着指节分明的手,进了张良衣襟里摸了两下,摸
着一封薄薄的信件。
拎出纸张,垂眼默读,扶苏触及那手龙飞凤舞的字迹,便知此人说的不假。
“放开他。”
叠好信件,将其交还到重新站直的张良手中,扶苏向这位千里迢迢,远赴咸阳的助力道了个歉。
“原来是阿黎请来的帮手,一路来咸阳,一定辛苦了。”
儒雅的青年小心地收好信件,摇了摇头,口中有些唏嘘“在下来了咸阳,却对此事没出什么力。”
“谁说的”
经过黎筝的亲笔书信,赵佗对青年的感官已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想起张良在茶室中劝阻众人的画面,他就责怪自己没有早些想到对方跟自己一样是卧底这点。
赵佗极力地为他在扶苏面前说话道“殿下,这位在茶室里可是拼命地想要阻止他人递送文书的而且,”
少年停顿了一下,盯着面前的青年,他心中原本的惋惜变成淡淡的喜悦“而且,他就是赵黎大人格外看重的那位张良”
不论是外貌,还是才思,还是人品,都极为过得去的张良
少年只要一想到黎筝没有看走眼,就由衷的为她感到高兴
扶苏当然也对此有所耳闻,女孩在韩王来朝的日子,当众询问张良有没有跟着来的模样他还历历在目,甚至升起过要与之比较的念头。
重新看了眼青年,扶苏稍抿了抿唇。
所以,遇上了这么大的事,她第一反应不是来找自己帮忙,而是找了这相处不过几日的青年
三人之间,气氛忽然安静了下来。
大夏天的太阳晒得人汗水直流,却也顶不住这位太子殿下身周散发出的阵阵寒气,侵袭身周。
赵佗茫然的在两人间来回看。
他本还觉得,以殿下对赵黎大人的关心,听到张良如此卖力的帮助,一定会施予奖励,谁知,竟是不声不响的黑了脸
连张良都嗅到一丝不太对劲儿的气息,对着两人拱了拱手,声称要回邹氏府邸报信。
“不知在下可否将犯人落网之事告知邹府管事”
这到底也是为了黎筝跑腿办事之人,扶苏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到底还是挥了挥衣袖“可”
“稍等”于赵佗耳边几声轻语,扶苏一口气赏了张良好些金银,外加一些送到邹府安抚众人的东西。
待到张良离去,扶苏与赵佗这才严肃了脸色“走,回宫。”
玄衣纁裳的少年腰中挂着的玉佩微晃,急促的步伐比离去的张良还要快,与青年一样,他也有必须要将此消息告知的人。
“父王儿臣抓住了往您奏折堆中塞纸张的罪人”
少年出声惊动了批改奏折的君王。
俊美的男人面带倦色的从卷轴里抬起头。
扶苏话语急促,迫切地想要为黎筝洗清她不应遭受的污水“父王,儿臣到的时候,那些人刚好在筹谋怎么将下一张纸塞进您的奏折堆中儿臣刚好将他们
人赃并获,全部收押了”
说着,少年紧张地看着整个秦国最尊贵,最说一不一的男人。
而嬴政,则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做的不错。”
“对了,你说他们正在筹谋塞下一份胡言书”
扶苏道“不错。”
嬴政向他伸出了手“可有收缴上来让寡人看看。”
少年动作一顿,面有迟疑。
第一份胡言书父王虽没有直言,却下手封停了黎筝家的店铺,而据军营那边传来的消息所言,少女赢下比赛之后,居然到现在都未曾得到任命状
这第一份胡言书如果呈递上去了,罪犯未必立刻就得到惩罚,女孩那头却很可能受到影响
扶苏的担忧并非没有道理,如今整个咸阳都在猜君王已经跟赵万扈离心。
“父王,”
正打算说点什么转移嬴政的注意力,扶苏听上首的君王又道“怎么不是说已经人赃并获了吗这第一份胡言信,他们还没有写出来”
扶苏很想说“是”,可如果他们没有写出来,又该如何证明,他们就是第一封信的撰写者
少年握了握拳,心头的弦紧紧绷直,他思索片刻,决意直接试探君王的心意“父王,如果儿臣将胡言信交予您,您会不会解封邹氏在咸阳开的那几家商铺”
嬴政的目光终于离开了面前重重叠叠的公文,看到了下方的少年人身上。
少年的面容渐渐脱离了稚嫩,认真而执着的眼神让他有了一个成熟男人应有的风范。
对自己的长子越发满意,嬴政缓缓地笑了,他几乎是天经地义地道“当然了。”
差点以为君臣两人之间的信任已然无法挽回的扶苏眼中出现了希望“此话当真”
“当真。”
“那请您现在就传命,将邹氏店铺全部解封,并下达对赵黎的任命状”
嬴政摇了摇头,有些好笑地将手里早已写好的谕旨抛给了扶苏“你要的仅仅只有这些”
两张卷轴在抛到半空的时候就已经全然展开,扶苏一手一个接下,双眼快速的在上头扫过,惊讶于父亲的爽快,他查看时不住地抬头望向上首控制欲和怀疑心极强的男人。
“您、怎么会”
怎么会提前将这些准备好
本以为要打一场艰难的论战,扶苏对男人回应他要求的配合速度感到不可置信。
都已经封停了所有开在咸阳的邹氏商铺,他还以为嬴政和黎筝之间的信任感到了岌岌可危无法挽回的地步。
君王直截了当的拒绝他的请求,才是预想中的合理情景。
可是
“寡人知道你在疑惑什么,”嬴政手中拿出了另一封信件,在展开的过程中,扶苏以自己极佳的目力,看清了上头属于黎筝的亲笔字迹,“封停咸阳所有的邹氏商铺,是赵黎让寡人做的事情。”
君王缓缓解释道“为的就是引蛇出洞让本该蛰伏下来等待结果的幕后之人快速看到结果,使得他们按捺不住,提前进行第一次行动。”
万里之外,拿着马草给赤心喂食的黎筝忽然若有所感地抬起了头,看着天上悠哉飘过的白云,心道“咸阳那边的事情,应当已经结束了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