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野”
意外师弟过分激烈的反应,冲和瞥向那失去动静的白玉瓶,“你下手轻些。”楚风终究也是被邢冥所害。
他做了这么些年掌教,好歹磨炼出几分察言观色的本事,先前一番供词,冲和至少信了七分。
正道宗门,素来有护佑一方水土的习惯,邢冥十日前带弟子离山历练,搜寻驱逐附近城镇村落中残留的妖魔,所以冲和才敢这般大张旗鼓,带着霍野进地牢招魂,闹出电闪雷鸣的天象来。
如今当务之急,是如何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将邢冥召回。
“区区化神期,”仔细封紧白玉瓶,霍野瞧出冲和的顾虑,淡淡,“我亲自去抓他便是。”
冲和连连摆手,“哪儿这么简单此事发生的时机太过蹊跷,万一邢冥与妖魔有勾结,你露面,岂非白白给幕后之人警示”
要知道,当日花容被强行押送地牢的罪名,便是私通外敌,若没有霍野神兵天降力挽狂澜,内乱后的青云门,定然要互相猜忌军心涣散,在妖魔的攻势下节节败退。
“楚风撑不了多久。”微微蹙眉,霍野提醒。
一缕残魂,再如何精心养护,总会有消散的那天。
“放心,引蛇出洞这招,师兄用过许多次,”胸有成竹,冲和道,“我会故意放出些风声出去,说有人擅闯思过崖、妄动楚风尸身被拦,真假掺半,邢冥若心中有鬼,定然要迅速归山。”
霍野却答“最多三日。”
三日之后,无论谁要阻拦,他都会捉回邢冥,让对方跪在紫霄峰的正殿广场上,给自家道侣一个交代。
太了解这人打定主意后的倔脾气,冲和只得点头,“那就三日。”
“柏长舒呢你打算拿他怎么办”话锋一转,霍野问,“听信谗言,误伤同门,此等过错,师兄莫不是准备徇私”
“你这话什么意思,”无端品出几分咄咄逼人的压迫感,冲和翘起胡子,“花容也是我的徒弟”
后面的音量,却在霍野仿佛能看透一切的注视下渐渐微弱。
因为冲和非常清楚,过去的自己,并未真正做到一碗水端平,纵然其中有花容甚少与他亲近的缘故,可他这个做师父的,同样不称职。
然而,正当冲和以为霍野会耿直地指责自己时,对方却缓和表情,率先张口道“我相信师兄。”
冲和顿时觉得肩头的担子沉了几分。
“楚风的残魂便先交由我保管,”敷衍地颔首示意,霍野抬脚踏出牢房,“静候师兄佳音。”
意识到对方又要当甩手掌柜的冲和直瞪眼,“行啊你小子。”怪不得突然嘴甜,合着是故意给他带高帽。
“去吧去吧。”无奈扶额,冲和转头望向棺椁里彻底变成空壳的楚风尸身,缓缓叹了口气。
百余年的交情,邢冥为何要如此
对于这个问题,霍野倒没多少好奇,待思过崖外的劫云散去,他
才换去沾染血污的道袍,并召来水镜仔细检查,确认未留任何破绽。
尽管道侣之间应当坦诚,但霍野不希望青年为了自己感到愧疚,更不希望给对方增添无意义的负担。
招魂是他的选择,与宋岫无关。
不过,透过楚风瞧见的那些画面,到底让霍野的神色略显阴沉,一路上,无论是负责洒扫的道童,还是各峰奔走的弟子,纷纷敬而远之。
待明月峰阵法大开,完全吞没男人的身形,远远地,才有人小声,“看来剑尊生性如此,并非刻意针对谁。”
“那日论剑台的比试,小师弟着实不必介怀。”
执法堂罚跪数日,白羽暗觉丢脸,近来都没在热闹处露面,刚刚出任务回来,却又撞上了霍野。
这让他瞬间收敛笑意。
因此,才有了周遭同门七嘴八舌的宽慰。
“可为着只兔子,居然叫小师弟罚跪,”不服气地,一名年轻弟子嘀咕,“假如大师兄在,哪会叫小师弟受此等委屈。”
另一名女修则道“听闻那白兔昏迷数日,险些没救回来,毕竟是在和小师弟的比试中受伤,剑尊难免迁怒。”
受伤
白羽暗暗咬紧齿关,明明是自己被踹落佩剑,丢了颜面,那兔子身形小巧又灵活至极,全程一根毫毛都没掉,与他何干
但,或许是剑尊威名震慑,又或许是那白兔玉雪可爱的外表起了效,这一次,舆论并未全然倒向白羽,反倒有人暗中议论他偷鸡不成蚀把米,上赶着讨好霍野,却被对方拒之门外。
恰逢柏长舒一意孤行去寻花容,白羽心中愈发委屈,尤其是听到周围人的话题、正渐渐转向怎样讨白兔喜欢。
“灵宠罢了,”冷冷盯着那四季长春的明月峰,他忽地张口,“说不定又是只祸乱山门的妖物。”
大概是这话讲得太突兀也太认真,小师弟冰冷森然的声线亦陌生至极,细碎的闲聊陡然一静,众人难掩诧异地抬眼。
他们当然清楚白羽指的是谁。
可花容事发后,对方一直替前者开脱,只称师兄,从未叫过“妖物”“叛徒”,冷不丁转变态度,反而显得古怪,听得人不适。
白羽也被自己吓了一跳,想到杳无音信的柏长舒,又嘴硬,“难道我说错了吗”
“没有没有,”软和语调,先前替白羽抱不平的年轻弟子接话,“这次任务也多亏了小师弟,今夜可要好好谢你一番。”
心烦意乱,白羽恹恹地嗯了声。
后面几人的表情却稍显复杂小师弟气运滔天是没错,但此行自己也尽了全力,绝非坐享其成的累赘。
怎么讲得好像他们在捡便宜一般
关键是,白羽竟然还应了下来。
即使他们能瞧出,对方此刻有些走神,可谁能保证,小师弟不是在走神的情况下才坦露了真心
习惯被众星捧月的白羽却没发觉异样。
他自小受宠,轻易就能讨人喜
欢,被娇惯久了,对负面情绪的感知也迟钝。
一只兔子有什么稀奇,能得意几日,记起数月前匆匆瞥见的火红,白羽暗暗想,花容那样漂亮的狐狸,不还是被整个青云门排斥
“阿嚏。”
明月峰,霍野卧房内,宋岫轻轻摸了下发痒的鼻尖。
彼此是十成十的“表面夫夫”,他平时很少来这边,偏偏今天不知怎么,霍野才离山两个时辰,他便开始想念对方身上那股清冽的淡香。
怀疑自己是被霍野喂了几次血,勾出六世界妖修的天性,青天白日地犯馋,宋岫短暂纠结两秒,到底离开暖阁,摸进山腰的院子。
他向来不是轻易委屈自己的人。
所以,这就是你准备偷拿霍野衣服的理由见自家宿主急三火四地翻箱倒柜,4404没忍住吐槽,怎么跟oga似的
修行之人无需睡眠,且霍野格外勤勉,整间卧房,除了桌椅茶具和宋岫枕过的被褥,仅剩几个装着书简的竹笼。
呸呸呸,准确将自己动过的物件复位,一无所获的宋岫蹑手蹑脚开溜,比喻也不能太放飞。
谁料,下一秒,自认为行事天衣无缝的他,便正正对上了推门而入的院子主人。
4404飞快甩锅,是你让我关监控。闹着要期待惊喜。
这下“惊喜”真的来了。
望着明显刚从自己卧房走出的青年,霍野确实略感意外。
他倒未怀疑对方抱有恶意,妄图盗取青云门机密、或对自己使坏,只是单纯的惊讶,惊讶宋岫愿意离开暖阁来自己的院子。
一夕荒唐后,每每变作人形,青年总会心照不宣地,和他一同拉开彼此的距离。
今晨的拭汗已算失态。
但没等霍野询问宋岫遇到何等难处、才会主动寻自己,藏在他袖中的白玉瓶就剧烈挣动起来。
魂魄不受肉身限制,白玉瓶又非专职禁锢的法器,“神识”探出,楚风自然能“看清”院中青年的长相。
低低地,4404咦了声,他撞鬼啦身上怎么多了道魂儿
“等急了”出于某种自己也难分清的心思,霍野咽下原本试探青年来意的言辞,按紧白玉瓶,“天生异象,便被师兄留着多呆了些时辰。”
宋岫眨眨眼出门一趟,这人怎地莫名转了性
仿佛他们当真是亲厚恩爱的道侣般。
恰巧自己正苦恼怎么把私闯卧房的事情含糊带过,宋岫果断放弃拆台,配合道“现已解决了”
霍野颔首。
道侣气运相连,他早已做好打算,待真相大白、养好青年的身子,就斩断彼此的缘分,免得殃及无辜。
此时瞧见对方眸中的关切,霍野却隐隐生出些动摇。
“可有哪里不舒服”缓步上前,他熟练捞起青年手腕,拂开衣袖,探进一缕灵气,“无需对我隐瞒。”
宋岫再次嗅到了那股好闻的味道。
偏偏他的犬齿并没有如预想中泛痒,甚至倍感心安,鬼使神差地,宋岫凑近霍野颈侧,仰起脸,撒娇似的蹭了蹭。
“哪里都很好,”鸦睫享受地轻拢,青年喃喃,“剑尊能否将这香分我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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