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软细腻的外袍,罩在贺欢身上时,那若有若无的气息,实在是荡人心魂,贺欢走得干脆,但其实也不那么干脆。
当他乘着星月回到军营时,几位属下纷纷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哟,咱们的贺校尉居然没有在老相好那里留宿啊”
“唉,连升官了都不能留宿么”
“哎,这袍子可太漂亮了,这种羊毛袍子听说是凉州那里的山中野羊,极暖极柔,价值万金”
“真的么,这样的袍子,老相好就直接给了,大气”
“老大你收人家这么贵重的东西,都不睡的么”
贺欢却是怔了怔“你确定,这东西那么贵重”
被问住的那名士卒抓了抓脑袋,迟疑道“我也是在洛阳见到的,那里铺子里有一条这样的羊毛披肩,比这袍子小多了,却是价值万金,是那铺子的镇馆之宝。”
贺欢倒不觉得阿萧穿不得这样一件长袍,而是觉得应该有一个小家放阿萧送自己东西,这袍子放在这大通铺里,人来人往,总是容易出事。
甚至,他觉得偶尔把阿萧约出来散心,也是一件对他们都很美好的事情
“老大、老大”旁边有人唤他。
“怎么”他回神应道。
“你什么时候把那相好带来给大家认识认识”他的兄弟们起哄道,“约了你那么多晚了,总不能一直这样偷偷摸摸下去吧”
贺欢正色道“我还在努力,他家世甚好,又有钱财,家中亲人对我十分看不上,得我再升上几级,才能多那么一点可能。你们切不能把相好二字挂在嘴边,我与他只是发于情,止于礼。”
在场诸人纷纷嗤之以鼻。
但八卦之心却难抑制,有人立刻问道“他家里看不上你,可有为难于你,要不要兄弟们帮忙”
“不用,日久见人生,他们必会被我诚意打动。”贺欢微微一笑,“好了,别那么多废话了,明日沐休,军营里有多少人愿意来与我们聚会”
“可多了,先前的那些人都愿意继续来听,到时估计会有两百多人吧”
“好,场地你们找好了,炒米备足了么”
“早就备足了,上好的稷,煮熟了炒的,个个饱满,配上茶奶,没有几个能忍得住”
次日,鱼梁州边的军营中,三三两两的军卒提着小马扎,其中有几人,带着用绳子扎黄纸准备的小本子,哼着歌聊着天,走向东北角的一片坡地。
襄阳城的士卒们每日大多都在军营中操练,骑兵、步兵都各司其职,每日都有饱饭,还有不错的薪资,是整个襄阳最让人羡慕的工作。
对,是工作,襄阳城发军饷这事,几乎是开天辟地,头一回有人听说,虽然只有区区一万余人,但以前让人恐惧的兵役,仅仅是因为这个微笑的改变,就让整个雍州都不再恐惧战场,反而那丰厚的抚恤,让想要进入军营的家庭十
分的庞大这个时代,人命很难换成钱,他们不畏惧死,只畏惧死了什么都没有。、
大多数汉人兵卒都将军饷直接给了家中,而六镇兵则将钱换成财物,让六镇的商队带回部族,换成米粮,给族人送去。
简单说,就是绝大部分人,都是穷光蛋。
今天,是沐休的日子,有一整天可以休息,他们没钱出门,不过问题不大,新升职的贺校尉会拿出他宝贵的沐休时间,给他们讲好听故事,说有趣的事。
听到钟楼响到第九声,他们立刻加快了速度,如果不跑在前边,就赶不上好位置了。
等到他们纷纷找好位置时,贺欢已经换上简单的袄衣,拿着教鞭,微笑上台“好几日不见,大家有没有想我啊”
下方顿时热情道“想”“怎么不想”“别废话了,开始开始”
贺欢于是微笑道“大家别急,前些日子,我去了洛阳,哈,那可真是一段有趣的故事,今天便和大家唠唠,有想法的,大家到时一起上来聊聊,这事啊,还要从一个月前说起”
他便开始讲自己刚刚编的故事,在这个故事里,说是一户老农,拖家带口从汉中逃出来,最后没找对路,未能向前,而是去了洛阳方向听众们纷纷扼腕,恨不能冲进故事里,让他们一家往南边跑,然后在洛阳里被一个工坊骗去,签了契书听众们顿时更加难受,有人甚至大喊不能签啊,再然后,才发现那里是个吃人的地方,一家人准备再次逃跑
在下方的士卒们听得十分专注,贺欢讲故事的能力并不强,他只是提前规划了个大概,许多地方多有重复,但问题不大,军中无聊,这个时代也没有多少娱乐,歌舞之技,普通别说看了,连听也没听过,听贺欢讲这些故事,他们有时还能对没听过的朋友吹牛,说什么“你知道黄河三门有哪三门吗茴字有几种写法”来显示自己的能力。
贺欢还在台上继续,讲了这家人逃跑,却并未跑过太远,因为没有“过所”,很快便被抓了回来,判为奴隶,去修石窟,而他们这些人,在洛阳石窟大闹后,救下他们一家人,并给他们解达疑惑。
解达哪些疑惑呢
“我告诉他们,洛阳的贵人们,他们需要钱财,钱财是从哪里来的呢,就是从你们这些奴隶干活赚钱来的,一个两个,百个千个,积少成多。为什么襄阳的日子远比洛阳好过,还不辛苦呢你们说为什么”
“因为我们头上没那么多贵人”有人大声回道。
“对,只要没有那么多贵人盘剥,咱们的日子便能好过很多,”贺欢鼓掌,他在身后的木板上画了一个皇帝的旒冠,又在下边画了一个农夫,农夫是个火柴人,但手上有个锄头,所以大家一眼就能认出来,“以前,我只觉得有皇帝陛下管理天下,后来,才知道,皇帝陛下和咱们中间,还有许多贵人”
他在中间的空档里挨个画了“这个,是下品门第,从九品,有多少户呢有十万,比咱们军营的人还多”
下边的听众们纷纷色变。
“这个,是八品,有五万余户,比我们五军营那么多”贺欢每画一个人,下边的听众都是一个激灵,仿佛给他们背上加了一座山。
当他一品品画到上三品时,下边的人都快不能呼吸了。
“这就是咱们以前日子过得难过的原因”贺欢拍拍手中的粉笔灰,“这些啊,都是压在咱们头上大山,而刺史大人,不允许他们来盘剥我们所以,我们这里就是”
他拿起刷子,把下边许多人头一把擦掉,露出大片粉白的空白。
下边的听众纷纷欢呼起来。
“所以,这户人家明白了,只有压在我们头上的人少了,日子才会好过,他跟着我们,一起来了襄阳”
下边的听众欢呼的更大声。
“好了,这个故事我们就先讲到这里,你们肯定听累了,来,有没有人来表演比武的”
“我”“我来”“该我了该我了”
“来,这几位先在后边比比,找出最厉害的再上台,大家先讨论休息一会。喝点水。”
立刻有人提着篮子“上好的炒米,加了盐和糖炒的有人要买点吃么”
“有点饿了,给我来一份。”
虽然坐在场中买的不多,每次这样卖点,积少成多,他们的炒米在军营里卖得非常不错。
休息一番后,很多人又看了比武,然后便是最无聊的,贺欢讲天下,这就是一些枯燥的理论了,纵然有先前的故事打底,很多人不太喜欢听,于是,这两百多人中,大部份人都提着马扎,嚼着炒米,去和认识的人聊天了。
只有十来个年轻士卒,胡汉皆有,对这些理论有些兴趣,便拿出小本子,坐到最前边,听贺欢讲那些在他们听来,很是神奇的道理。
贺欢把他们名字都记了下来,准备回头邀请他们进火枪队。
他有感觉,这些人,都会是阿萧将来需要的。
不过很可惜,这么久了,军营之中,对此感兴趣的不过数十人罢了,影响力还太小,要是他有斛律明月那样的地位,应该能更方便吧
不过,在悄悄离开的士卒中,有一名坐在远处,用树干挡住面容的人面色阴沉,悄悄起身,在大部队中跟着离开。
他一路走回刺史府,魏知善从他身边经过,疑惑道“青总官,你不是去找那小子的麻烦了么,怎么,没有成功”
青蚨冷漠道“我本是想要给他一千金,让他回草原称王称霸”、
连如何高傲地将钱票丢给他,他都已经在脑中想象好了。
魏知善立刻来了精神“然后呢”
青蚨恨声道“这小子,所图甚大,口舌也甚是了得,说什么一起做一个炒米作坊,供应军需,想要大家一起入股,我在下边听着,都被他说得动心了,要不是未带零碎钱,都要真凑上去。到时怕是钱也给了,人也收了,还好未让他见到我”
魏知善笑出声来“居然如此么青总管莫气,咱们什么时候走”
青蚨提起此事,神色更加郁闷“前两日大雪,江上已有浮冰,行船危险,还是等大半月,风雪过了,天气暖了些,浮冰化了再走。”
陛下身子单薄,又有身孕,那么冷的天,马车颠簸,肯定是不能走陆路的。
这野狗子实在难缠,可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