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阳出兵拿下并州这事,需要很多的准备工作。
斛律明月手下的将领对能出征这事,十一万分的积极,毕竟贺欢北上之后,手下的校尉夫长们都得到了提拔,手下兵马几乎扩大了十倍,正是能建功立业的时候。
一时间,斛律明月忙得连回家的时间都没有,到处都是毛遂自荐的手下们,甚至一些想要去当幕僚、谋士的,也各种与他偶遇,亲朋故旧,为了见他一面,使尽浑身解数。
萧君泽也没有着急,尔朱荣的部众在并州本就不得民心,如今能守住的只是太原附近的秀荣旧部,并州各地,可以说是正处于山头遍地的,而且如今快到夏收了,什么大事都要等到农忙过后。
另外,关中原本要交给洛阳的粮草税赋如今已经都送到长安,装上了大船,只要斛律明月的兵马过去,他便可以带兵直扑河东。
看着襄阳这连串的安排,元勰总是特别感慨。
他私下里对崔曜道“襄阳这令行禁止之能,每次看到,都让我不得不感慨惊叹。”
他是当过丞相的,自然也知道要统治一方有多少麻烦和阻碍,但在襄阳,这些阻碍比之元魏朝廷,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别的不说,关中的粮草皮要调动,必然要经过一番叫苦和困境,耗费十分心力,可这里,他们沟通起来十分通畅,都是能帮尽帮,别的不说,其中的缺额由关中的大户氏族们带头捐粮,再在随后用各地运来的税赋补上。
这里的人,干起事来,极为主动,虽然也有推脱和耽误,可相比洛阳,不知好了多少倍。
崔曜对他道“襄阳对各地的官员都年末考核,前些年,还专门出了一整套职权归属的问责之法,北朝迁都后,就考核了那么次,随后便未再做过,又有九品中正制,如此,自然会耽误许多功夫。”
以门第取士,干得好不好都一样能升迁,那还有什么好纠结的。
元勰不由叹息“当年迁都洛阳时,便应多设些侯官与考核,是我疏忽了,没向皇兄提意。”
原本北魏是设有鲜卑族担任的侯官组织,用以监视朝臣贪污渎职,可因着侯官权力太大,加上为了弥合胡汉矛盾,在元宏时期被渐渐弃用了,可如今看来,胡汉冲突不但没有弥合,反而更大了。
崔曜摇头道“这本就不是一朝一夕之事,襄阳这边,能做的,就是尽量公正取士,主上眼光长远,在一开始便已经定好录取方法,倒也不麻烦。”
两人说说笑笑,气氛正好,崔曜忍不住问道“当初我还是手下一个账房,如今却位居于你之上,你就真的一点都不介意么”
元勰笑道“我这十年,见了大厦倾塌,见了兄弟相残,家国破败,和这些相比,这如今家小亲族,能寻到一个容身之所,已不知庆幸了多少次,又岂会介意官职大小”
如此,大约也是皇兄和冯司徒愿看到的。
关中,长安。
长安这座古都,经过五胡十六国的摧
残后,早已没有了汉时的华美,低矮檐墙,看着与普通的郡城无异。
不过,在成为商洛道的物品的中转地后,这座古城开始渐渐恢复元气,有了几分汉时的繁华。
官署之中,贺欢正在翻看这次的西北诸部的军队征召,西北诸的氏、羌、汉等的大族都愿意出丁出粮,而且对于这次征伐并州的兵马从襄阳调来这事充满了怨言。
在他们看来,这正是向襄阳的邀功出力的时候,凭什么雍州人来抢功
于是,贺欢的手下将领,宇文洛生来送午饭时,没有走,而是停在那里,欲言又止。
“有事说事。”贺欢拿起炊饼,就着羊肉汤,一边吃一边看着手上文书。
宇文洛生于是左右看看,见无人,便蹲到长官面前,小声道“都督,这次真的不能咱们去么”
“那可是斛律大人要来,他是咱们的上峰,你说能不能改”贺欢白他一眼,低头继续忙。
“可是,可是都督,您怎么能让这样的功劳飞走呢”宇文洛生想着手下乡亲们期待的目光,深吸了一口气,怂恿道,“都督啊,斛律大人,他头上也有更高的官啊”
贺欢吃饼的手一僵,抬头,目光冰冷地看着宇文洛生“此话何意”
宇文洛生小声道“要不,都督您再回一次襄阳,试试美人计”
贺欢缓缓放下手上的饼,微笑道“你以为我不想么”
宇文洛生突然感觉到危险。
官邸之外,几十个衣冠华美,头发打理得十分严肃的中老年男子正等在官邸外的茶棚中,目光露出着焦虑。
而在这外边,是长长的队伍,几乎要排到街尾。
官邸外,一名小兵喊道“十八号进去,十九号准备。”
立即有人飞奔过来,把进入官邸的那人的位置占了,眉梢眼底,都是喜意。
“这么多人求见贺都督,哪年哪月才能排到咱们,要我说,就该给门房送上厚礼。”茶棚中,一名中年士人沉声道。
“叫号的都是每天由贺都督随意选的,再者,大庭广众之下,他敢收礼么不怕贺都督暴打一顿,丢出来么”旁边人笑道。
正说着,便看宇文洛生鼻青脸肿地走了官署,立刻有一大堆人围了上去,问了两句后,又十分嫌弃地四散而去。
“哎,连宇文将军都被打了,你说咱们的礼,送得出去么”一名氏人酋长打扮的汉子愁苦问。
“那哪能不试试”旁边的羌人沉声道,“长安都已经有了州学,咱们不想想办法,便要被这里匈奴压在头上了”
西北关中之地,种族繁杂,大家都不是一团和气。
而这次关中诸族,愿意那么轻易地接受并支持襄阳出人出粮,除了贺欢的兵马强悍之外,还因为关中得到了襄阳那边建立州学的允诺。
州学每年都会有近一百的名额,推荐到襄阳书院中阶入学,而考襄阳的官职,必须要有襄阳书院的毕业证明
。
想到这,他们的目光又羡慕又嫉妒地看向了离官邸不远处,那正在大兴土木的空地。
在对视一眼后,他们的目光更坚定了“怎么能只关中有,咱们凉州也必须有”
襄阳书院如今已经成为了雍州、西北、关中之地的人才源头,这里不只收襄阳本地士子,天南海北,只要考过就收下,考不过就逐出,低阶的去工坊打工,自己找活路,中阶的可以轻易去工坊找些维修改进账目之类的活计,至于高阶的,那就容易了,无论是去考吏员,还是去研究所,又或者去开个补习班,基本都不用担心生活。
但是西北之地,距离襄阳十分遥远,诸家也不可能把未成年士子全送去襄阳学习,所以,州学就意味着各地部族将来进入那位大人麾下的必备之途,这是无论如何也要为家乡争取到的权利。
“地址选好了么”茶棚中,他们又商量起来,“这事贺都督点头只是过第一步,咱们还要去崔别驾那里申请,还有夫子,到咱们凉州这种苦寒之地来,那可是要重金聘请的。”
“这肯定要凑钱的,先前北朝的供养人留了不少钱,要不先挪用一下”
“啊,拿供养佛祖修筑石窟的钱来”
“来为咱们子孙做计较,你就说行不行吧”旁边的人瞪他一眼。
“当然行,地狱我来下,这钱咱们花了,”旁边的氐人汉子捶了桌子一拳,“到时各部族也不能等,我万俟氏愿意出马一千匹,羊五千只,这州学建在我贺兰山下正好”
“你家薄骨律只是镇,凭什么有州学”
“我们这是军镇,军镇你知道么”
“呵呵,诸位别吵,我敦煌先前与西域三十六国联络了,他们也愿意重金前去襄阳游学,看建在敦煌镇最好不过”
“别吵了,”立刻有汉族士人弥合道,“咱们要先让贺都督同意,再者,襄阳不是派了我当凉州刺史么,我也襄阳书院出来的,绝对能找到好夫子,诸位莫忧”
“那我们薄骨律镇呢,”先前那万俟族的汉子立刻不悦道“我们镇虽说是镇,但治下有前后河套,比秦州泾州加起来还大,怎么能因为不是州,就不给我们建州学呢”
他是非常喜欢这个名额制的,没办法,他们这些氐羌赦勒等族,如果是正考,那肯定是考不过汉人的。
如果在朝廷没有职位,他们这些地方的人就又要像六镇鲜卑一样的,被欺负的无处申冤。
只要有州学,哪怕当不上最顶尖的臣子,但只要中上能有那么一两个为本地人说话的官员,也会大大减轻上边的偏向,这也是他们非要有州学的缘由。
若是州学只在长安这里,他们远在天边,拿什么和本地人拼人数拼补课
“行,这事我一定会上报,您放心吧。”那位自称刺史立刻拍了胸脯,“对了,我去看过了,贺兰山东边确实适宜耕种,又有黄河在旁,只要水渠足够,能开辟数十万亩良田,只是,你们真舍得将这上好牧场开辟成田地么”
万俟族长正色道“那是当然,能耕种,谁愿意去草原受那迁徙之苦,每岁冬季牲口转场,不知要死多少老弱,若能有田地,你就是我等的大恩人。”
“言重了,能开垦数十万良田,如此政绩,旁人求也求不来,还要我感谢你才是”那男子微笑道。
一行人相互吹捧,神色虽然带着焦虑,但眼眸里希望,却是越发明亮。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