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致醒来时,出了一身薄汗。
元宝进来侍候洗漱,沈致没问昨夜“尸体”如何处理,要是有心想瞒,他这个眼盲太子不足为惧。
“殿下,楚大夫一大早就来了,不如先让他为殿下瞧瞧”元宝适时递去帕子。
沈致擦拭唇边的水渍,让人进来。
楚存鉴是专门为沈致诊治眼疾的大夫,自从沈致眼盲后,一直是他来调养,沈致的眼盲不仅仅是受伤,更准确地来说,是中毒。
沈致差不多半旬没见过楚存鉴,说是为他去寻解药,闹腾半天也不知道有什么名堂。
“叫进来”,沈致刚醒没什么精神,昨晚被梦魇了一夜,身体有些虚浮。
楚存鉴衣襟褶皱,头发松松垮垮,若不是有张俊朗朝气的脸顶着,旁人看去怕是邋遢至极。
亏得沈致眼盲又不在乎,否则绝不会有人同意楚存鉴以这种形象出现在沈致面前。
楚存鉴甫一出现,元宝立马嫌弃地后退几步,衣衫不整活像是哪个浪荡子沾着姑娘们的口脂,刚从床榻上下来似的。
自然是没什么姑娘,楚存鉴是真的辛辛苦苦翻典籍找药材,才弄成这般模样。
楚存鉴目光灼灼,脸上的欣喜遮挡不住。
元宝一瞧,顾不得他形象不佳,连忙问道“楚大夫这是有什么天大的好事可是殿下的病有治了。”
楚存鉴行礼也是乱七八糟,什么拜啊叩的也分不清,索性跪在沈致脚边回禀,抬头,正对上沈致汗涔涔单薄的锁骨。
纤瘦白皙的脖颈覆盖着细汗,密密的水珠顺着青黛色血管蜿蜒坠落,黏腻的视线忍不住追随,直到汗珠湮没在领口处,消失不见。
再往下看只有小片阴影,视线蓦地受阻,竟有点难言的可惜,楚存鉴眼底青黑,长时间不眠不休头脑有些发胀。
按理说,他现在应该诚惶诚恐移开目光,可不知怎么地,视线慢慢转了上去,怔怔出神,太子五官秾艳稠丽,朱唇像是涂了女儿家口脂般好看,吸人得紧。
太子生的过分妖孽,从前不敢直视,如今眼盲平添了份惹人怜惜的脆弱,容易使人便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元宝未察觉楚存鉴的怪异,反正这个楚神医突然冒出来,又被殿下委以重任,整日里奇奇怪怪的,对他无礼的举动也未过分苛责。
“楚大夫”沈致轻启唇瓣,低低哑哑的声音缠绵而出,叫楚存鉴回神后连忙撇开头。
楚存鉴恍恍惚惚才想起今天要来干什么,禀告道“太子的眼疾是西域来的毒,我之前从未听说过,只能暂时压制毒性,我飞鸽传信给我师父请他分辨。”
“这些日子得到他老人家回复,这不是毒是蛊”,楚存鉴言之凿凿。
沈致靠在软榻上,细白的指尖压出红痕,整日的闭门拒客不见天日,沈致肌肤透着冷秞的瓷白,一点点不同的颜色,就是浓墨重彩视觉冲击。
淡淡幽冷的香气掠过楚存鉴鼻尖,夹
杂着草药的苦味,仔细嗅闻还带着丝丝温热。
跟沈致身上平日的香气多了份热度,楚存鉴不免猜测,这是泡温泉后带来的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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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晨起未泡泉水吧”楚存鉴揉揉鼻子,突兀地问了句。
元宝不知道楚存鉴有何用意,急忙道“殿下刚起,怕楚大夫久等,未来得及泡泉水,可是有什么不妥”
楚存鉴视线落在沈致后面未收拾的锦被,后知后觉那丝留有余温的香气,是从太子贴身软被里散发出来的,楚存鉴目光游移,耳尖有些发烫。
思绪混乱,传闻中太子好南风,竟分不出真假。
太子的容貌,上上等的天人之姿,若是喜好男子,似乎也不是难以理解。
“并无不妥”,就是未曾想到,这世上有人出了汗,都是香的。
许是门未关严,一缕晨风进来,沈致握拳抵唇,喉咙间痒意难耐,呛得咳嗽几声,苍白的脸庞浮现酡红的朝霞,竟有几分鲜活。
元宝眼尖,前去关门。
回来时,就见到楚大夫已经搭上了殿下的凝白如雪的手腕,关切道“殿下如何”
这是被抢了活元宝不顺心地盯着楚存鉴献殷勤,什么人都来抢太监的活干,他可没忘,这楚存鉴刚来的时候还非要用金丝诊脉。
这是顾不得了他就知道,一个个的都觊觎他主子,不分男女
沈致咳得狠,身体颤动白皙的颈子都染了粉,好容易平复下来才道“无妨。”
楚存鉴指腹兀地触碰到,皓腕上冰凉腻滑肌肤,不由得晃了下神,定定心仔细摸着脉弦,良久收回手。
“蛊虫好解也难解”,楚存鉴模棱两可讲到。
元宝追问“这是何意”
“好解的是,天下蛊虫大同小异,不外乎找到母蛊将体内子蛊引出,亦或是直接找人将体内蛊虫转移过去”,楚存鉴顿了顿,继续道“难解的是,母蛊难寻,可以承受蛊虫转移的人也难找。”
沈致明白楚存鉴言下之意,直截了当询问道“承受蛊虫的人要满足什么条件”
母蛊势必在害他眼盲的幕后之人手中,如此一来,便只有找人受蛊。
“那人必须长食草药,太子身上的蛊虫喜阳,那人也得身强力壮”,楚存鉴也只列出寥寥几条,再多的他还需要层层验证,“找到后,我会逐一用人以血试蛊。”
“蛊虫最喜哪人,他便是引蛊的最佳人选。”
元宝听完,嘟囔道“这算什么好消息。”
他是蠢笨,也听出楚存鉴说了跟没说一样,不管是毒是蛊,总归是现在治不了。
天大地大上哪儿去找长食草药的人,莫说是王公贵族吃的精细奢靡,有条件吃草药也没有顿顿为食的道理,穷苦人生病草药都买不起,哪里去找。
现下之策,就是养人现喂草药,那还不知道要等多久。
楚存鉴没听到元宝的抱怨,兴奋地回想着,“我昨晚外出,在殿下门前偶遇一滩
血迹,那血跟常人不同,说不定会得殿下体内蛊虫喜欢。”
“殿下可能找到昨夜在门外流血的人”楚存鉴兴致高昂询问,找不到也没事,总归是在太子府。
将人聚拢起来,他一个个找,也能找到。
沈致没作声,倒是元宝先变了脸色,昨夜便只有用雪洗伤的萧朗。
殿下如何折辱萧朗都是经元宝手,他知道萧朗被折腾的惨状,把人得罪光了。
现下告诉他,萧朗或许可救殿下,跟老天爷故意戏弄他似的。
沈致神色如常,敷衍楚存鉴自己会派人去查,便让人下去了。
待人走后,元宝“扑腾”跪地,表情悲伤,“殿下,奴才这就去向萧将军请罪,把事全揽下来,务必让萧将军心无芥蒂为殿下治病。”
沈致按了按额角,挥挥手示意元宝起来,“不用。”
他没想对萧朗下手,他折辱萧朗有别的用途,蛊虫喜好的血,萧朗有别人也能有,总不能天底下独他一份。
元宝抹抹泪站起来,抽噎道“男宠的事,奴才都安排妥了,殿下过几日就能见到。”
沈致手指敲打着扶木,自从眼盲后,什么妖魔鬼怪都出来了,用女儿定亲往他这儿塞,那就看看谁更能豁的出去。
把女儿推到好南风的太子府,让女儿跳火坑,不怕被人戳脊梁骨,沈致倒是要看看哪个大人如此不要脸面。
“你看着来”,沈致将这事全权交给了元宝,他对男子没有任何兴趣,无所谓是谁。
元宝找男宠,楚存鉴找血,萧朗日日站在沈致门外护卫太子安全,除却来时一阵铃铛声,其余时也未曾听到过。
太子府安宁许多。
楚存鉴找了许多人也没有之前的血好,元宝找的男宠倒是有个出挑的。
轻纱软罗涂脂抹粉,貌若好女,是元宝从青楼找到的,老鸨发誓绝没让人碰过,还是个雏。
元宝瞧着也好,就是年纪大了点。
青青弱柳扶风,一个男人撒娇也信手拈来,“元宝公公,人家年岁不大才十九,再说了,年纪大了会疼人。”
是个嘴甜的,元宝满意点头,殿下性子冷是该有个活泼的在身边,元宝花了大价钱为他赎身,将人领了回去。
郑青从小长了个姑娘样,据说男生女相必有大前途,前途什么的郑青没看着,反而靠着他这出众的相貌做了男宠。
时也,命也。
郑青了无生趣拨拉着盘子里各种菜,苦闷道“将军,这太子府是有什么特殊的规矩么怎么天天吃草,把药材当饭吃的,简直闻所未闻。”
甚至连碗米饭都不配。
“你也吃这些”郑青大为不解。
萧朗眸光掠过各色的草药,摇摇头,他们不吃这些。
郑青烦躁地撂下筷子,这就奇了怪了,“合着只有男宠吃”
萧朗发音还是有些怪,像是一个字一个字从喉咙挤出来似的“许是男宠需要排净体内
浊物。”
郑青脸色瞬间绿了,这人是什么时候学会说冷笑话了,真是冻死他了。
他进太子府好几日,也没有等到太子传唤,想来今夜也无事。
“今晚我去太子书房,若是有事,劳烦将军先顶上”,郑青有求于人,拱手讨好道。
太子出事差不多是萧朗战胜回朝,朝中爆出有人贪污军饷,太子奉命诛其九族,是在反抗中,致使太子受伤。
被指控贪污军饷的户部侍郎范大人,乃是萧朗其父的好友,两家交好,范大人时常紧要关头往前线送物资,对索要军需无有不应。
他贪污军饷,不但军中人不信,朝廷官员也不信。
郑青就是要找到存放在太子府的账簿,是黑是白总要说个清楚。
郑青见萧朗不语,劝说道“你看你我二人身形相仿,易容变声你也会,我在沙场几次三番冒充你,帮你躲过多少明枪暗箭,现在你只帮我应付太子而已。”
“你不会不愿吧”郑青最后故意问道。
他深知萧朗带兵打仗非常人能及,要是说起吃穿住行与人交谈,那是连三岁孩子都不如,心智不健全般。
三言两语就能忽悠他。
就像是脑子里天生没长那根筋,别说男欢女爱,亲情友情他未必知道那是怎么回事。
赶在萧朗开口前,郑青打断道“没在战场,我现在不是你手下,是你兄弟,不要命令我行事。”
郑青得明确告诉萧朗两人的关系,兄弟当成上下级相处,郑青真是受不了,他就是个跳脱的性子。
萧朗沉默半晌,他是被扔在狼群长大的,十来岁才被接到萧家,认作萧家子,长久的狼群生活,让他不知如何与人相处,脑子里只有野兽的臣服与被臣服。
兽群里很简单的关系,等他成为了人,发现只有在战场上适用,其他场合全盘无用,他也努力学过,就是悬浮于表面,实在应用不了。
“那你快去快回”,萧朗只得留下这么句。
郑青心满意足给自己倒了杯茶喝,承诺道“好兄弟,我肯定快点回来,绝不会让你陷入危险。”
倒不是危险,萧朗眼神迷茫,犹豫着这事该不该跟好兄弟说,“我该到交配的年纪了,最近情绪不稳定,容易出乱子。”
“噗”,郑青把进嘴的茶喷了出来,饶是他懂萧朗的怪异,在萧朗说出这番话,他还是没忍住震惊。
这是人还有的发言吗
萧朗被狼群养大的事,知道的只有去世的萧将军,对萧朗举止不同,旁人也只是猜测萧将军教子严苛,并不知道内情。
郑青无话可说,只道“总之,我会尽快回来的。”
月挂枝头,萧朗按例为太子守夜,房内淅淅沥沥传来水声。
这个新主子总是爱洗澡,尽管没有皮毛也是油光水滑的。
萧朗在门外站着一动不动,绑在脚踝上的铃声一声不响,可见萧朗坚韧。
不多时房内的水声停了,里面的人交谈几句,就匆匆走出个人。
元宝抹着汗,男宠的吃食是他交代的,人买回来用草药养着也算是物尽其用,何况楚存鉴到现在都没找到人。
男宠放着也是放着,元宝给沈致提议让人伺候,未成想,今天竟然允了。
元宝忙不迭出门,吩咐守在门外的萧朗,“快去轩雨阁找青青公子侍候,别让太子等急了。”
郑青“势必会赶回来”的话言犹在耳,萧朗身形微顿,艰难询问“叫人来后,我还需为太子守夜吗”
元宝不满地看了萧朗一眼“太子私事不可直视,你自当远点不要让太子看见。”
这或许是算是不幸中的万幸。</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