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九月稍纵即逝,晚风裹挟着热浪,一圈一圈打着卷,将这个闷热的夏逐渐带走。
气温逐渐低了一些,不再像从前那样灼人。
可郁绥最近缺觉得异常烦躁,胸口堵着股浊气,沉而闷,搅得他怎么也提不起兴致来。
宋臣年和商诀都发现了他的异样,可偏偏这两人还不能多说什么,原因无他,宋朗华已经在楼下守了郁绥三天了。
只有郁瑶刚刚去世的那段时间里,宋朗华对自己的态度才这么锲而不舍。郁绥记得,往后的时间里,宋朗华也会装模作样地来医院或者家里探望自己,可在每次被郁绥狼狈地赶出去时,宋朗华来的次数就越来越少,也不会再过多停留。
像最近这样的情况,还是近两年来破天荒头一遭。
郁绥直觉有哪里不太对劲,但一时半会儿,他也难以察觉得到真正的原因,只好把这件事丢在一旁。
这天傍晚,天空异常的漂亮,大片大片的云霭染上粉红的色泽,映衬着天边灿金的夕阳,像盛开在天边的玫瑰,热烈而张扬。
郁绥瞥了眼天色,慢吞吞地拿起包,打算往外走,却在起身时,兀的被人扯住了衣摆。
他回头去望,就看到商诀有些犹豫地看着他。
男生的眼睫半垂着,纤长浓密,眸光闪烁,眼珠子转了半天,才慢吞吞开口“郁绥,你今天也不能回家吗”
郁绥哑然,略微思忖了一下,摇了摇头。
他并不惧怕宋朗华,只是单纯地看到对方时,会觉得恶心和厌烦。大概是那段背叛来得太过刻骨铭心,在发现对方出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郁绥想到宋朗华都会呕吐。
心理医生告诉他,他可能对宋朗华产生了很严重的应激反应,所以才会在见到他的时候如此排斥。
郁绥回想起自己吐得撕心裂肺、面容苍白的模样,觉得心理医生的话格外正确,他的确受不了宋朗华的靠近,甚至连想到他都会觉得头晕目眩,反胃的感觉接连上涌。
所以非必要情况之下,郁绥并不怎么想反复直面宋朗华那张虚伪的面孔,他没必要为难自己。
“大概过几天会回去吧,最近的确有些不方便。”郁绥想了想,给出商诀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但说实在的,他也比较担心自己的狗,如果不是宋臣年的妈妈很害怕大型犬的话,郁绥可能还能厚颜无耻一点,将可乐一并接过来照顾,而不是留给商诀。
想到这里,郁绥又觉得惆怅,他叹了口气,关心了一下萨摩耶的近况“可乐这两天还好吗,有没有一直闹腾”
话音刚落,他就感觉拽着他衣摆的手使的劲更大了些,商诀垂下了眼帘,狭长的眼尾敛着层浓厚的阴影,盖住了大半神色。
“它一直在闹腾,没见到你,它连狗粮都不怎么吃了,每天都会趴在门缝上看你有没有回来,有时候也会趴在餐厅的窗户上。”
郁绥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萨摩耶可怜巴
巴的模样,心脏兀地被陷下去一块儿,很不是滋味。
商诀又继续道“而且可乐有一点排斥我,我每晚遛它的时候,它都跑得很快,我都拉不住它”
拉不住
郁绥疑惑地瞥了眼商诀,可乐明明很乖,拽一拽牵引绳就会屁颠儿屁颠儿跑回到自己身边,怎么到了商诀这儿就不一样了
视线下移,从商诀的脸上落到他瘦削的手腕上,郁绥收回了眼。
就商诀这副弱不禁风的模样,拉不住自家那只肥墩墩的萨摩耶,好像的确是有可能的。
“商诀,你好菜。”郁绥毫不留情地嘲讽他。
商诀没反驳,只是抛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所以绥绥,今天你能偷偷溜回来,帮我一起照顾一下可乐吗”
“什么叫偷偷溜回去”郁绥的狐狸眼挑起来,很不赞同商诀的说法“那是我自己的家,我要是想回去,直接光明正大地回去不就得了”
商诀听出了弦外之音,眼眸微眯,静静等着郁绥的答案。
男生清了清嗓子,朝着商诀一昂下巴“愣着干什么,不是说要回家吗,还不快走。”
他说完,拿出手机给办公室里的宋臣年发了条消息,简单解释了一下原因,又从外卖软件上下载了好几包新的狗粮,这才安下心。
商诀站在他的身后,喉结滚了下,眼角眉梢都笼上了一层清浅的笑意。
日暮沉沉,逐渐黯淡的天光向四野扩散,留下一层不甚明晰的亮边儿。
联排别墅门口的角落里,停着一辆浅灰色的路虎,车辆熄着火,宋朗华坐在里边,脸上笼了层晦暗难明的光影,瞧着有些阴郁。
郁绥还没回家,这几天都不见踪影,在他房子里进进出出的人,反倒是他一直想要巴结的商诀。
那天之后,宋朗华便一直叫人去打听了商老爷子孙子的身份信息和样貌。拿到照片的那一瞬,他就确定了,那天暗戳戳骂他的人,的确是商家那位金尊玉贵的少爷。
他拖了好几次关系,费尽心思拉着魏延都没搭上的人脉,竟然是郁绥的同桌。
只是听他的秘书说,魏颖那天擅作主张,去了郁绥的学校,不仅惹了郁绥不快,好像还得罪了商诀。
得知这件事之后,宋朗华又在家里发了好大的火,他也在这两天里,试着和商诀搭话,对方非但不愿意搭理他,还拉着郁绥养的那只萨摩耶朝他乱吠,甚至隐隐约约又朝他扑过来的意图。
这么一来,宋朗华哪儿还敢再靠近。
他暗自苦恼着,伸出手揉了揉发酸的眉心,刚要思索对策,就看到拐角处有两个人影并排走过来。
是郁绥和商诀。
宋朗华急急忙忙开车下去,生怕一个没留神,郁绥就再次消失在自己的眼前。
天色暗下来,头顶的梧桐树被风刮得漱漱作响,叶片堆叠着,撞击出斑驳的碎影。
郁绥对于看见宋朗华出现在自己面前并不意外,只是疑惑
于他脸上有些谄媚的笑,毕竟他很少在宋朗华身上看到这样的表情,心下更是奇怪。
“小绥,你总算回来了。爸爸等了你好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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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绥厌恶地皱起眉,冷冷道“宋朗华,你少来这套恶心我,道歉她最应该道歉的人不是我,是我妈。”
他的眉眼敛下来,戾气很深“不仅是她,你也是,你们两个都应该在我妈的坟前给她磕头谢罪。”
宋朗华脸上的笑一下子僵住,他尴尬地望向郁绥身边的商诀,眸光颤了一下“小绥,你别这样,爸爸也是好意。”
“你这样说话,叫小诀看了,会笑话我们家的。”宋朗华哑声朝着商诀笑了下。
郁绥嗤了一声,但很快又意识到不对,他拧头看向商诀,看向宋朗华,猛地反应过来,宋朗华的态度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转变。
是商诀。
那天宋朗华来找自己时与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唯一不同的地方在于,他身边多了一个人,一个,在一个月前,他想方设法都要巴结上的人。
所以,这三天里,宋朗华才会在楼下一直锲而不舍地守着他。
他压根不是想要获得郁绥的原谅,而是露出了他最本来的面目而已。
二十年前,他把郁瑶作为跳板,实现了自己人生的一个飞跃。二十年后,他将目光瞄向了郁绥,想要再次获得一块助他通往捷径的跳板。
虚伪、自私、功利
这就是宋朗华,一个永远只顾及自己的男人。
郁绥看着他的脸,那股熟悉的反胃感再度袭来,他眼前一片灰暗,带着轻微晕眩的感觉,步履不稳地往后跌了一下。
有人在身后牢牢托住了他。
脑海里暂时恢复略微的清明,郁绥看到身侧站着的商诀,温热的血液倒流回四肢百骸,他努力调整了一下呼吸,活动了下自己的手脚,然后用尽全身力气,将身上的包砸在了宋朗华的身上。
“咚”得一声响,宋朗华硬生生被他砸到在地。
他震惊又恼怒的地看着郁绥,呼吸不稳地指着郁绥的脸,颤着声蹦出来好几个“你”字儿。
郁绥嫌恶地瞥了一眼他,只觉得再也坚持不住,冷声朝着地上狼狈不堪的人道“宋朗华,滚,我说过很多遍了,你不是我爸,也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更和郁家没有任何关系。”
宋朗华气得眼冒金星,郁绥却早已被商诀扶着进了家门。
男生的脚步虚浮得厉害,他甚至都没来得及关心一下门口朝他奔来的萨摩耶,匆匆冲向洗手间,扶着门框,吐了个天昏地暗。
可他这一天都没吃什么东西,吐到最后,胃部痉挛着抽搐,什么也没吐出来。
郁绥大半个身子隐没在昏暗之中,喘了半晌,才抬手捧了把清水,漱干净了口。
接连几捧冷水打在脸上,零落的水珠顺着额头滴落,还有几颗散乱在睫毛上。他脸色苍白的吓人,手背上的青筋因为过分用力,在皮肤蜿蜒呈现,显得那一截腕骨有些嶙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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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半晌,他才从这种糟糕发昏的状态里清醒过来,郁绥晃了晃头,灰粉色的头发被汗水浸湿,黏腻地贴在脸上,很是狼狈。
头顶的灯倏地开启,白炽灯的光线灼入眼底,异常刺目。
郁绥的状态并不怎么好,靠在洗漱台的边沿上,下意识地抬手去挡了挡眼睛,却被人温柔而强势地掰开了手腕。
温热的毛巾熨帖在他的眼睛上,遮挡住了他眼尾因刺激泛出的生理性盐水。
郁绥只觉得热腾腾的水汽氤氲在脸上,温暖而舒适。有人正在细致地帮他擦去刚刚冒出来的那些虚汗,动作格外轻柔,像是生怕伤到他一眼。
明亮的光线再度纳入眼底的时候,商诀伸出手,轻轻触碰了一下那颗藏在微薄红晕里的朱色泪痣。
好可怜,商诀想。
郁绥的眼尾红彤彤的,受刺激一样,眼睫颤个不停,彰显着主人的紧张。
他有些讨厌这样的感觉,讨厌自己每一次的狼狈都被对方纳入眼底,还是不加丝毫掩饰的那一种。
郁绥拧了下眉,下一秒,冒着热气的水杯抵在他的唇角,下巴随即被人钳住,郁绥立刻瞪大了眼睛。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对面的商诀,对方近乎强势地卡着他的下巴,让他把这杯水咽了下去。
温热的暖流涌入备受摧残的胃,一瞬间,发凉的手脚暖和起来,四肢百骸被重新注入了温度,郁绥喘气的幅度小了一些,唇色也不想方才那样白得吓人。
一杯水硬生生被商诀卡着灌完之后,郁绥才察觉到商诀松开了自己。
他一时之间有些猛然,甚至于忘记了发火,赶在他生气之前,商诀从兜里拿出一张被折叠了很多层的、硬邦邦的纸,塞到了郁绥的手里。
商诀站在他的对面,头顶的白炽灯笼下一层冷白的光,给他的脸上镀了层剔透的釉光,显得藏在眼睫下的瞳仁越发深邃。
郁绥低头一看,才发现这东西有点眼熟。
“住宿申请表”几个大字烙在眼底,他疑惑地抬起头,就见商诀虚虚圈住他的手腕,问道“郁绥,如果真的很厌烦现在的生活,不如去适应一个新的环境。”
“所以,你要不要和我同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