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惊雷平地起,后排这一片闹哄哄的区域瞬间寂静下来,显得郁绥被水呛到的咳嗽声更大了。
宋臣年一脸呆滞,史晓明吓得连手里的运动报名册子都掉在了地上,过来凑热闹想看看自己宿舍号的曲多悄悄伸长了脖子看过来。
万众瞩目之下,只有商诀正襟危坐,面不改色地从郁绥手里接过他的杯子,慢条斯理地替他将盖子拧好,随后道“绥绥,慢点喝。”
之前并不怎么关注这两人的曲多暗暗吞了口口水,脑海之中忽然冒出来一个格外荒谬的想法。
他觉得商诀坐在郁绥跟前,像一个拼命彰显自己地位的正宫娘娘。
这他妈的,他怎么会有这么离谱的想法
而另一边的郁绥咳得惊天动地,半晌没缓过来,连脖子都因为过度用力染了层绯红。
他一脚踹上了商诀的椅子腿,用的力气太大,直接把商诀的椅子踹得挪出去了一点。
商诀淡淡晲过来,也没说什么,只是伸手拍了拍郁绥的背,帮他顺气“慢点咳,不用急。”
郁绥更生气了,他咳了好半晌,才憋出句话来“商诀,我昨天是怎么说的,那个词到底叫什么,你再给我说一遍”
围观的人面面相觑,但也抱着几分看乐子的心态,好整以暇地等着商诀还能说出什么话来。
这位习惯性语出惊人的主情绪明显低了下来,商诀侧过头来,浓墨般的黑发恹恹地耷拉在眉间,他狭长的眼尾勾勒出一抹很淡的阴影,朝着正在看热闹的众人瞥了眼,随即淡淡道“不叫同居,叫同寝。我们同寝的生活会很和谐。”
他转身收回了手,又递了张纸巾给郁绥擦被呛出来的眼泪,不料被对方抬手挥开了,商诀的动作卡在半空中,不情不愿又补充了句“之前也不叫同居,叫邻居。”
他将手收回来,强硬地将手里的纸巾塞到郁绥的手里,又道“我中文一直不太好,希望大家不要介意。”
众人此起彼伏地“哦”了声,还是一脸不相信,郁绥抬眼看到其中一个女生的脸,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从上边看到了几分
老母亲的慈爱
这可真是见了鬼了,一定是自己看错了,郁绥摇了下脑袋,刚想认真再看一下的时候,方才的那个女生已经消失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杀气腾腾的许岚。
这位美艳杀神今天没穿高跟鞋,但气势依旧,她扫视了一圈方才还闹哄哄的教室,这片狭小的空间瞬间安静了下来。
史晓明呆呆站着,许岚从他的手里接过了那份运动会报名表,卷成筒,懒洋洋开口发问“刚刚都站那儿闹什么呢”
“隔着几个班,其他班都安安静静,就你们班,吵吵嚷嚷的,鸡飞狗跳,怎么,是想在班里给我开个菜市场”
许岚手里的报名表砸在郁绥的书桌边沿上,整个班都静悄悄的,大家缩着脑袋,你看我我看你,活像等着被宰的鸡崽子。
许岚懒洋洋垂下眼,看着这群学生,没好气道“现在知道安静了啊,刚刚干什么来着。来孟杰,你来给我讲讲。”
孟杰僵着身子站起来,偷偷往后瞥了一眼,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好扯了个谎“老师我刚刚在卫生间,也没听全。”
许岚双手抱臂,眉毛微挑,眼神凌厉“真没看见”
孟杰头摇的像个拨浪鼓,毕竟商诀和郁绥已经被崔喜军棒打鸳鸯过一次了,作为郁绥潜在的好兄弟,他怎么可能出卖这两人。
许岚又将眸光挪向缩着脑袋的史晓明“班长,你来说。”
史晓明无奈地抬起头,纠结地要死,最后在许岚强势的眼神之下,脑子一转,蹦出来一个绝妙的回答“商诀刚刚在给我们讲他对于居住方式的几种理解,我们在帮他分析。”
说得这样冠冕堂皇,总不可能被骂了吧。
果然,许岚没再搭理史晓明,转而把目光挪到了商诀的身上。
对方之前在她课堂上表现的跟个智障一样,她到要看看,郁绥给他补课补了这么久,商诀到底有没有一点儿长进。
许岚倾身“商诀,刚刚怎么解释的,我听听。”
她话音刚落,郁绥就阖上了眼,攥紧了拳头,无声在桌面下挥舞着,试图恐吓商诀说点该说的东西。
对方闲闲晲了眼他的动作,唇角勾起一抹不甚明晰的弧度,站起身认认真真地回答起问题来“老师,我刚刚在将同居,同寝,还有邻居的区分。”
许岚的眉头皱起来“这有什么好区分的”
郁绥跟着接过话道“对啊,这都是常识,只有你一个人分不清,还闹笑话出来。”
商诀挑眉,隔着课桌的遮掩,拽了下郁绥的衣袖,动作轻飘飘的,却又难以被忽视。
郁绥没好气地瞪了下商诀,示意他多闭嘴,少开口。
许岚看出这两人的眉来眼去,也懒得再搭理,转头研究起手里的报名表来。
只见上边空空荡荡,只有零星几个项目有了名字,许岚又定睛一看,发现为数不多的几个名字里,有一半都是史晓明的。
火气噌的一下又飚上来了,许岚恨铁不成钢地扫视一圈这群兔崽子。
历届实验班在体育会上都是倒数第一,这没什么不好承认的,倒数就倒数了,好歹还留着个体育精神。
可往年的实验班,也没出现过这种不战而屈人之兵的事情,报名表发下来三天了,明天就是最后的截止日期,这张表别说填满了,就连个名字都看不见。
许岚笑了声,落在底下的学生耳朵里,阴恻恻的,像个活阎王。
“学习学的连点精气神都没了”许岚扬了扬手里的报名表“既然没人想来报名,那就我来指定吧,你们啊,也该多参加点项目,锻炼锻炼身体。”
她话还没说完,底下瞬间哀鸿遍野,宋臣年先举起了手,试图卖乖“岚姐,别了吧,我们这一个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哪儿能和体
育班的那群人比啊。”
许岚用报名表敲了一下他的脑袋“怎么就不能比了,宋臣年,有点志气,开学篮球赛的时候,郁绥不就赢过体育班了吗”
“再说了,我也不用你们体育班,要是我们班这次能进全年级的前百分之六十,我就答应你们一个条件。”
美艳杀神懒洋洋抛下诱饵,教室里果然一阵躁动,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总算来了点兴趣,交头接耳地讨论着自己能报什么项目。
郁绥胆子大,看见所有人期盼又有点胆怯的眼神,率先开了口“老师,这条件是什么啊,总该提前和我们说一下,好让我们有点动力。”
许岚不紧不慢走回到讲台上,双手撑着桌案“你们想要什么,语文单项的国庆作业豁免权够不够”
这奖励一出,全班瞬间沸腾起来,宋臣年和孟杰这样的活宝就不用说了,就连史晓明闻言,眼底都爆发出巨大的光亮。
要知道,许岚可是创造过在国庆留了14张试卷外加五篇作文六篇摘抄等惨无人道的作业量,在当年可谓是一骑绝尘,将其他老师的留的作业杀了个片甲不留。
“不仅这样,运动会结束之后,我可以带你们翘了晚自习,我们一起去外边的烧烤店庆祝。”
巨大的欢呼声从底下传来,先前史晓明求着都没人报名的运动会,转瞬之间填满了名字。
郁绥被许岚指定了一个最困难的3000米,宋臣年帮他拽上了了4x100和4x800的接力赛,每个人最多无个项目,他自己又添了个沙地跳远和1000单人赛,安排的满满当当。
宋臣年看着自己一身的肉,皱着脸,挑来拣去,最后选了铅球和跳高。
眼看那张报名表就要被填满了,商诀还是没动静,郁绥从史晓明的座位上回来,不由得瞥了一眼这人,问道“你不报一个项目吗,商诀”
商诀摇头“这些项目我之前没接触过,还是不要随便去了。”
他这话一出,郁绥又想起了商诀说的,他在国外被霸凌的那些日子,估计当时的商诀也像现在一样,孤零零地坐在角落,看着别人热火朝天的参与活动,自己却被隔绝在外。
郁绥心软了一些,试图带着商诀融入集体“那你去报个男子四百米吧,那个还有名额。”
四百米容易面目狰狞,被郁绥看见了会觉得他丑。
商诀摇摇头,委婉拒绝“四百米要拼速度,我身体不好,拼不过他们。”
郁绥思考了一下,换了个项目“那和我一起跑三千米”
三千米要跑很久,到时候出很多的汗,郁绥嫌他臭,肯定不愿意来扶他。
商诀又摇摇头“三千米要很好的耐力,绥绥,你知道的,我身体弱,也坚持不了那么久。”
他偷偷晲了眼郁绥的脸色,语气有些落寞“万一在场上摔倒了,我怕大家会和很多年前的同学一样笑话我。”
郁绥又将目标放到跳高上“跳高不错啊,你腿长,估计
能取一个不错的排名。”
商诀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扫了一眼比赛的时间安排。
跳高和郁绥的3000米撞时间了,这样他就不能去给郁绥送水了。
商诀断然摇头拒绝“我小时候被那群欺负我的同学从高处推下来过,对不起绥绥,但我有点害怕这个运动。”
郁绥只好作罢,两个人挑来选去,铅球的话,商诀受不了捧着一个脏兮兮的球半天,沙地跳远,他不愿意写字进沙子,跨栏他也不会。
郁绥险些暴走离开,他看着商诀挑三拣四的模样,恨不得把刚刚多嘴关心的自己给锤进地里。
教室里闹哄哄的,几乎所有人都围到了体委跟前报名,后排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风晃晃悠悠地吹进来,将窗帘吹得鼓鼓囊囊,在商诀的脸前飘拂,映出一截少年倾身的剪影。
商诀的头发被吹得有些凌乱,肤色冷白,发色如浓墨一般,衬得眸子也越发黑润。
他像是察觉到了郁绥的心思一般,缓而慢地靠近,眸光落到郁绥那双凌厉的狐狸眼上“绥绥,你很想在运动会上看到我吗”
郁绥没好气瞪了他一眼,眼尾下的泪痣染了层红“我才不想,你爱去不去,关我屁事。”
商诀抿着唇笑了下,凑近郁绥,嗓音压得很低“那绥绥,如果我去比赛了能拿到第一,你能不能给我一个奖励”
郁绥转过头,发现商诀这人,就是典型的给三分颜色就想开染坊的白日做梦型选手。
他眼尾微挑,狐狸眼中带着几分清亮,朝商诀扬了扬下巴。
这动作不显轻蔑,反而带着少年独有的骄傲与明艳,很是生动。
郁绥调侃着问商诀“就你还能拿第一”
商诀微阖的眼睫掀起来,衬得眉眼越发清隽,他压着笑点了点头“总该为了你试一试。”
郁绥来了兴趣,眼睛眯起来,漫不经心道“行啊,你要是拿了第一,随便什么奖励任你选。”
商诀的瞳仁染上笑意,朝着郁绥伸出了自己的小拇指,晃了晃,示意郁绥把自己的小拇指也伸出来。
“干什么啊”郁绥不明所以。
商诀将他的手拉到自己的大腿上,用小拇指勾上了郁绥的小拇指,牵起来,晃了晃。
商诀说“当然要和我保证啊,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是猪八戒。”
脑海之中兀地响起来一道啜泣的童声
“拉钩sang吊,一百年不许变sei变谁是”
“呜呜呜,最后这一句我不会。”
“笨死了,谁变谁是猪八戒,学会了吗。”
“学学会了,拉钩sang吊,一百年不许变,sei变谁是猪八戒那你真的会回来看我吗,你要是不回来,可就要变成猪八戒了。”
“我才不会变猪八戒,你等着吧,我不仅会回来看你,我还会帮你把欺负你的那群坏蛋给打跑。”
“哦哦谢谢你。”
记忆回笼,郁绥试着回想了一下那个哭哭啼啼没完的人的脸,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他垂眼看向自己和商诀牵在一起的小拇指,嗤笑道“商诀,你都多大了,还信这个。”
商诀不置可否,只晃了晃自己的手,催促郁绥和他盖章。
郁绥无奈,只好凑上前去。
尾指相勾,拇指相印。
指尖的纹路顺着肌理没入血脉,暗念膨胀,亲昵蔓延,在四肢百骸之上盛开出花。
商诀的力气很大,像是要把郁绥的指纹烙印在自己手里一样。
“礼成了,你就不能反悔了。绥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