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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8 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连载
    商诀远比郁绥想象的要重视这次会面,甚至于没有等到第一天清早,晚上十点钟,商诀带着穿戴整齐的郁绥匆匆回了一中的房子。

    坐在车子里的一瞬间,郁绥其实还有点懵,他的手指扣着身下真皮的座椅,唇瓣嗫嚅,干巴巴道“其实不用赶夜路回去的,明早出发也来得及。”

    商诀牵着他的手,五官轮廓隐在黑暗里,却显得更加深刻,他的语气是一贯的认真“不可以,还有很多东西还没有准备。”

    郁绥在心里嘀嘀咕咕,被商诀这么一衬托,感觉他对郁瑶很不上心一样。

    商诀牵着他的手,安抚似的捏了捏他的指尖“我想给阿姨留下一个很好的印象,总要让他知道,你选择的是一个很好的人,她才能放心吧。”

    话说的很有道理,郁绥也没再多嘴。只在商诀问问题的时候,一一解答。

    “阿姨喜欢什么花”

    “绣球,院子里的绣球花就是她最喜欢的,之前在老宅那边,养了很多品种。不过说起来,绣球真的很难养,和喝水机器没什么区别,一天忘记浇水,它就蔫吧了”

    “喜欢的颜色唔,肯定是亮色,倒没有什么最爱的,你要是想,不如穿个亮粉色”郁绥说着说着,忍不住侧头去看商诀,调侃道“你穿粉色估计也很好看,娇俏。”

    商诀并没有搭理郁绥的调戏,只默记下郁瑶的喜好。

    喜欢吃曲奇小饼干,蔓越莓蛋糕,还有菠萝味的奶油泡芙。不喜欢喝很烈的白酒,但会经常偷偷摸摸在家里开香槟,也算一个小酒鬼。最喜欢粉色和蓝色,郁瑶之前经常去拍卖会买一些蓝粉色的宝石来收藏

    三言两语之间,勾勒出一个娇俏又鲜活的小姑娘形象,商诀低敛着眉眼,看向本子里有关于郁瑶的种种描述,又看向眼神越来越亮的郁绥,心脏抽痛了一下。

    郁瑶离开人世时,统共不过40岁,还是那样鲜活又蓬勃的年纪,却要看着自己一点点枯萎颓朽,直到死亡。可除此之外,更加令她痛心的,大抵就是刚刚15岁的郁绥。

    她还没有看着他长大,没有看着他遇到喜欢的人,没有看着他拥有自己的家庭更何况,还有宋朗华那样恶心的吸血虫对郁绥虎视眈眈

    可郁绥当时才15岁。

    五指不自觉收紧,掌心里的纸张边沿因过度用力,变得皱皱巴巴,商诀的脸隐在阴影里,难以看得清表情,却能够清楚地让人察觉到他周身的悲伤。

    郁绥察觉到身边的人渐渐没了动静,不由转过头,想去查看商诀到底是怎么了,“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好半晌,身边的人才给出答案“在想,你和阿姨的关系一定很好。”

    “那肯定啊。”郁绥完全是郁瑶带大的,两个人关系怎么可能不好,这话说的像白痴,他这么想,很自然地这么说出口嘲笑商诀“你是不是太紧张了,大脑失灵,才会问这种蠢问题。”

    商诀这回依旧没吭声,郁绥

    觉得气氛古里古怪,还以为商诀被他说自闭了,贴心地凑过去安慰,拍了拍他的背“喂”

    他的话陡然卡住。

    薄薄的一层月光从窗户里透进来,照在商诀的脸上,像照亮了一块温润的白玉,郁绥骤然发现,商诀的眼眶有些红

    而月光下,那张单薄的纸页上,一大块儿字迹被泪水洇湿,只剩下了一片斑驳的墨色。

    冬天的绣球花并不常见,毕竟这花娇贵,东城的温度又早早飙到了零下,着实令它难以生存。

    但商诀不知从哪儿搞来了各个品种的绣球花,七八种颜色凑在一起,拼成三束花,乍一看五彩缤纷的,着实赏心悦目。

    不仅如此,就连郁瑶喜欢的曲奇小饼干,蔓越莓蛋糕也一并被放进了车子里,郁绥迷迷糊糊上车的时候,看到车子里摆放着的各种物件儿,人都惊了。

    别的也就算了,这家曲奇饼干郁绥记得要排好久好久的队,他往常都是翘了课的时候才能买到一两次,最近正值过年,店面都关了,商诀上哪儿买到的

    尤其是现在还是早上七点钟,树上的麻雀都没几只起床的。

    冬日里的水汽被冻成霜花,挂在光秃秃的树枝上,倒是成就了一番别样的风景。

    郁绥提起车座上的小饼干,满脸疑惑地看向商诀“我怎么记得这家店今天压根就没开门”

    商诀轻抬眼睑,扫了他一眼,语气平静“开了,拜托小张叔叔帮我去买的。”

    小张叔叔是这一次负责帮他们开车的司机,郁绥身子前倾,刚想和对方搭个话,后颈的衣领又被商诀拽住,怀里被塞了包还温热的蝴蝶酥。

    “这包是给你带的,放冷了就不好吃了。”商诀又递了瓶热牛奶过来。

    郁绥的注意力成功被转移,全身心投入了蝴蝶酥里,只是偶尔还忍不住瞥两眼前边开车的小张叔叔,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喜欢吃蝴蝶酥的,商诀拜托的吗可他也没告诉商诀,自己喜欢吃蝴蝶酥啊

    前排,司机小张眼神不自觉总偷偷摸摸向后瞟,不明白小少爷为什么撒谎是他去排队买的这些糕点。

    这分明是商诀凌晨五点自己找到糕点师傅的家,硬生生拜托人家烤了两份曲奇出来,哦,顺带听师傅说对郁绥有印象,又多加了一包郁绥爱吃的蝴蝶酥。

    真到了该邀功的时候,小少爷反而不说话了,小张司机摇摇头,觉得商诀还是太腼腆了些。

    车子一路往前,车轮碾过地上未化开的雪,溅起一片泥泞,速度却远比公交车要快些,往常一个多小时的路程只花了四十分钟,到达墓园时,还能看见看门的老头正在做八段锦锻炼身体,不住地朝着门口的方向张望,好像在等什么人一样。

    以往郁绥在这里一呆就是一天,车子里的温度又不高,郁绥干脆放了人走,打算带着商诀坐大巴回去。

    小张司机推脱不过,只好和他们协商,等他们想下山的时候提前给他打电话,方便来接人,郁绥这才点了

    头。

    商诀带来的东西有些多,好再都是小巧精致的类型,都装在一起,倒也不至于七手八脚忙不过来。

    郁绥手里没拿什么重物,那些东西都被商诀大包小包给揽走了,他只抱了一束鲜艳娇嫩的绣球花,慢吞吞地朝着山上挪着步子。

    今天天气难得的好,太阳高悬在天空之上,将天边照得澄澈透明,像块儿巨大的玻璃。

    山路并不难行,积雪早早被清理了个干净,郁绥一步三回头地给商诀介绍这里,不由走的慢吞吞,以至于老头兴奋地朝着他招手的时候,他还没反应过来。

    “小绥”老头停下八段锦的动作,朝着他招手。

    郁绥茫茫然朝他看过去,就见对方三两步朝着他的方向走过来,停在他跟前,眸光自他周身环绕了一圈,这才收回去。

    老头面上都是担忧的神色,但语气却是轻松的“今年怎么来的晚了这么多,我记得你这几年都是三十或者初一就过来,可给我担心坏了,我还以为你呸,大过年的,不说这些。”

    老头想要伸手拍拍他的肩,但又觉得没那么熟悉,思忖片刻又收了回去,只冲着他笑“快上去吧,你妈妈那里我打扫的很干净,不用担心。”

    老人的笑容温暖又干净,眼中是独属于长辈特有的慈爱。

    郁绥一开始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但从对方的三言两语之间,也大概猜到了对方的意思。

    老爷子怕他想不开,出了什么意外,这才一直朝着山下张望,就是在等他过来。

    胸腔涌过一阵热流,郁绥眼眶也有些发热。

    最早的时候,守园的工作人员其实不是这个老爷子,实在郁瑶去世半年之后,对方才调过来。一开始,对方看见他三天两头的逃课过来,还会不客气地教训他两句,等到了后来,听到同事提起他家里那些破事儿之后,就再也没有阻拦过他的行为,还会默默记住他过来的日子,偶尔询问他的身体最近怎么样,有没有再被欺负。

    “我没事的,爷爷,”郁绥和他解释,“今年今年过年我有了去处,家里还有长辈一直照顾我,所以才来的晚了些。”

    他侧开身,露出身后提着大包小包东西的商诀,“今天是带着我的同学一起过来的,麻烦您一直惦记着我了。”

    老头闻言,没再多说什么,只拍了拍他的肩,连说了几个好字,只是目光移到商诀时,感慨了下“不是那个小胖了啊”

    从前宋臣年也跟着来了好几次,除此以外,每次都是郁绥一个人过来,老头对此印象深刻,不免多问了句。

    郁绥点点头,将手里多出来的那份曲奇递给他,笑着解释“嗯,小胖最近有点忙。而且,我身边的人,也是很重要的人,我想让妈妈也见见他。”

    商诀的脊背挺得更直了些。

    两人向老头道别之后,一起往山顶的方向走了过去,四周没什么人,整个墓园冷清又空荡。

    按着记忆找到郁瑶,郁绥轻轻将手里的花放到了她的墓前,

    五颜六色的绣球花攒在一起,鲜艳又热烈。

    “妈妈,”郁绥伸出手,摸了摸眼前的郁瑶,眼里满是怀念“新年快乐。”

    商诀将手里的东西一同轻轻放下,垂眸看向那座黑色的墓碑。

    和其余人黑白分明的遗照不同,郁瑶墓碑之上的照片色彩鲜亮,和商诀从前在郁绥家里见过的那张照片很像。

    皮肤虽然苍白,眉眼却温柔又娴静,那双和郁绥如出一辙的狐狸眼中盛满了暖意,发色是很淡的粉。

    她打破了枯燥乏味的黑白,只想再生命的最后,给自己留下一抹鲜亮的颜色。

    郁绥站起了身,重新走到商诀跟前,牵住了他的手,带他走到郁瑶面前,语气认真地同她介绍“妈妈,这是商诀。”

    他在心里小声补充我上次跟你讲过的,是我喜欢的人,嗯,也是我的男朋友。

    “我带他来见你了。”

    商诀闻言,朝着郁瑶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神色认真又严肃“阿姨,您好,先要祝您新年快乐,随即冒昧介绍,我是商诀,是郁绥喜欢的人,同时,也是他现在的男朋友。”

    郁绥不好意思地偏开头,不住用脚尖提着面前的一块儿草皮,提着提着,就发现不太对劲

    嗯,商诀对着郁瑶,做了一份长达八分钟的自我介绍其中不仅囊括了他的家世,商诀甚至把小学几年级得过的奖也都一一报备了一遍。

    郁绥“”

    这是不是有点太夸张了。

    “很荣幸能有这个机会来见您,也很荣幸能成为郁绥喜欢的人,我知道您或许对我是男生这一点或许并不那么满意,我也知道我还存在着很多的不足,但我一定会尽我所能,努力达到您的标准与要求。”

    “您可以放心的是,只要我在郁绥身边一天,就绝不会再让他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也不会再让他像从前一样,孤零零地把自己封闭起来”

    郁绥可从来没跟郁瑶说过这些,总不能让人到了地底下,还让他妈操心,郁绥赶忙给了商诀一脚,警告他“少说这些有的没的。”

    商诀被迫刹住了车,还想再说些什么时,已经没了机会,郁绥大喇喇坐在地上,对着郁瑶絮絮叨叨。

    “妈,你别听他胡说,我过得明明很好,宋臣年还一直陪着我呢。”他心虚地摸了摸鼻子,然后指了指商诀“不过别的商诀倒也没说错,他对我真的挺好的,也很尊重我。”

    “听说你喜欢粉色,他今天还特地换了粉色的衣服,虽然没那么好看吧,但你忍一忍,好像也不是不行”

    冬日里特有的冷风吹过,林间的松树被吹得哗哗作响,树枝上的雪跌落下来,发出不小的动静。

    商诀侧过脸,发丝被吹得略微散乱,背后是一圈毛茸茸的光晕,将冷冽的眉眼衬得柔和了不少。

    如郁绥说的那样,他今天难得穿了身浅粉色的卫衣,衬得肤色更加白皙,也冲散了身上那股生人勿进的冷淡。男生的脊背挺得很直,身量极

    高,已隐隐有了男人那样坚硬的骨骼形状,却在这时,依旧掩盖不住身上忐忑不安的孩子气。

    风好像吹得更大了一些,却并不强劲,柔柔绕过两个少年的身边,卷起一阵松香气味。

    郁绥坐在那里,感受到这阵奇妙的风之后,抬头看过去,只瞧见了松树林间一片被模糊成团的光晕。

    他的手指蜷缩了下,喉间发紧,朝着那团光晕起身。

    冥冥之中,他感觉,郁瑶现在就在他的身边,就好像,她也从未离去。

    “所以,您也喜欢商诀吗”郁绥朝着那个方向嗫嚅出声。

    回应他的,是风过林梢,又一阵树叶哗哗作响的声音,轻快又温柔。

    郁绥闭着眼,额头抵在郁瑶跟前,有温热的液体轻轻淌出来。

    “我好想你啊,妈妈。”他的声音飘散进风里,又消弭不见。

    两个人在山上待了很久,大多数时候,都是郁绥对着郁瑶在絮絮叨叨,商诀守在他的身边,像一个安静的倾听者,只是眼神难掩心疼。

    等到郁绥口干舌燥,下山去找看守的老头讨口水喝时,商诀从怀里悄悄拿出了几页纸。

    火舌将纸张一点点吞没,点燃的浓烟袅袅散在空气里,一阵烟熏火燎,商诀被呛得咳了好几下。

    “这是我写给您的保证书,也是我对您许下的承诺。”

    “虽然不知道您能不能看到,但到底是我的一份心意,也希望,可以让您安心。”

    “郁瑶阿姨,您是个很好的母亲,给予了郁绥很多很多的爱。从前我时常羡慕,也有嫉妒,更疑惑他为什么会是这样的性格。但和他相处的时间越久,我就越能明白,因为他成长在您的无私的爱中,所以自然会变成一个很好很好的人。我不会侵占您对郁绥的爱,只会将您对郁绥的爱延续下去,让他继续活在爱里。”

    “希望以后,我能够常常跟着郁绥来见您,也分担一点您的孤独。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叫您一声妈妈。”

    “商诀敬上。”

    最后一点火舌消失殆尽,纸张湮灭成灰烬,飘散在空气里。

    商诀跪在地上,对着郁瑶磕了三个头,间隙很长,力道也很重。

    郁绥回来时,就看见商诀的裤子上沾了一片灰褐色的土渍。

    这人坐在简陋的报纸上,不知道在捣鼓些什么东西,却没有在意身上的脏污。

    他不由满脸问号,商诀这种洁癖怪怎么突然转性子了

    “你身上味道怎么怪怪的,刚刚烧什么东西了吗”郁绥耸了耸鼻子,表情更加奇怪。

    “没有。”商诀想也不想地否认。

    “难道是我鼻子出什么问题了吗我分明闻到了。”郁绥再问。

    商诀抬手,随手指了个方向,用借口拖延“刚刚有人上来,可能是烧了一点纸钱吧。”

    郁绥朝着那个方向看过去,一片荒无人烟“不可能啊,我刚刚上来的时候,一个人都没看见,再说了,墓园这么大,气味怎么可能飘到我们这里。”

    商诀抬起眼睑,表情不见丝毫破绽“那我也不清楚了。”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郁绥逼问。

    商诀的声音在寒冷的空气里有些失真“没有。”

    “那为什么奇奇怪怪的”

    “崽崽,再问就亲你了。”

    郁绥“”

    郁绥“”

    郁绥“商诀你是臭流氓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