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阳惊魂未定地急喘,他同时也有些茫然,无论是身后的胡瀚予,还是身前的季瑜,他都不知道对方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在这数千米深的深海下。
而且洛景呢江阳不安地环顾四周,为什么本该守护在他身侧的洛景不在
“或者说应该叫你另一个名字。”胡瀚予的声音再次响起,他走到江阳身边,神色凝重地看着季瑜,“商启。”
“请便。”季瑜彬彬有礼道。
他脸上依然带着温和的笑容,跟初见时一般,但这一刻,江阳突然感觉不寒而栗,仿佛冥冥中想通了什么,他颤抖着声音说“霍川也是你”
记忆中霍川站在尸山血海的船舱上,冲着江阳微微一笑的一幕,带给他的心悸跟此刻季瑜带给他的恐惧感几乎一模一样,虽然他们年龄样貌都对不上,但江阳就是觉得,他们是同一个人。
“唔,我上一个身份好像用的是这个名字,不好意思,记不清了。”季瑜微笑道。
“全都是你做的”江阳喃喃道。
他恢复完全的记忆中已经得见,全船七十余人在船只沉没前就已经全部死亡,只除了霍川,而在与陆时鸣的交战中,江阳最后所受的致命一击也并非来自于凤火,而是那道借着阴云遮掩的黑火,来自于霍川,来自于眼前的季瑜,来自于商启。
季瑜仍然是以人类的模样映在江阳眼中,但这一刹那,他仿佛从季瑜身后看到了一个巨大的黑影,那是一只展翼的黑色巨鸟,与他第一次在东海一中的碎片空间中所看到的图腾如出一辙,那是玄鸟。
“你想起来了。”季瑜轻轻叹道,“本想借陆时鸣之手除掉你,但我用那么多人枉死的怨气去干扰他,他竟然还能保持一丝理智,最后还得我来亲自动手。”
他仿佛只是在抱怨今天下雨那样抱怨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但江阳却是忍不住退后一步,他从未有一刻像此刻这般恐惧。
“但即便是这样,你也没能杀死他。”胡瀚予扶住江阳的肩膀,将其带到自己身后,冷嘲道,“功亏一篑的感觉如何你对此应该很有心得了吧三千年前是,现在也是。”
“你好像觉得你们已经赢了。”季瑜脸上仍然带笑。
胡瀚予正要说话,下一刻,镇海铜柱的方向突然传来一阵震动,比之前浮岛上的都要剧烈,石块轰隆着从溶洞顶部滚落,而伴随着震动一起,一股狂暴的灵力从镇海铜柱底部喷涌而出。
胡瀚予面色当即一变,未等他做些什么,一道黑火呼啸着从前方袭来,胡瀚予抬手张开灵力护盾抵挡,但黑火在撞上护盾后却又倏地分裂,绕过他,直指他身后的江阳。
胡瀚予手中现出一枚漆黑的甲片,周身灵力蓦然暴涨,他将黑火再次挡下,随即变幻回白狐原身,疾冲向季瑜的方向。
季瑜身边现出更多的黑火,火焰如流星一样不断从空中坠下,白狐在其间灵活地躲闪,眨眼间就已经逼至季瑜身前,季瑜闪身躲开,散开的黑火再次
聚合,形成一只巨大的火掌,悍然向白狐砸去。
胡瀚予用麒麟甲的力量硬抗住黑火的威势,穿过封锁的火网,向季瑜急追而去。
二人在溶洞内追逐交战,江阳正想要帮忙,但震动仍在继续,大地出现蛛网样的裂纹,其中一道裂纹正蔓延到江阳脚下,他回头看去,发现在所有裂纹的正中,镇海铜柱的方向,大地几乎已经破碎,轰然一下,犹如到了某种临界点,伴随着愈加汹涌的灵力狂流,镇海铜柱猛地下沉了一下。
江阳瞳孔一缩,他感觉到了,那种狂涌的灵气,正是每回连通大荒世界时奔涌出的古荒灵气,难不成
“果然是这样。”胡瀚予也注意到了镇海铜柱的异动,他在与季瑜交战的间隙说,“极渊就是与大荒世界的天然连接点。”
“不不,准确地说是正在愈合的断点。”季瑜一边闪躲胡瀚予的攻击,一边还有闲心解释。
“颛顼那帮人想绝地天通,将古荒世界一分为二,他们确实成功了,但空间也有自我修补的能力,就像续接上的断肢会重新连接,在我三千年前试图重连人世与大荒世界后,两界就开始自我愈合,而归墟作为万水归源之处,水又是天然的空间连接媒介,在断点续接愈合时,自然是从这里最先开始,极渊,以及整个归墟秘境,就是由此产生,只是最后陆时鸣搅局,我未能真正成功,两界也就没能真正重合,但归墟跟大荒世界建立的联系却并未就此断绝,古荒灵气不断从极渊底部涌入,归墟海域因此变得汹涌危险,你们都以为敖宸在此建立镇海铜柱是为了镇压归墟危险的乱流,实际上他是在封印禁绝两界重合的趋势。”
季瑜说话时并未放低音量,他似乎刻意要说给某人听,说完后还笑眯眯地看了江阳一眼。
江阳瞬间意识到了他的言下之意,镇海铜柱是为了封印两界重合的趋势的话,那么此刻镇海铜柱的下陷,灵气的狂涌,就一定是这种封印开始松动的征兆。
虽然不知道镇海铜柱为何会突然出现这样的变故,但在季瑜说话的这短短片刻,镇海铜柱就又一次下陷,柱身的阵纹也显出些岌岌可危的不支,若是封印完全破碎,这会不会彻底打破两界的壁垒还未可知,但狂涌的灵气一定会瞬间摧毁归墟海域中大半的水族生灵。
江阳心念急转,他收回本来要加入战局帮助胡瀚予的脚步,变幻回百米长的巨大龙身,盘绕在镇海铜柱之上,他以自己的身体和灵力来阻止封印的破碎。
震动稍缓,却仍未停止,即便是昔年的敖宸,也是耗时数百年的时间才修成了这样强大的封印阵法,江阳此刻用尽全力也只能做到延缓它破碎的趋势,若仅仅只是如此,局面尚可以挽回,只需要他坚持足够长的时间,待到救援的人过来,将铜柱上的阵法修补,归墟自然安然无恙,可一切的罪魁祸首正在此处,毫无疑问,季瑜来到这里就是想杀江阳,就像他二十九年前做的那一切。
江阳在苦苦支撑着镇海铜柱,胡瀚予也并不轻松,缉妖司中他就与季瑜有过一次交手,只是那时的季瑜用的都只
是人类的法术,而且或许也是有意示弱,以自己的负伤来进一步加剧人族与兽族的仇恨,他前后两次表现出的实力天差地别,若非胡瀚予已经拿回了麒麟甲,恐怕数招间就将落败,但即便有麒麟甲,他也只是能堪堪能够应付季瑜,短时间内难分高下,更无法去回援江阳。
持续的小幅震动中,落石不断从洞顶滚下,砸到江阳身上,他不敢躲避,也不敢松开镇海铜柱,只是被砸痛时,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胡瀚予心内焦灼,出招的频率不自觉加快,季瑜似乎窥见了他的焦急,突然对他微微一笑,一道黑火以刁钻的角度射出,胡瀚予下意识地避过,但随即又意识到不对,回头时,就见到那黑火径直击向盘绕在铜柱上的江阳。
他当即就要用法术去帮江阳抵挡,可季瑜戏谑拖长的声音又在身后响起“你在看哪里小狐狸”
胡瀚予瞳孔一缩,又一道黑火从身后向他袭来,他射出法术帮江阳挡下那一击,自己则被黑火击中,轰”一下撞到墙壁上,腰腹部现出一道焦黑的伤痕,他吐掉嘴里的血沫,死死地看着季瑜说“沈清序也是你。”
“沈清序不记得了。”季瑜微笑道,他的语气都是轻慢和不在意,“我倒是确实以人类的身份接近过你,都说狐狸狡猾,你倒是很天真呢,嗯小狐狸”
胡瀚予脸孔微微地扭曲,兽牙呲起,显出一股无与伦比的怒意,他不顾腰腹部的伤势,再次向季瑜疾冲。
九尾妖狐磅礴的妖力向季瑜袭去,胡瀚予幻术与法术齐出,在黑火中穿梭突袭,季瑜不紧不慢地抵挡,至始至终,他都显得游刃有余。
负伤拖慢了胡瀚予的行动,他本来就只是勉强能跟季瑜战平,此刻在怒火加持下攻势虽然仍然迅猛,但很快,他的颓势就越来越大,又有几道黑火击中他,胡瀚予白色的皮毛被烧得块块黑斑,焦灼的皮肤下现出淋漓的血肉。
在又一次被黑火击中后,胡瀚予重重地撞在岩壁上,他吐出一大口鲜血,挣扎着想要站起,却终究是无力。
季瑜没有去补刀,自然不是大发善心,只是相对于胡瀚予,江阳的优先级一直都更高一点。
在江阳因为恐惧而缩紧的瞳孔中,季瑜向他一步步走来,黑火不断在他身后燃起,形成无数个大大小小的火团,江阳依然见识过季瑜的攻击手段,很快这些漂浮在空中的黑火都将向流星一样砸下,火焰将将他包裹,鳞片被灼烧的痛苦从久远的记忆中传来,他控制不住地颤栗,却仍然不敢松开铜柱,独自逃离,因为他一但松开,就是无数水族的灭亡。
季瑜对江阳露出一个笑容,仿佛是临终的道别,黑火就要砸下,可下一刻,季瑜仿佛突然察觉到了什么,火焰散去,他抬起头看向江阳的后方。
铜柱后侧的黑暗中,洛景一步步走来,他看到溶洞内的局面,阴沉着脸质问季瑜“我跟你谈好的合作可不包括这一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