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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93 章 陆时鸣
    江阳坠入一片无光的黑暗中,裹挟着让他无法自控的灵力乱流消失了,他却仍未落到实处。

    又或者,这里根本没有实处,就像是虚无混沌的宇宙,江阳漂浮在这空茫的黑暗里,周围空无一物。

    江阳下意识地蜷缩起身体,黑暗沉寂的环境让他害怕,他试探着叫了一声“有人吗”

    没有回应,声音消失在黑暗里,与虚无同化。

    江阳将身体缩得愈紧,但随即,他又将身体伸展,将龙躯变幻到最大,在黑暗虚空中游动,试图寻找边界和出口,或任何虚无以外的实物。

    他好像走了很久,很难判断,这里没有光亮,没有声音,没有任何可供判断的参照物,他一直走到筋疲力尽了才停下,抬头观察四周,仍然是空茫的黑暗,跟他一开始所在的地方没有任何区别,就好像陷入了一个永远走不出去的迷宫,他一直在原地踏步。

    江阳幼年时住在龙宫中,虽然宫殿很繁华恢弘,也有着那样多的侍从,但每到夜晚,繁华与喧闹褪去后,宫殿就变得寂静又空荡,洛景总是哄着他睡觉,因而江阳也一直不觉得有什么,直到某一次他半夜意外醒来,发现周围空无一人,漆黑一片,他下意识地去叫洛景,没有人回应,他又想出去找,但黑暗中看不清路,而且那时他还那样小,拇指粗的一小条,而寝殿那样大,他跌跌撞撞,在浩大无边的黑暗中怎么也找不到出去的路,害怕地大哭。

    最后洛景赶了回来,抱着他哄了很久,并且以后就算夜里不在,也都会为江阳留一盏夜灯,殿外也有值守的侍从。

    后来江阳慢慢长大了,渐渐发现幼年时对他来说大到有些可怕的寝殿其实并没有那么大,现在的他若是变幻为体型最大的原身,寝殿都拥挤得有些装不下了,因而他觉得自己已经不会再害怕黑暗,害怕一个人独处。

    可此刻他坠入这不知名的空间缝隙中,就好像又回到了幼时,哪怕他的身躯已经有百米长,但他依然很小很小,跌跌撞撞,找不到路。

    他想要大哭,可即便是哭泣,洛景也不会再像幼时那样赶来了,这不是无心的过失,短暂的离开,他是在江阳面前,做了那个选择。

    他没有选他。

    江阳团起身体,这一霎那,他有些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恢复记忆后,他以为他是敖晟,是被人精心照顾、珍爱,奉若珍宝的小珍珠,可他却又好像仍然是江阳,那个没人想要的累赘,夜里因为担心自己会被丢掉而偷偷躲在被窝里哭的人类小孩。

    陆时鸣爱他吗他以前好像很确定,但现在突然又不太确定了,就像他以前也觉得洛景爱他。

    一切的一切,都像是火柴燃起时的一场幻梦,温暖,光明,与爱意,他或许从来没有真正拥有过,他愈发努力地想要抱紧什么,可最后却只能抱紧一团黑暗与虚无。

    冰冷包裹了他,由内而外,将他的思维冻至麻木,他没有哭,一直没有哭,他的眼睛里没有一滴泪水,只是很空,像是一具徒有其型的空壳,他一

    动不动,在这虚无黑暗中随波逐流。

    他不知道他将在此漂流多久,一千年,两千年,或者是永远,他不去想这件事,他什么都不想。

    可偏偏有东西要打断他,不让他这样放空麻木,江阳下意识地生气,呲起牙齿,但突然又怔怔的,看向自己的胸前。

    他变幻回人形,拿出那枚被自己藏在身上的凤翎,凤翎在他手上散发微弱的光亮与暖意,太过微不足道,以致于江阳此前甚至完全忘记了它的存在,可这暖意在加重,光在燃起。

    金红色的荧光在凤翎周身汇聚,像是穿过浩大宇宙的银河,在虚无黑暗中形成了一条渺茫的光路。

    光在朝前蔓延,江阳怔怔地看着,他看到这渺茫的光线没入远方,黑暗的深处,再看不见踪影,可很快,他又在更远的地方看到一线光点。

    很微弱很微弱的一点,可就像是混沌初分时乍现的那道光明,它越来越炙烈,越来越浩大,黑暗被不断逼退,在忽然某一刻,凤翎上散发的光线与那一点汇聚连接,霎时间,光焰爆发,如海潮一样向江阳涌来。

    凤鸣在光中隐现,随着光盛大而至,将江阳包裹,不,更像是拥抱,江阳突然感觉自己被人抱住了,他抬起头,陆时鸣全身燃着金红的焰光,在盛大的光海中将他抱紧。

    温暖,光明,与爱意,以真切的热度,将虚无的坚冰所溶解,化作奔涌的水流,从眼眶落下,江阳突然就开始大哭,他哭着抱住陆时鸣,一句话不说,只是大哭。

    他其实也不需要说什么,他的委屈,难过,害怕,陆时鸣全都明白,他愈发用力地抱紧江阳,在他耳边不断重复“不用怕,不用怕,我在。”

    他很想就这样一直抱紧江阳,可犹如某种时限将至,陆时鸣看了眼身后,前来此处的光路,他微微松开江阳,用手指擦了擦对方的眼泪,温声说“空间很快会重新开始闭合,闭合时会生成一股灵力旋风,风会带你回去,不要怕。”

    “你不走吗”江阳仿佛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看向陆时鸣的身体,陆时鸣周身燃着金红的焰光,可这焰光并非是法术所致,而是他的身体正在这焰光中燃烧。

    江阳眼中突然浮现出一股恐惧,他手指用力地抓紧陆时鸣。

    陆时鸣温柔地看着他,再一次地将左耳的羽坠摘下来坠到江阳耳旁,许诺说“我将穿越万劫,在你最需要的时候,我一定会回到你身边。”

    光开始熄灭,黑暗再次涌来,空间闭合的旋风开始生成,江阳在原地几乎有些站立不稳,可他仍然死死地抓着陆时鸣,但火焰烧得越来越快,他刚才还能真实地抱紧陆时鸣,突然一下,他手里的真实化为不可触的虚影,他随即被风卷起吹向远方。

    他竭力在旋风中稳定身形,想要回去,可回去也什么都没有了,陆时鸣在他眼前燃烧着,他的人形消散,火焰中现出一只艳丽的火鸟,凤凰发出了此世的最后一声凤鸣后,在空中化为无数破碎的光点。

    他此生的命运已然燃尽,可那最后一缕未灭的灰烬却仍然温

    柔地朝江阳涌来,化为最后一股助力,将他推向光明的远方。

    江阳闭上眼,好像突然就失去了挣扎的力气,他被光海包裹,却坠入另一重黑暗。

    不知道过了多久,江阳再次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家里的卧室中。

    江阳看着眼前的房间家具,愣了愣,这是他的卧室没错,他在陆时鸣家的卧室,可整栋房子不都被毁了吗他眼前的这些又是从哪来的呢

    他坐起身体,注意到被他堆到窗帘下的一摞暂时不用的课本,课桌上贴的新学期课表,一切都跟之前一模一样,仿佛这段时间的一切,都只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境,这里没有被毁去,他也从来没有离开过。

    江阳起身走出房间,走廊的布置也跟以前一模一样,主卧的房门开着,但没有人。

    江阳走进去,他第一次进陆时鸣的房间,对这里不太熟悉,但他在其中看到很多熟悉的痕迹,被妥帖叠好的被子,分门别类的挂在衣橱中各季衣物,放于床边像是睡前会翻阅的书籍。

    一切都真实完好,让江阳不自觉产生一刹那的恍惚,愈发地不确定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虚幻。

    他突然听到了一些动静,来自楼底,江阳心中冒出一股期盼,他快步走下楼梯,期待地看向站在客厅中的男人身影,却在对方回头时落空。

    “醒了”胡瀚予抬头看着江阳,他穿着常服,可还是能看出衣物下各种包扎的痕迹。

    他是兽王,有麒麟甲在手,没有什么能这样轻易地伤到他,只除了那段险些被江阳以为是梦境的记忆。

    “小龙君醒了要喝杯咖啡吗”窦元从厨房中走出来,拿着一壶刚泡好的咖啡。

    江阳没回答,他怔怔地看着这两人,像是还没醒神。

    胡瀚予倒了杯咖啡,自顾自坐到沙发上,简短地跟江阳讲了下情况说“你坠入空间裂缝后,商启打开大荒通道,拿回了自己的始凤翎,陆时鸣在东海上与他交战,鏖战三日后,将其暂时击退,然后又冲下极渊去救你,人类在此期间和水族一起布下阵法,用镇海铜柱残存的部分暂时将通道封印,商启也正在休养伤势,我们还有时间。”

    江阳愣愣的,过了好片刻,他才说了一句“那老师现在在哪儿”

    胡瀚予喝咖啡的动作一顿,他跟窦元对视一眼,还是由他来开口说“击退商启,陆时鸣也已经身负重伤,他再强行破开空间”

    胡瀚予又顿了一下,但还是看着江阳,道出实情。

    “他进入了涅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