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年末,年终总结、年会和穆正松的寿宴都凑在一起,穆山显这阵子格外忙碌。不知不觉,主线任务的进度已经推到了85。
017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四年长跑、初恋、长期被ua有心理障碍,这些buff叠在一起,楚缜这种最会拿捏人的花花公子看见了都要退避三舍。
正常情况下,分手后一年半载走不出来的实在是太常见了,尤其是对谢景这种天之骄子配置的人来说,因为他们从小到大做什么都顺风顺水,却只在感情上跌了这么惨痛的一跤。
不想承认但又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失败,那种自尊被打碎的痛苦,会让人反反复复地陷在想要粉饰太平的陷阱里。
但谢景的忍痛力实在超出常人。
剩下的那15,与其说谢景余情未了,倒不如说是前任的阴影还笼罩在他的头顶。每当谢景想要做什么的时候,脑海里就会响起对方的指责。
有吗我不觉得,是你太敏感了吧。
“我真的很怕你哭,就好像你一哭我就必须认错,所有人都要让着你。”谢景,你不觉得这很没道理吗
他甚至能回忆起发生的场景,甚至是严正洲的语气。就像训狗一样,让他听到固定的指令就会下意识地暂停、退却。
为了脱离影响,谢景这段时间努力社交、正常工作,一点点拼凑回那个完整的自己。
但之所以有成效,大多还是因为穆山显陪在他身边。
穆山显从不评判他做的对还是错,也从不指点他应该往哪里走。他对谢景的人生漠不关心,闲则聚忙则散,但是谢景总是能时不时地从他那里获得能量和安慰。
比方说,他看到路边在挂一串风铃,谢景会站在店门口看很久都犹豫不决,然后回头问他“可以吗”,但穆山显不会说“可以”或者“不可以”,他只会说“是你会喜欢的样式”。
他默认谢景有自己决定的能力。
于是谢景买下了那串风铃,挂在了穆山显办公室门口。
其实那串风铃只是装饰品,是发不出声音的,但是风一吹,就能看到风铃在飘荡,安静又漂亮。它在风中重生。
穆正松这次的寿宴办得确实轰轰烈烈,金铃市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几乎都收
到了他家的请柬,连启元的老总也拿到了两张。
对于穆山显的安排,楚缜很是不解。
严正洲连续搞砸了两桩生意,虽然上头的领导对他很不满意,但说到底严正洲还是公司的骨干,老板还是想给他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更别提大家都知道他前男友是谢家的独子,而穆谢两家这段时间又走得格外近
用脚想想都知道启元的老总会带谁来。”楚缜一边清点数目,一边在电话里抱怨,“老穆,你对我这样也就算了,小谢长得那么漂亮,性格还那么好,这你也坑你良心不会痛吗
穆山显正在翻阅清单,漫不经心道“金铃市就这么大,他们迟早会碰上。”
楚缜
虽然竞标失败,但启元一直在他们合作商名单之中,而且以前合作还算频繁,要不然严正洲也不会来找他,谋求“互惠互利”。
只不过是看穆山显面生,以为是个新手才有所轻视,没想到一脚踢上了铁板。
但给个教训足够,毕竟是老牌企业,在本地的行业还有几分重量,没必要闹得太难看。“还有事么”他说,没事挂了。
等会儿楚缜连忙把人喊住,说话扭扭捏捏的,“那个”这个语气,听起来不像是好事。
穆山显正准备挂断,楚缜却已经先他一步说出了口。
“你也知道的,小谢一开始不是宋朗给我介绍的吗虽然被你半截不截地截胡了,当然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他不忘申明,“但毕竟我也是要脸的嘛,所以他们问的时候,我就只说还在接触,还是朋友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穆山显冷漠拒绝了。“你撒的谎你自己圆。”
“我又不是真的说要追小谢,你急什么。”楚缜啧了一声,这才坦白了他的目的,“其实你什么都不用做,就是今天晚上离小谢远一点,别那么亲密,不然我老脸往哪儿搁
话音未落,嘟的一声。
穆山显直接结束了电话。
傍晚,蓝宝石酒店附近的停车位陆陆续续地停满了车辆,服务生来来往往地迎送宾客,从匆忙的步伐就能看出这次寿宴的热闹。
谢景和爸妈从车上下
来时,外面正在下雪。他伸出掌心,接了片雪花。
一月初下雪,在金铃市也是非常罕见的。谢景记得自己小时候每年这个时节都会下一场大雪,厚度足以埋过他的鞋子。
但这几年来冬天越来越暖和,这样大的雪就是可遇不可求了。
小景。宋秋萍在远处朝他招手。
谢景把刚接到的雪花捻化,快步跟了过去,“来了。”
他们登记过后,先去了后面的会客厅。
寿宴在即,又逢新年,穆正松也从青鸿山疗养院回来了。
谢景一进去,就看到一位白发银烁的老人,他穿着一身老式西装,撑着拐杖,虽然年迈,但身量颀长,即便有年轻高大的孙儿站在他身旁,也丝毫不逊色。
谢景一看就惊住了。
因为穆老爷子和穆山显看着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这话或许听起来有些夸张,但两人并肩站着的时候,就像是复制粘贴。
穆正松和穆山显听到来客的动静,回过头来,那眉眼和高挺的鼻梁一眼就看得出他们是一家人。
穆正松脸上刻着几条深深的皱纹,皮肤上已经出现了些许老人斑,但眉毛却依旧浓厚,看着精神气十足。都年过八十了,还能有这个劲头,可见确实有福气。
宋秋萍也是许多年没有见到穆老爷子了,上前客客气气地打了个招呼。
穆正松态度始终不冷不热,这点和穆山显倒也相像,只是看上去脾气比他孙儿还要古怪些,宋秋萍说完后,他才抬眼看了眼谢景。
老人的目光锐利,还带着些许审视,看得谢景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穆山显提醒了一句,他才赶紧问好“穆爷爷。”
声音里带着肉眼可见的紧张。
小老鼠见了老黑猫。
穆山显若有似无地笑了笑。
等到宋秋萍一家走后,穆正松难得没有挑剔你小子眼光跟你妈一样,不错。穆山显没有回答。
宴会厅里摆了二十多桌,好在地方足够宽敞,容纳几百号人也不显拥挤。谢家座位旁边也是名门望族,几家平时来往不少,少不了话题聊。
平辈里有人带着女儿出席,那孩子还小,需要父母抱在怀里,年轻小夫妻也是刚当
爸妈没多久,坐一会儿妈妈就累得腰酸背痛。谢景看她十分辛苦,就主动提出抱一抱孩子。
那小孩儿也是神奇,一到他怀里就不哭不闹了,咯咯地笑。
这个年纪的孩子没什么自理能力,口水流出来弄脏了他的手,谢景没有在意,倒是妈妈很过意不去,把孩子重新接了过来。
小女孩的祖父也惊奇“我们家囡囡谁抱谁哭,他爸爸都不行。”宋秋萍笑道“他经常去做公益,那些地方呀好多小孩儿,都亲他。”
“那倒是难得。”对方点点头,小谢也该早点定下来,孩子还是自己家的看着可爱。话音落下,谢景父母的脸色明显淡了淡。
谢景虽然算是公开出柜了,大家都知道他谈了个“对象”,但说到底都觉得男人和男人不稳定,年轻时玩玩还好,但真要成家立业,还是要找个合适的女人结婚。
谢景客客气气地说缘分强求不来,如果有当然好,没有单着也行。宋秋萍闻言,看向儿子。
这句话相当是隐晦表明,自己是单身了。
那年轻妈妈也知道谢景的性取向,怕她公公再说些什么让人不高兴的话,连忙岔开了话题。
等这页揭过后,谢景起身去了趟卫生间。
水流哗啦哗啦地从他手心流淌过,冲掉了上面沾染的泡沫。谢景听到不远处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下意识抬头。
但来的不是穆山显。
是严正洲。
灯光强烈晕眩,仿佛时空错位,那天走进来递给他一包纸巾的是他曾经的爱人,这之间所有的曲折都没有发生过。
谢景缓缓直起身,擦了擦手。
但他现在不需要了。擦身而过时,严正洲忽然拦住了他。
这么久没见,”他看向谢景,语气平静,“不打个招呼
谢景没有回答。
没得到回复也没关系,严正洲自顾自地问“好久不见,最近过得好吗”半晌后,谢景点点头,“还可以。”他看了眼手腕的表,从语气到动作都非常客套疏离,“我先回去了。”
这么着急有谁在等你吗
谢景不想和他闲聊这么多,直接向外面走去,可是没
走几步就被严正洲拽住了手腕。那力道,用攥来形容也不为过。
谢景因为体质不好,和许多运动都无缘,单论力气他绝对挣不开。他皱了皱眉,松手。
严正洲仿佛没有听见,怔怔地看着谢景的脸,试图在上面找到熟悉的痕迹。可是谢景不会对他皱眉,不会对他这么冷淡,也不会见面后连多聊一句都不愿意。
他张了张唇,沉默半晌后,终于说出了那句他最想说的话你怎么这么狠啊
分手后他偷偷回过公寓,但是只看到大门敞开着,戴着施工帽的中年人进进出出。那些他们共同的设计都被一块块地敲掉,一丝不剩,严正洲在那一刻才意识到谢景的狠心。
谢景没有回答,他却越攥越紧。
“我们谈了四年,认识这么久,你一点留念都没有吗你知不知道这段时间我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着,一闭上眼就都是你的影子。
一闭眼,想到谢景一点都不爱他了,可是距离他们分手也不过近两个月,严正洲心里就腾起一股莫名的愤怒。
愤的是谢景不要他了的事实,怒的是谢景竟然真的敢这么做。
谢景试图把手抽回来,但严正洲紧紧绞着不让他动,他深呼出一口气“留念已经不重要了,我承认一开始我也走不出来,但是那又怎么样呢重要的是要往前走。正洲,我不适合你,你也不适合我,我们已经用四年的时间证明了这点
所以别再往回看了,向前走吧。
严正洲一怔,谢景趁机挣脱,快步走了出去。洗手间又恢复了安静。
严正洲靠在冰凉的墙壁上慢慢地往下滑,说不出此刻是什么感觉。
以前有谢景在的时候,出差他会提前打理好一切,约会他会订好电影票;生气他会抱着自己安慰,高兴的时候谢景陪他一起笑,笑得两个卧蚕都弯弯。
可是有一天,谢景突然不爱他了。
他感到了寂寞、怨恨、不甘,但真正填满他的,却是空虚。
就好像他只是谢景这段感情买一赠一的附属品。谢景买的是爱情,不是他。半晌后,他扶着墙壁慢慢站了起来,刚要往外走,目光却忽然顿住。宴会厅的一角,谢景站在香槟塔
旁,距离跟他离得很远,但严正洲依旧看见了陪在他身旁的人。
是穆山显。
谢景仰着头,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穆山显静静地听着,忽然抬手,轻轻整理他额上垂下的几缕碎发。
谢景也不挣扎。
那份宁静他曾经也见过的,但讽刺的是,享受者是曾经的他。
严正洲明白了。
谢景就像是养不熟的宠物,他天天放在身边喂养了这么多年,可是穆山显摇摇手,给点零食,就能把对方唤走。
他恨得眼角发红,却又无能为力。
谢景没有告诉穆山显刚才发生过什么,但对方大概已经猜到了,只是什么都没问。分别的时候,穆山显说“别贪杯。”
谢景笑了笑,“好。”
刚才的那一出插曲,除了他们没人知道。严正洲的座位离他们很远,一个天南一个地北,站起来遥遥一望都不一定能看清。
更何况谢家坐的那一桌都是有身份的人,如果不是意外,失去了谢景男朋友头衔的严正洲别说见谢景了,连靠近敬杯酒都做不到。
席上流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穆老爷子作为今天最大的寿星,只在宴席开始前露了面,正式和众人介绍了穆山显。
他只是一个年近古稀的老人,没人会期待他和其他人坐在一起喝酒聊天。但其中的意义已经不言而喻。
宴过一半,席上已经成了半个商业研讨会,谢景对这些不感兴趣,索性出去透气。
酒店一共三十二层,底层是会客厅,二楼是开放式的花园。为了宾客安全,也不被打扰,穆山显把整栋楼都包了下来,今晚除了邀请函的客人,不会有陌生人出入。
谢景靠在栏杆上看雪,两三杯香槟下去,刚才还不觉得什么,可风一吹就开始微醺。身后传来微微的响动。
不冷么
地上已经累积了一层薄薄的冰,穆山显踩着雪走过来,递给他一条围巾。谢景接过,“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猜的。”
他笑了笑,把附近的栏杆清理干净,一堆堆的雪团顺着他的动作噗噗地往下掉。穆山显把手臂搭了上去。
“我在想,好久没有看到这么大的雪了。”谢景呼出一口白色的
雾气,望向星空,“突然降临的星雪夜,听起来是不是很不可思议
星星在超高空,能不能看见要看云层的稀薄,但谢景想讨论的不是理论,他喜欢这种意外的惊喜。
“你喜欢雪。”穆山显说。
越难得到的,就越喜欢,也越珍惜。”谢景说着看向了他,忽然道,“你给我的感觉,就像这场雪。
穆山显扬眉,“也喜欢”
谢景摇了摇头,他虽然在笑,只是笑容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落寞。
“是珍惜。”他说。
穆山显于他而言,就像是这场突然降临的雪,冰冷温柔,没有存在感,带着一层虚幻的色彩。但他心里又有一种朦朦胧胧的预感,这场雪是会消失的。
他不想用“喜欢”来定义,那太轻浮了。因为它只落在这一季。
穆山显定定地望着他,那眼眸浓黑深沉,看不出隐藏的情绪。
谢景的手微凉,指节也纤细,像是随意一折就会断。所以穆山显没有用力,只是轻轻托住了他的手心。
“那就好好珍惜。”他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