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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4 章 权倾朝野攻x隐忍皇帝受(6)
    孟千舟离开之后,宫里一下冷清了许多。

    年前太后崩逝,先帝后宫也不充盈,不少宫殿都空着,谢景便把宫女太监放出去了一批,夏日偶尔去御花园里散心时,园里和湖面飘着的荷花一样幽静,除了偶尔几个小太监,再难看到人影。

    孟千舟每半个月进宫觐见一次,每回都要陪谢景多说一会儿话,不让他太孤单。他不在,皇宫里叽喳的鸟雀都没了声音。

    再过一个月,就是年关。

    早朝时,众臣又论起议后的事,话里话外无非是说国主无后社稷不稳,即便不立后,纳妃也是好的,起码得让他们看到点苗头。

    懿帝捧着手炉,不置可否。

    也不怪这群老臣着急,懿帝登基至今已有七载,前三年守先皇的孝,孝期好不容易过了,又逢大旱和疫病,百姓尚在水生活热之中,臣子们也不好提。等到这两年好不容易喘过气来,年前太后又薨逝了,又是三年孝期。

    说句大不敬的话,太后就像是算准了,要用自己的死给陛下拖延时间。

    三年又三年

    可三年后的事谁又能说得准呢

    “一派胡言如今太后丧期未过、边疆动荡,正是用民伤财之地时,你这是要致天子于不孝不义之地更何况,陛下方才弱冠之年,年轻力壮,何愁等不到江山后继有人”

    这句年轻力壮,颇有睁眼说瞎话倒意味。

    “天之大,无过于君之位;君之位,景国立身之根本。国无本,则社稷动荡。”时下新任的右谏议大夫手持笏牌,不卑不亢,字字掷地有声,“正因为陛下正是弱冠之年,年轻力壮,才要早早打算若权臣幼主,以至外戚监国,到那时才会招致弥天大患”

    他话音落下,满堂文武俱是寂静。

    倒不是其他人不明白他的意思,反而是因为太明白了,才说不出口。

    虽然说右谏议大夫这一职位就是要言常人不敢言之事,才能起到监察百官、规谏讽谕的作用,但这小子也未免太一根筋了。

    这话不是明目张胆地往皇帝心上戳吗,就差指着陛下和宸王的鼻子骂了。

    几位老臣交换了眼色,不约而同保持沉默。

    幸好这几日宸王推托腿脚不好,一直称病未能上朝,否则现在这场面可就真不好看了。

    谏议大夫这话听起来像是站在皇帝这队,但实际并不是如此。要不怎么说年轻人就是冲动,一点都不思考缘由和后果,平白当了别人的枪使。

    懿帝为什么不立后纳妃,很简单,因为他已经年长,宸王没那么好控制他了。这种情况下,换个幼主自然简单得多。新帝一张白纸,到底要认谁做父,还不是宸王一句话说了算

    等懿帝贡献完这最后一丝血脉后,对景国而言再无他用,那么只剩下死路一条。

    谢景捧着手炉,不置可否。

    朝中没有一个人开口,但气氛紧绷、蓄势待发。谢景一下一下地捋着手中

    暖炉的纹路,那手炉已经冷了下来,只剩下一丝微不可察的余温。

    “国之根本,不在于朕,而在于民。”

    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开口。

    谢景声音不高,但此时的太和宫安静得一根针掉在地上都清清楚楚,他说的话顺着飘散的风,传遍了整座正殿。

    兆文相微微呼了口气。

    他知晓这一句话,已经表明了一切。

    “昔日父皇仙逝,景国风雨飘摇、动荡不安,宸王率三万寒武军驻扎在边疆,历经腥风血雨才稳固了朝中局面,楚国也因忌惮寒武军的威名,心中有所顾忌,不敢再犯。”

    谢景的语气并无多少中气,那是常年劳累、亏空了心血导致的虚弱,但此时此刻,底下站着数十大臣,无一人敢轻视他吐出的一字一句。

    “宸王于朕,如同相父,更是朕的手足兄弟。既是血脉至亲,何来权臣幼主、外戚专权之说且不论宸王是皇室宗亲,他于社稷亦有功,我朝向来奖罚分明、举贤避亲,狡兔死走狗烹不是贤君之举,权臣幼主、外戚监国这八个字宸王担不得,朕也担不得。”

    懿帝寡言少语,鲜少在朝堂之上发表长篇大论,如今这番话,字字都像是含着深意。

    “来人。”谢景垂眼,将手炉递给身后侍候的夏广明,轻描淡写道,“拖下去打三十大板,以示警戒。若再有冒犯者,打死不论。”

    下一刻,立刻有带刀随侍走上殿来,一左一右地架着右谏议大夫走了出去。

    满朝静寂,甚至几乎听不到呼吸声。

    “退朝吧。”他道。

    夏广明扶着懿帝回到后殿,谢景坐了片刻,让他去小厨房里取一碟蜀桐做的桂花酪,送到孟府府上。等他走后,保宁扶着他回永安宫,一捧他的手,顿时惊了。

    “陛下手怎么这么凉怎么不叫夏公公换手炉”保宁说着,忙不迭地地把备用手炉拿了出来,细心地套上暖炉套子,以免烫伤了手。

    谢景捧住手炉,淡淡道“心冷,手就不冷了。”

    保宁听着这话,一时间不敢接话。

    内侍虽然不能过问朝政,但皇帝上朝还是要有人服侍的,他们就算是铁了心想装聋子,也能隐隐约约听到几句,要不怎么有宦官乱政之说呢。

    “陛下,蜀桐还在宫里等着您呢。”保宁只能岔开话题,笑嘻嘻地说,“她说给您剪了一对剪纸年娃娃,惟妙惟肖的,这不是快过年了吗正好取个平安纳福的寓意,您一定喜欢”

    谢景笑了笑,“贪玩。”

    保宁傻傻一笑,完全看不出一点在外人面前冷淡清高的模样。

    笑完,谢景心里又有些惆怅。

    说到底,蜀桐和保宁也都只是十五六岁的孩子,若是放在红墙绿瓦外头,都是活泼可爱的年纪,如今却要拘在这宫里陪他过一辈子。

    太后新丧,为表孝道,宫里过年不能挂彩灯,年菜也不见荤腥,御膳房做的都是素食,寡淡得很。这

    样无聊的情况下,也只有蜀桐会偷偷摸摸给他剪一对年娃娃,保宁兴高采烈的说要陪他一起庆祝这个隆冬。

    他心里有些难过,转移话题道“今日文直可有信传来”

    “有的,今一早上就送过来了。”

    “嗯,回去吧。”

    这段时间风雪消减天气回暖,太阳天多得连老道的农人都诧异,谢景白天晒足了太阳,夜里不用点香,睡得都安稳了不少。

    蜀桐还在小厨房里煲汤,隐隐约约飘来一丝炖烂的鸽子肉的香气,给冰冷的院子增添了几分烟火的气息。谢景推开门,瞬间感受到了一股浓烈的温热的暖意,他解下披风,正要让保宁去取信件,刚往里迈了两步,顿时停住了脚步。

    “宸王”

    他的手还握着那件柔顺光滑的大氅,只是表情有些许僵硬,眼底看不清是什么情绪。

    不远处,日日称病不上朝的宸王正坐在罗汉床右侧,他身上穿的很轻薄,一身裁剪得当的圆领袍,袖口一圈保暖的狐毛。披风大约是已经挂了起来,故而看着格外干练清爽。

    宸王手边并未摆放茶具,一时间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来的。未得天子召见,即便他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也不能入宫,轻则僭越,重则谋反。

    而他刚才一路走来,宫里竟然没有一人提醒,究竟是他宫里埋了太多宸王的眼线,还是说,宸王已经嚣张到了左右进出都不会让任何人发觉的地步他日他睡在榻上,或许被人割了头都不知道凶手是谁。

    谢景心中一阵发凉。

    穆山显手里捧着一卷新书,瞥见谢景来了,便随手合上,搁在一旁。

    “陛下,下朝了”

    谢景瞥了一眼,发现那也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经传古籍,不过是民间今日盛行的一本话本子,讲的是灵异鬼怪、奇人异士的风趣故事。

    “兄长怎么来了底下人也不通传一声。”

    谢景语气亲热、眼神疏离地问。

    穆山显没有回答,只是撑着侧脸,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听说陛下在朝上发了好大的火。”

    他刚下朝,消息就传到宸王耳朵里了。

    谢景暗暗攥紧了手炉,只是面上看不出一丝慌张,转头对外面道“保宁,去煮盏茶来。”

    “不必。”穆山显道,“我带了一壶青梅酒来,特意与陛下共饮。”

    谢景脸色微微难看。

    他身体不好,太医嘱咐了不能喝酒,故而宫里一点酒香气都没有。宸王难道是以为,今日这一出是他安排的,所以特地来敲打一番

    “”

    良久的沉默后,他缓缓坐在左榻处,温声说“听兄长的。”

    小炉架起,烟雾袅袅,装着冷酒的铜炉搁置在其中,底下的金属炉壁被烧得滚烫,颜色隐隐发黑。明红色的炭火燃着,发出一阵哔啵响声。

    酒水蒸腾挥发,带着梅子清甜香气的酒香合着水汽缓缓升空,飘出一阵诱人的气味。

    谢景让保宁准备了两副酒盏,等宸王饮完一杯后,他才默默端了起来,抿了两口。

    甘甜,微酸。

    他已经许多年未曾碰过酒水了,这一下,那酒气好像顺着喉道不断下沉,一路暖到胃里,连带着五脏六腑、四肢都跟着生出暖意。

    在冬日,酒是最好的驱寒的客体。

    “我亲手酿的。”穆山显冷不丁问,“如何”

    谢景顿了顿,“回味甘甜。”

    这句夸奖里总带着一点敷衍的意思,不过穆山显没有说什么。

    “是我在雪关的时候酿下的,”穆山显道,“现在也差不多到时辰了,所以带过来,或许陛下也能尝出些许风雪边塞关的味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