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包间,人声嘈杂,烟味混杂着酒味,盖过了窗外细细密密的雨声。
长相漂亮的男模坐在人群焦点的男人腿上,手里拿着装了半杯曼哈顿的酒杯。
“夏家那个小少爷怎么没来”一个坐在男人身边、手里拿着骰子的人突然开口。
男人听罢觑他一眼,就着男模的手喝完了杯内的余酒,这才慢悠悠地吐出四个字“不来最好。”
那人掂了掂手里的骰子,目光落在男人身上的男模脸上,毫不客气地说“夏小少爷可比这些货色漂亮多了。”
朋友局,都是熟人,说起话来倒是没什么好顾忌的。
至于这些陪酒的嫩模谅他们有几张嘴都不敢乱说。
“漂亮是漂亮太娇气,还不让人碰,我可不愿意伺候。”男人声音轻嗤,已是有些微醉,大手搂过腿上男模的腰,却又皱着眉松开。
没有夏旸的软。
可夏旸从不与他亲密接触,也不让他碰,唯一一次碰到他的腰他也如触电般躲开,不知道在装什么清高。
既然那么喜欢他,等他下课、给他送便当、给他写情书追他追得人尽皆知,怎么连献身都不愿意
要是主动爬上他的床,他说不定愿意和他交往一段时间,直到玩腻。
他倒也不是喜欢夏旸,只是觉得他那张脸生得不错,加上性格娇气,动不动就掉眼泪,欺负起来到处都是水儿会很带感罢了。
他心里有个白月光,和夏旸是截然相反的性格。
夏旸和他比起来什么都不是。
要不是因为顾、夏两家的联姻以及夏家的利用价值,他早不给夏旸任何眼色了。
耳边是聒噪的音乐,顾御不满地将腿上的人推开,拿起桌上的酒杯,沉默着又给自己倒了杯不知名的酒。
“自然轮不上咱们顾少伺候,”那人声音突然压低,“人这不是已经自个儿来了么。”
顾御下意识望向酒吧包厢门的方向,眼底飞快闪过一抹得意却轻蔑的笑意。
他就知道,就算自己不邀请,夏旸也会像以前那样黏上来。
廉价得很。
站在门口的青年浑身湿透,柔软的发丝黏在白净的脸上,嘴唇也冻得微微发白,与那双通红的眸子形成十分鲜明的对比。
眼泪沿着脸颊汇集至纤瘦的下巴,直直朝下坠去。
也不知道他来了多久,又听了多久。
涣散的眸子对上顾御冷淡打量的视线,他整个人也宛若一朵断了茎的花般直直朝着地面坠去。
手里拿着的礼物盒也落在了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三月,雪才刚完全化掉没多久,温度还没能升得起来,春雨虽然细密柔和,却凉得刺骨。
包厢内顿时一阵哗然。
迷迷糊糊中,夏旸听见一道声音说道“让酒吧的人带下去处理,别败了我生日局的兴致。”
是了。
今天是顾御的生日。
这副身体再次控制不住地精心准备了送给顾御的生日礼物一块几乎花光他所有积蓄购买的领带夹,冒着雨偷偷跑来了这家顾御经常来的酒吧。
夏家虽然没有爷爷在时那么繁盛,远远比不上有顾泊川坐镇的顾家,但不至于短了夏小少爷的吃穿用度。
可自从这副身体天天跟在顾御后面倒贴,家里人开始大幅度缩减起了他的生活费和零花钱。
他知道家里人是不支持他追顾御的,即使夏家不如以前了,也不会牺牲他去联姻。
他也并不喜欢顾御。
可他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不去倒贴顾御。
正如同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送顾御领带夹那样。
明明顾御从来不穿正装,根本用不上这个领带夹。
但在意识模糊晕倒之后,一大片文字陡然涌进他的脑中,砸得他最后一点意识也昏沉了下去。
但他在这些文字中找到了答案。
原来,他生活的世界是一本书。
顾御是书中主角攻,顾御的白月光宁知白是书中主角受。
而他,是书中的哭包美人炮灰。
他是主角的垫脚石,是给主角苏感爽感顺带着促进两人感情的存在。
必要的时候还会将整个夏家都拱手送给对方。
毕竟他是夏家最受宠的小少爷,想要什么撒撒娇家里人便都会给他,包括一些与公司有关的机密文件情报也能轻易偷窃得到家里人从来不会防他。
他送顾御的领带夹会被用在几个月后顾御的毕业典礼上面,宁知白见了心底微醋,从而渐渐发觉顾御在自己心中的不同。
后来,宁知白会带着顾御前往廉价的精品店买一个新的、价格不及他送的零头的领带夹。
书中描写收到宁知白领带夹的顾御开心得像个三四岁的孩子,他说这是他收到过的最好的礼物。
而他送的那个则会被顾御当着宁知白的面毫不留恋地丢入商场的垃圾桶内。
夏旸只感觉心脏一抽一抽的疼。
倒不是为这对狗男男心疼。
而是心疼那个自己很喜欢的领带夹,心疼书中被他一手摧毁的家破人亡的夏家。
“旸旸,哪里不舒服吗怎么又哭了。”女人温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旋即,温暖的手掌抚上了他的头顶。
夏旸努力睁开眼睛,却发现视线早已被泪水模糊,只能隐隐约约看见自己身处的地方白茫茫一片。
想也知道是在医院病房。
声音来自于妈妈。
似是察觉到他睁眼的动作,女人赶忙拿出柔软的湿纸巾给他擦起了脸上、眼睛上的泪水。
眼前顿时清爽了许多,就是头依旧很痛。
夏旸下意识眨了眨微肿的眼睛,睫毛还是湿的,黏黏的并不舒服。
他从小就很容易掉眼泪,这个毛病一直到长大都没有改变。
医生也说他就是泪失禁体质,和健康没关系,注意情绪稳定就好。
现在他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容易掉眼泪了。
因为他是书中的“哭包美人炮灰受”。
这是他的人设。
他要扮演好娇气、动不动就哭的娇弱形象,好与顾御心中的白月光宁知白形成对比,衬托出宁知白的坚韧、自立自强。
毕竟宁知白家里贫穷,却能凭借自身努力考上帝都最好的a大,年年都拿奖学金,毕业之后更是因为优秀的成绩师从国内顶尖的珠宝设计师。
与他这种从小家里堆砌所有优质资源捧出来的小少爷实在不同。
可从书中那些文字中夏旸知道宁知白并不是他表现出来的那个样子,他甚至比顾御还要阴暗许多。
宁知白的高考成绩是双胞胎弟弟替考来的。
原因是弟弟高考前得了癌症,命不久矣,家里人便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了宁知白的身上,甚至ua弟弟替宁知白高考。
可书中却赞扬道“宁知白带着弟弟的那份希望报考了他最爱的专业,带着他的那份信念继续前进下去”。
多么荒唐可笑。
宁知白的专业第一成绩也拿得并不光明磊落。
大一上学期期末考试期间,宁知白故意茶言茶语让顾御约自己出来,自己这副不受控制的身体十分爽快地旷掉了考试,即使其他几门考试都拿到了第一,却因为旷掉的那门考试与绩点评优失之交臂,还在老师心中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可书中却说“宁知白觉得夏旸可怜,想要帮帮他,自作主张地用顾御的手机给夏旸发了条短信,顾御拗不过他,赴了约,心底却醋得慌。”
宁知白对顾御也并非真的喜欢,他是个有野心的,想往高处爬。
甚至在书中最强反派boss顾御的小叔顾泊川回国之后权衡了他与顾御之间的实力,甚至想要爬顾泊川的床,可惜顾泊川双腿残疾,性格阴狠,他的床并没有那么好爬。
不过那都是书中夏旸死掉之后的事了。
死后的文字就只有很少一部分,他也不知道书中最后的结局会是什么。
这本书实在是有些三观不正。
夏旸闭了闭眼睛。
大学之后为了“追”顾御,他经常逃课,甚是逃考试,大一的科目一直到大四都还在重修,最后连毕业证都没能顺利拿到。
明明珠宝设计是他最喜欢的领域。
成为一名优秀的珠宝设计师也是他的梦想。
却因为“书”的控制为了一个可笑的男人这般糟践自己的梦想。
想着想着,夏旸眼眶又红了起来,眼眶也泛起了晶莹的泪水。
他并不想哭的。
就像他不想为了一个男人糟践自己的梦想那样。
他不知道书中的内容为什么突然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面,他只想知道他能否借此契机摆脱书中的桎梏。
他不想再看着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倒贴顾御了,也不想看着他最爱的家因为他的“恋爱脑”被葬送。
似是夏旸醒来之后一句话不说却掉了两次眼泪的行为吓到了女人,她一边给夏旸擦着眼泪,一边唤了一声门外的人。
没多久,夏父、夏大哥、夏二姐齐齐走了进来,担心地望着病床上躺着的削瘦青年。
明明已经二十了,看着却和十七八岁的少年没什么区别。
夏旸是家中幺儿,是夏母意外怀上的孩子。
夏母的年纪那会儿已经有些大了,原本是想打掉的,毕竟已经有一儿一女,她已经很知足了,那会儿还是孕早期,才刚发现,人工流产要比生孩子的风险小一些。
但拍片的时候夏母还是心软了,留下了这个孩子。
夏旸的身体从小就相比较寻常的孩子要弱一些,还很爱一声不吭地掉眼泪,乖乖巧巧的,并不烦人,加上生得格外好看,反倒十分惹人怜惜。
察觉到许多双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夏旸双眸终于对焦,他张了张口,嗓子干巴得很,喑哑地吐出两个字“顾御”
说完猛咳了几声。
病房内的众人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
果然,夏旸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找顾御。
可夏旸冒雨带着礼物前往顾御的生日局,不知怎的晕倒之后顾御甚至连120都没有打,而是将他交给了酒吧人员处理。
他们实在是见不得夏旸再这样傻下去了,可又偏偏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不待众人说些什么,咳嗽之后嗓子好受许多的夏旸继续说道“顾御的生日礼物能让他还回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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