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原本正在大发雷霆的老总都被这巨响吓得直接从办公椅上弹了起来,第一时间蹲到桌子底下。
他警惕的左看右看的同时,还不忘伸手捅捅他的腰,出声示意道,“小黄啊你起身去看看,外面现在是什么情况”
黄总监
大哥,我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原本就所剩不多的职业素养瞬间越发摇摇欲坠,但看在还没来得及发的四十万年终奖的份上。
黄总监还是很快从呆愣中回过神来,反手捞了自己老板一把,“好的,老板,您别怕,还有我呢。”
他推开了先前在动乱中,被震得出现蛛网状裂纹,一碰就半碎的玻璃窗,哦不,玻璃框,等到看清不远处的情形时,第一反应是不敢置信的缩回来,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并怀疑是不是最近加班太多了,所以才出现了老花。
要不然,为什么,他们原本花了重金请了施工队没日没夜赶进度的,就差盖个顶就能收尾的总部大楼,怎么又他妈炸了啊
还是被天上掉下来的飞机砸烂的,就连位置都刚刚好,他妈的什么年代了怎么还会从天上掉飞机的啊
这也就算了,但凡这飞机摔左边,亦或者是摔右边,损失都能稍微小一点。
偏生他娘的正好摔在正中间。
神他妈,就离谱,就离谱啊
难道像微博上,那些粉丝们骂的一样,真是报应
没等黄总监再次伸头出去,外面紧接着又传来一阵轰隆的巨响,是落在废墟堆里的飞机二次解体后,产生的爆炸,还好那架飞机体积较小。
看样式像是武直,油箱相对于大型客机来说,要小的多。可被它拦腰截断的大楼,还是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嘎吱声,上下分离,颓然的往两侧倾倒。
而且,如果他没看错的话,街边原本临时停靠的,被余波波及高高飞上天,360度旋转的那个车,那个特殊的外观构造,那个醒目的颜色,这他妈是个造粪车吧。
黄总监沉痛的闭了闭眼,别过头去,不愿再看。
听,外面那稀里哗啦的爆响声,清脆吧,悦耳吧,是经过特殊定制的三千块一平方的能在阳光下反射出七彩光芒的钢化玻璃,垂死挣扎时所发出的哀鸣声。
很好,这回连他们所在的这栋也没保住。
蹲在桌子下的傻白甜老板还在问,“小黄啊,是不是对街的饭馆燃气炸了啊这么大动静”
面对一脸天真,不愿意面对现实的老板,黄总监木着脸拔下了扎在腿上的玻璃渣子。
用一种超脱物外的语气道,“不是的,老板,不是对面炸了,是我们的楼炸了”
老总原本脸上兴致勃勃准备看好戏的神情霎时僵了,“什么你说什么”
黄总监木着脸重复了一遍,“是的,您没有听错,我们的大楼,炸了。三栋全炸了。”
老总两眼一翻,眼见着就要晕过去了,黄总监连
忙将人扶住,使劲掐他人中,还不忘鼓励道,“x总,您撑住啊x总公司需要您,这种关键时刻您千万不能倒下啊。”
x总这才强打起精神和他一块准备下楼,至于如何下,自然是走楼梯下。
什么,你说坐电梯这种关键时刻,坐什么电梯啊,还嫌自己走得不够快吗
其实要黄总监自己,他是愿意坐电梯的,可偏生旁边有个怕死的。
但等黄总监扶着人越过厚重的消防防火门,准备下楼时,不经意回头间瞥见墙上那鲜红道刺目的三十二楼时,心里便不由升起了一种绝望的情绪。
三十二楼整整三十二楼啊
还带着个拖油瓶啊。
报应真的是报应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要不是今年的年终奖还没发。
黄总监甚至想转过身去,对着惊成鹌鹑的老板说,“要不您还是把我鲨了吧”
可惜,他还有房贷要还,早知如此,年初的时候,他肯定不买那套市内的大平层,他妈的,哪个打工人能想到,干着干着,公司能干倒闭了啊
前两天他还在骂降级跳槽的娱乐总监蠢,没想到他自己才是真的蠢。
能怎么办呢,这个逼班,还是要上,黄总监认命的扛起,哦不,背起老板,决定孤注一掷的再刷一波好感。
可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
等下到二十五的楼的时候,他听见了小腿默默打颤的声音。
到十五楼的时候,他已经累的汗流浃背,并试图催眠自己扛得是一坨猪肉。
下到第十楼的时候,放在兜里的手机响了,嗡嗡嗡地,响了一遍又一遍。
但想来这个时候,也不会有什么好消息。
黄总监也就没管,咬着牙一路坚持到了五楼,唯一的令人有点欣慰的,大概是重的像一坨猪油的老板在他肩上拍了拍,用一种高高在上的赞赏语气,夸赞道,“小黄啊你干的不错。”
可此时此刻,黄总监却只感觉耳边的声音好遥远好遥远,甚至恍惚间还看见了,早就故去的太奶站在楼梯口,在向他缓缓招手。
还好他还有肾上激素。
黄总监摇了摇头,背着一百五十斤的猪油,就开始往下狂冲,一鼓作气的跑完了最后那段下坡路。
一时间,空旷的楼梯间里,到处都是皮鞋与大理石台阶互相碰撞时发出的脆响声。
而与此同时,和硕总部一楼。
比他早十五分钟下楼的公关部正手拉着手,组成人墙,试图阻拦外面变得逐渐癫狂的记者。
本来是有玻璃门的,玻璃门往内的把手上,还挂了锁,但不幸的是。
玻璃门被中途震碎了,现在把手和锁正手牵着手,躺在玻璃堆里看夕阳呢。
而因为中途爆出的新闻,s市当地的记者跟疯了一样,为了拿到一手的独家,他们自从四十分钟前,就开始陆陆续续的往和硕的总部大楼赶了。
开玩笑,市
值大几百亿的头部公司带头偷税漏税哎还是被离家出走的摇钱树亲自锤的,这是多么爆炸性的大新闻
不占大半个版面,都对不起和硕的江湖地位,跑一次的采集到的物料,随便写写都够吃大半个月了,奖金热度,样样不缺。
傻子才不冲。
本来也没这么容易冲进来的。
可这不是中途出意外了么
让每个月就拿着3500死工资的保安,在生死面前,还给你看岗亭显然也不太现实。
因此记者们那叫一个长驱直入,如入无人之境啊,他们仿佛就像闻到血腥味的鬣狗,扛着长枪短炮,迅速奔赴战场。
最后在灯火的指引下,准确无误的来到了总部最为核心的这栋大楼,并好死不死的同下楼逃命的公关部全员,撞了个正着。
中门对狙,也不过如此了。
还好管事的都不在,因此面对记者的诘问,压力虽大,但凭借着一问三不知的万能公式,他们还勉强能扛一会。
那头因为中途上厕所,晚了同事们一步的副总监见事不妙,老早就躲进了楼梯口旁边的茶水间,给上顶楼挨骂的顶头上司和大boss打电话。
但接连打了二十个。
都是无人接听。
副总监臃肿的身躯挤在一楼狭小的茶水间里,感觉自己的心,比上次喝醉酒后不小心将上司的,群发到列表里各个大群里的那天还要冷。
在一声又一声,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的冰冷女声中,副总监最后闭上了眼睛,开始信玄学。
他一把抓起茶水间架子上放着的招财猫和观音菩萨,在胸前画了个标准的十字,然后便闭上了眼睛,开始虔诚的碎碎念,“尊敬的玉皇大帝如来佛祖紫薇星君耶稣撒旦上帝关公老天爷啊求求你千万保佑我亲爱的上司和大老板下来的时候,要走地下停车场和车库啊
千万别来一楼千万别来一楼啊要不然公司今天真的要完蛋了要知道,外面来的不只有记者,还有上门的警察叔叔啊”
也不知道,是不是前面和后面念太多的缘故,老天爷没显灵,并一脚踹飞了他的许愿申请。
五分钟后,蹲在茶水间的副总监听见了一声沉重的闷响。
那是防火门推到墙上后,反震回来时所发出来的震响,这一声,响彻了整个大厅。
原本断断续续的嘈杂声音瞬间停了。
“完了完了”
副总监抱着头,颓废的蹲了下来,哀嚎道,“全他妈完了。”
但让他走出去拦,显然也不现实。
他毕竟是个副总监嘛,也不是年薪最高的那个,上面还有个总监在头上压着呢,死队友不死贫道,公司千千万,不行咱就换
因此副总监崩溃了两秒,就火速冷静下来,低头打开了boss直聘,和行业相关的猎头网站,在上面实时更新了自己的履历。
“xxx,相关经验二十年,有丰富的
阅历与反应力,目前就职于行业巨头xx,要求五险一金双休,十三薪”
而另一头,好不容易带着老板死里逃生的黄总监,只觉得自己一腔心血全都喂了狗。
谁懂啊他妈的谁懂啊他真的要骂人了。
他以为推开门之后,会看见胜利的曙光,但很遗憾的是,没有。
推开厚重的防火门之后,起初是安静,死一般的安静,如果他这个时候,能调用一楼大厅的摄像头。
就能看见门口那被人墙阻拦住的黑压压的人群,以及听见声响齐刷刷转过来的员工们脸上不约而同露出的惊恐表情,以及脖子呈现四十五度角反折的诡异姿势。
这场景,比恐怖片还恐怖片。
只可惜,黄总监听不见,也看不见。
便因此错过了最后的逃生机会。
他小心翼翼的将肩膀上气喘吁吁的公司老总放了下来,刚扶着人步履蹒跚的走出离大厅最近的楼梯口,就听见了一阵争先恐后的快门声。
以及重新变得嘈杂起来的大厅。
刚刚死里逃生的黄总监
脸色瞬间寡白的老总
记者们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大好的机会,他们扛着长枪短炮,一鼓作气的冲破了那道逐渐变得微弱的防线。
有的人身上甚至还穿着雨衣,因为不久前s市刚下来一场小雨。
带着各色o的话筒围了过来,密密麻麻的,将两个人堵了严严实实,来自记者的犀利问题一个接一个的不停抛出。
“您好,我们接到相关爆料称,和硕带头偷税漏税,被税务系统稽查,请问这条消息是否属实呢”
“x总,作为公司最大的持股人,请问您对这件事知情吗还是就在您的授意下进行的呢”
“您好,方便采访一下您,bhg成立期间,harris的基本工资真的只有3500吗为什么我们得到的消息,其他两位成员的月薪是他的十倍呢请问公司签这种阴阳合同是什么想法和目的呢是为了更好的偷税漏税吗”
“近来和硕深陷各种不利传闻请问您认可坊间传闻的狗公司猪狗不如,活该早日倒闭的说法吗”
最后一位记者的言语极具攻击性,引得周边同行都频频回头去看,是谁这么勇。
直到看见xx日报的工夫外套上别了一枚黄色的皮卡丘猫头勋章时,才有人恍然大悟。
哦,原来是亲妈粉过来给崽子撑腰了。
怪不得用词这么狂野。
而黄总监此时此刻,却顾不上计较他言语上的冒犯,他听着窗外背景音里,互相交错的鸣笛声,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他可不是什么初出茅庐的愣头青,身为身经百战的顶级公关,光看这面前花花绿绿的牌子们,基本上市面上的主流媒体到齐了百分之八十。
便能想象到现在这舆论的恶劣程度,到底是怎么样了。
但事态远远比他所设想的要更加严峻。
这头像菜市场的嘈杂问答刚持续到一半,便听见外头远远的传来两声,独属于大喇叭外扩时才能发出的尖锐哨音,“让让请让一让”
吵闹的人群安静了一瞬间。
起初还有人不满的回怼道,“你谁啊你说让就让知不知道什么叫做先来后到”
却在看见来人的一刹那,瞬间噤声,原本拥挤的人群也顺从的朝两边退去,如同摩西分海般,在短短几息之内,让出来了一条宽阔的康庄大道。
险些被挤到神智昏迷的两人这才能够勉强喘上一口气来,
可这气还不如不喘呢。
等看清来人的一瞬间,黄总监甚至清晰的听见,站在一旁的老总,从喉间溢出一声模糊不清的哀鸣声,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前滑落,喘息声也越发粗重急促,像是破败又被强行拉开的风箱。
在顶头上司青白的脸色里,他死死的皱起了眉头。
在以往长达二十年的职业生涯里,黄总监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清晰的感知到自己的职业生涯好像是真的快要到头了。
靠,怎么连警察都来了。
不会真被某雁姓顶流说中了,他们老板带头偷税漏税了吧那他们公司完了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