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名字传入耳中的刹那,林深脑中当场发出“嗡”的一声。
刑警有资料要传达,没聊太久就离开了。
时渊表情也出现细微的变化,但主要心思很快就转移回审讯室大门,焦虑地等待结果。
这几天陆成轩那边基本没什么消息。
林深精神消耗过大,一时也顾不上他,骤然听说这件事情的突破口是从陆成轩开始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半晌才有了动作,从兜里掏出手机拨打陆成轩的电话。
而平日里基本会被秒接的号码迟迟没有被接通。
林深拨打数次,都是最后一秒自动挂断。
关键时候联系不到人,林深只能怀揣着满肚子疑惑等待审讯结果以及陆成轩的回电。
不知为何,分明所有事情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他的心中却隐隐泛起一丝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
三个小时后,审讯告一段落。
在两边来回穿梭车轮式审问的李队从审讯室中走出来,脸色明显不是太好。林深和时渊心中猛地一沉,不约而同的站起身迎上去。
“怎么样”
“他人在哪”
面对急不可耐的两人,李队啧了一声,抬手按住后颈活动了一下脖子,沉声道“情况不是很乐观,吴映霞一股脑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实际上几乎什么都不清楚,我问她如何了解怎么把i地址定位到海外她都说不出所以然。真正主使这件事的人是胡浩阳,他确认自己被母亲不小心出卖之后很快就招了,但口风很死,死活不愿意说人在哪。最棘手的是他与抓走人质的人似乎有约定,一旦他这边出事,另一边就”
考虑到眼前人的情绪,李队欲言又止没有把话说完。
但言外之意非常明显。
意思就是如果胡浩阳落网,林望野就要面临被撕票的风险。
在他话音落后,林深倒吸一口凉气,脑子当场懵了一下。时渊失去思考能力,身形在原地摇晃了一下,随后捏得手指骨节嘎吱作响,二话不说往审讯室里冲。
几位协助办案的刑警连忙将他拦住。
时渊眼睛通红彻底失去理智,愤怒到极点反而发不出任何声音,疯了一样剧烈挣扎拉扯,爆发式的力气险些从三四个人的桎梏中挣脱出来。
如果没人拦着,胡浩阳绝对已经被他从审讯室里面揪出来碎尸万段了。
林深下意识伸手想要拉他,但却由于神志恍惚在空气中抓了个空,垂头死死摁着太阳穴许久都没有反应过来。
直至时渊意识到无论多么努力都不可能冲破这层法律的防线,顷刻间停止徒劳的挣扎。
方才拉着他的几个人以为他终于在挣扎中脱力,稍微放松下来。
没成想眼神空洞魂不守舍的他下一秒就突然暴起,揪住林深的领子将他抵在墙上,嗓音嘶哑几乎说不出话,从牙缝里硬挤出几个字。
“
他到底想要什么,给他啊”
尖锐的耳鸣声在林深脑中经久不息的回荡。
收紧的领口压迫喉管,顷刻间剥夺他呼吸的能力,他在短暂缺氧中神智回归。
与此同时,时渊再次被人拉开。
即便如此他依旧在朝着林深怒吼,如同被锁在笼中的困兽,无差别撕咬能够触碰到的一切。
“他到底图什么给他啊林深我们跟他赌不起赌不起啊”
林深颤抖着吐出一口气,浑身控制不住发抖,嘴唇动了好几次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拼命平复着自己的呼吸望向李队“我能不能见见胡浩阳”
“能。”李队提醒他“但是他的态度你看到应该就知道了。警方还在努力,为了防止你说错话影响办案,我只能让你和他进行延迟连线,以便于在你说出不该说的话的时候及时掐断。”
“我知道了。”
林深点头,在李队的带领下走进审讯室内。由于情绪失控,时渊只能被拦在外面,在心理专家的疏导下调整状态。
审讯室内部空间很大,犯罪嫌疑人是在一个小房间被单向玻璃隔开的。
林深很快就看到了坐在屋子里的胡浩阳。
现在审讯室内除了他空无一人,显然警方已经放弃了第一轮讯问。
胡浩阳孤注一掷没有达到任何效果,反而让自己顷刻间从公司老总沦为戴着银手铐的阶下囚,垂着头被铐在椅子上,状态显然也很低迷。
林深找到麦克风,在李队按下接通之后对他说话。
“胡浩阳,说吧,你想要什么。”
外面的声音是通过喇叭传进里面的,原本审讯室内十分安静,胡浩阳在声音传来的时候受到惊吓下意识震动了一下。
在辨认出这是林深的声音之后,他突然从嗓子里“呵”了一声,脸上露出阴狠的笑容。
“找不到线索实在没办法了吧着急吗林深”
林深面无表情,重复道。
“你想要什么。”
胡浩阳仿佛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弓着腰发出一连串笑声,随后高昂着下巴,仿佛把自己当成了那个胜利者。
“我现在唯一的目标就是让你难受,感谢你亲自来告诉我,我的目标达到了你现在非常难受。”
“冤有头债有主,你对我有任何不满可以冲我来,没必要伤害其他无辜的人。”
“你妈的,我管你那么多”
胡浩阳显然压根不想听任何说教,很快原形毕露,转头朝向单向玻璃。
“凭什么我从小就得巴结伺候你爸,使劲读书,毕业后每天被你家呼来唤去当狗一样使唤,最后随随便便就被打发了。而你从生下来就顺风顺水,整天混日子也能轻而易举的得到一切”
说着,胡浩阳怒极反笑。
即便找不到林深具体所在位置,他依旧面露寒光,视线如同吐着信子的毒蛇,仗着已经没有任何退路,抓紧机会在他心上插刀子。
“亲戚在你眼里什么都不是,那小子又算什么。弄死你也没什么意思,反倒给了你个痛快,就让他替你去死好了,你不是说自己没有道德吗有人替你遭殃你偷着乐不就好了,特地跑来问我想要什么,该不会你也会遭受良心的谴责吧那我心里就好受多了。”
他的确知道刀往哪里插最疼。
林深拳头几乎要捏碎,用尽所有力气保持理智没让自己歇斯底里,眸底压抑着滔天的怒火。
“我早就跟我爸说过升米恩斗米仇,可惜他不当回事。林家的家底是我妈和我爸打拼来的,理应归我。我不是没有能力把你们净身出户踢出局,给你们分公司是为了完成我爸的遗愿不放弃你们,对你们算是已经仁至义尽了。你还觉得我家欠你的寒窗苦读的只有你一个吗这个世界上像你一样的人能有几个大学实习就当总裁助理,不到一年当上分公司总经理,拿百万的年薪你自己急功近利走弯路,东窗事发是早晚的事,怪得了我”
对于这一条条一桩桩占据道德优势的话,胡浩阳哑口无言。
他往后一靠,破罐子破摔的闭上眼。
“反正已经这样了,我无所谓。你也别指望我告诉你人在哪,我事先安排过了,只要我出事就连人带房子全烧掉,你等着收林望野的骨灰就行了。”
话音落后,李队立刻关闭麦克风,与此同时按住林深的肩膀缓解他躁动的情绪,快速说道“他说了房子,试试继续套话。”
林深倏地冷静下来,对他点头。
麦克风再次被打开,林深开门见山“胡浩阳,你妈就关在隔壁接受审讯。她的自首行为已经构成包庇罪,情节不严重的情况下三年不到就放出来了。如果林望野出事,那就是情节特别严重,以她这一大把年纪出不来都有可能。你人虽然被抓了,总有些家底还在,真的不准备让她早点出来过个好点的晚年吗”
胡浩阳蓦然睁眼,明显动摇了一下。
李队在此时捏了一下林深的肩膀,林深乘胜追击,迅速问道“你和绑匪怎么联系的,林望野到底在哪。”
在此之前,胡浩阳已经经历了警方一轮审讯,意志力本身就已经被消磨不少。
他一开始的冷静逐渐消散,呼吸节奏愈发急促,转头瞪着单向玻璃用力挣了几下手腕,皮肉被镣铐摩擦的生疼。
与此同时,疼痛也提醒了他许多东西。
想到从记事以来母亲日日夜夜在耳边劝导着如何巴结林家叔叔阿姨,那些卖乖的话如同诅咒一次次走进他的噩梦当中,让他整整半辈子都在学习如何讨好林鹏程。
他对这样的生活厌恶透顶。
即便罪名成立将要面临更加漫长的牢狱甚至死刑,他依然不甘心眼睁睁看着林深迎接那样美好的人生。
无所谓,死了更痛快。
对林家人病态而扭曲的恨意终究还是磨平了最后那丝动摇。
胡浩阳彻底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面朝单向玻璃冷笑一声,微微耸肩,
无所谓地闭眼。
“林深,即便你以后的日子顺风顺水,也别忘了自己手上永远沾着他的血。在大火烧起来之前,你永远不会知道他在什么地方。”
“我去你妈的”
在林深失控的声音传到审讯室之前,李队快速将关闭了连线。
林深在极度愤怒之下一拳砸向胡浩阳的脸,厚重的单向玻璃巍然不动,林深手部的骨头面临剧烈撞击发出一声令人不寒而栗的脆响。
在场都是拥有格斗经验的刑警,一听就知道他这下有可能造成了骨裂。
李队朝着身边人使了个眼色让他带林深去检查,拿起手机发送消息。
“报纸那边调查得怎么样了。”
林深压根感觉不到疼痛,被人领着不愿意走,坚持回头询问李队,语气颤抖“李队长,有办法吗,还有别的办法吗”
这样的极端利己主义的疯子向来最难攻破,因为他根本没有做人的底线。
案件屡次在抓到线索后再次陷入僵局,李队也有些愁眉不展,只能公事公办地开口“我们会马上对他发起二轮审讯,竭尽全力解救人质。”
林深的心瞬间凉了一半,行尸走肉般被人领出审讯区域。
等待外面的时渊见他出来,眼中在那瞬间有余烬般的光亮闪烁了一下,可在看到林深灰败的神色之后彻底熄灭,只剩下彻头彻尾的空洞。
刑警队经常有人受伤,内部医疗室就可以处理这类简单的伤。
林深伤到了右手三根掌骨,僵直的坐着等待医生给骨头进行复位,夹板固定以及包扎,这个过程在不打麻药的情况下理应是非常痛的,可林深几乎感觉不到,呆坐许久过后神情恍惚的掏出口袋里的手机,拨通陆成轩的电话。
一声、两声、三声。
默认通话铃声响到最后一下,这通电话依旧没有被接通。
自动挂断过后的忙音如同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顷刻间将林深三天来费劲力气建立的心理防线彻底摧毁,崩溃那一刹那如同洪水决堤。
他倏地站起身,用尽全力想将手机摔成一地残渣,却又在失控前一秒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胡浩阳为了把自己摘干净,是让绑匪和他联系的。
那个人还有联系他的可能性。
哪怕微乎其微,他也不能作出这种不计后果的决定。
给医生道歉之后,林深安静的坐下。
他控制不住的开始回忆和林望野相识之后的一幕幕,这个少年乍然在他生命中出现,在不知不觉间改变了他的生活轨迹。
这是他这半辈子遇到的唯一一个从初见开始好感度拉满的人。
假如没有林望野,林深非常确定自己的生活绝对不是这样。
一定会比现在糟糕很多,非常多。
假如林望野真的出事,他完全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今后的人生。
他也控制不住想,许岁年的妈妈就是死于一场大火。
如果最坏的情况真的发生
不仅许岁年会恨死他。
他也会恨死自己为什么让林望野跑那一趟。
手指关节剧烈的疼痛并没有缺席,包扎结束后,林深在愤怒之下飙升的肾上腺素潮水般退去。
锥心刺骨的疼痛从右手传来,林深无法面对时渊,坐在医疗室墙边的椅子上,左手紧紧攥着手机发出一条消息,随后将后脑勺抵在墙上颤抖着闭上眼睛。
我可以给你我拥有的一切,不要伤害他,求你了。
地下赌场地点隐蔽,位于宁昌市郊区一处冒牌电子厂的地下三层。
如今风头越来越紧,许多人都被抓了,敢来赌场的人越来越少,导致赌场的人流日渐稀少。但久赌成瘾,这种地方永远不会缺客人。
这天,留守在电子厂大门口的保安见到一辆之前没见过的车,当场警惕地将人拦下,嘴里嚼着口香糖拎着电棍走过去敲敲驾驶位窗户。
“嘿,你,来干嘛的这里闲人免进。”
里面的人摇下车窗,二话没说撂出去一个厚重的牛皮纸袋。
保安顺势接住,想也没想翻开,看到里面红色钞票的厚度之后倏地瞪大眼睛,迅速将其夹在腋下,转眼间换了个面孔,收起电棍点头哈腰。
“原来是新老板您朝前面开,到头左转,从地下停车场下去。”
车窗被重新摇上去,漆黑低调的suv顺着保安刚才指引的方向开,畅通无阻的来到地下停车场寻觅片刻,随后拎起副驾驶上的银色手提箱下车,顺着楼梯一路向下,掀开门帘。
开设赌场的人最为警惕,门帘后面的房间只有一桌人在打麻将,见到有陌生人过来,所有人顺眼望去。
胡子拉碴坐庄的男人一看就不好惹,率先开口问道“你谁啊”
来人并未废话,抬手将手提箱扔到麻将桌上。
四人对这种箱子可以说非常熟悉,对视一眼过后打开桌上将近二十寸的手提箱,被里面满满当当的百元大钞晃花了眼睛
来人将鸭舌帽檐下压,后脑勺露出晃眼的金发,声线如霜雪般冰冷。
“全部换成筹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