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四个字如同晴天霹雳正中林望野的眉心,刹那间,他终于知道大脑短路是种什么样的感觉,血液冲刷神经引起太阳穴位置一下接着一下猛烈跳动的感觉清晰到了极致。
记忆空白,思路停摆。
有很长一段时间,林望野整个人是懵的。
几秒钟之前他还在琢磨“上次”究竟是哪次,在陆成轩回答前,他率先想到的是两件事。
一次是被付雪雪哥哥引来的社会团伙围殴。
另一次是被许升荣勒索。
这是他人生中为数不多面临紧急关头的无助时刻,事实上,这两件事情并没有给他带来非常大的伤害。
被围殴那次林深把他保护的很好,陆家人也来得非常及时。他毫发无伤,顶多就是受到了一些惊吓。
许升荣那次更是他请君入瓮,亲手策划的一个局。
所以,在陆成轩将“对不起”这三个字脱口而出的时候,他根本就听不明白。
陆成轩没有必要向他表示歉意。
本质上,他根本没有任何对自己进行保护的责任和义务。
可他偏偏在道歉。
在林望野的潜意识中,陆成轩本就是无所不能的存在,方才绝境中的出现更是给他施加了神祗般的光芒,“对不起”三个字简直不应该是他能说出口的。
而当“车祸”这个关键字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时候,林望野的灵魂如同遭受重击。
他表情依然残留着刚从生死关头挣得一线生机的惊魂未定。
方才门被锁死的密闭房间内温度实在太高。
两个人都在热浪灼烤下被烫伤,露在衣服外面和空气直接接触得皮肤微微泛红。
陆成轩遗传了母亲来自北欧的基因。
肤色偏白,骨相接近完美。
此刻那张脸上沾染的灰尘以及不小心从右手蹭上去的殷红血迹给他本就优越到极点的长相渲染出了更加惊心动魄的视觉冲击力。
林望野瞪大眼睛怔怔的盯着他,脑中瞬间浮现出另外一张与之极其相似的脸。
分明是同一个人,却无论如何都无法配对成功。
记忆中那位陆氏掌权者出现在公众视野的次数屈指可数,林望野从小到大都没亲眼见过他几次,对这张脸最清晰的印象停留在财经杂志上俊美非凡却冷硬淡漠,眼中没有一丝温度的照片。
他内心深处对这个人的刻板印象早就消失了。
上辈子流传着有关于冷漠、刻薄、阴狠毒辣、一手遮天的这些字眼或许属于那位陆氏掌权者。
但绝不是眼前这个陆成轩的标签。
可这个时代不可能有除他之外的人知道那场车祸。
如果有,就只剩下一个可能性。
在长时间禁食情况下,林望野的身体状况并不好,此时之所以还能够勉强保持清醒,完全是凭借顽强的意志力强行吊着精神。
就像一根
紧绷到极致的弓弦。
只要提着的那口气散了就会即刻崩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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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脏狂跳,和那双沉黑的眸子进行短短数秒的对视过后,整个人都开始控制不住地发抖,瞳孔微颤,干涩的双眼迅速充上血色。
“陆陆叔叔”
陆成轩知道林望野此刻强撑的意识坚持不了太久,伸出左手扯起他半湿的卫衣帽子擦擦他脏兮兮的脸,有些生疏地扯起嘴角,对他露出一个浅淡的笑。
“是我,别怕。”
滚滚浓烟无孔不入,通过门缝缓缓往卫生间里钻。
心中的答案得到当事人证实,林望野呼吸立刻开始变得急促。在这瞬间,那不见天日的秘密如同最深处的潮湿阴影被彻底照亮,璀璨的光芒顷刻铺满灵魂的底色。
头顶的黑烟提醒他尚未脱险。
但从未有过的安全感在林望野心底升起,如同踩在云朵上飘忽不定的人忽然脚踏实地。
他费力撑着地面本能地向前靠近,下一秒就落入温暖的怀抱。
“放心睡吧,会没事的。”
沉稳的嗓音将林望野三天来积攒的惊恐和无助彻底镇压,头顶传来温柔抚摸的触感,林望野的身体倏忽之间瘫软了下去,闭上双眼陷入昏迷。
外套已经彻底浸透,陆成轩将其从水池里捞出来盖在林望野头顶,把人裹得严严实实,随后敷衍地把自己身上穿着的衬衫打湿,快速弯下腰把林望野抱起来,深吸一口气踹开卫生间的门往外冲。
幸好走廊并没有铺地毯,逃生通道还在。
只是火灾最恐怖的往往不是火焰,而是浓烟。
方才房间里所有的一切都已经燃烧起来,黑烟蔓延的速度非常快,走廊里的温度和方才密闭的房间差不多没有任何区别,并且能见度非常低。
这样的环境没有喘息的空间,逃生的机会只有一次。
陆成轩眼睛被熏得通红,憋着一口气抱着林望野按照记忆中的路线飞速奔跑。
走廊墙面上的壁纸在高温下脱落,燃烧着的挂画一直在往下掉。
就在陆成轩跑过某个分叉口时,前方的工业风复古铁艺吊灯摇摇欲坠,在他快要接近的时候不偏不倚朝着他怀里砸下来。
须臾之间,陆成轩反应速度极快。
他单手把怀里的人抄起来用胳膊将其挡开,半秒钟时间都没有多耽搁继续往前冲。
为了保持隐蔽根本就没有空间做消防工作,整个地下赌场只有一个通道可以出去,火烧起来之后很快就有人发现了。
赌场大厅当场乱套,桌椅倒得满地都是。
所有人都拼了命往外跑,慌乱中甚至还有不少趁乱抢钱的。
等在车里的白延川也快要急坏了。
来的时候陆成轩并不能百分百确认林望野真的在赌场里,只是觉得有很大概率来碰碰运气,为了以防万一带上了白延川。
在发现林望野那一刻,魏大勇手里就拿着打火机。
所以陆成轩没有时间像事先约定好打的那样给白延川传送消息,看到人开始往外跑的时候白延川才意识到里面出事了。
他连忙报警,从车里下来试图进去救人。
可是能从赌场出来的通道只有一条,所有人都在往外跑,在这样的情况下他根本就不可能逆着人流进去,只能人变少后飞速往里钻。
万幸的是他很快就在赌场大厅找到了人。
赌场大厅顶部飘着浓烟,低空尚且能够呼吸,白延川进来后刚好撞上从走廊里冲出来的陆成轩。
几乎在得以喘息那一瞬间,陆成轩当场跪在地上,小心把怀里的人放躺之后撑着地板剧烈的咳嗽,气还没来得及喘匀就慌不择路地掀开外套查看林望野的情况。
林望野脸色苍白,躺在地上没有任何反应。
这一刻,陆成轩肉眼可见地慌张。
情急之下他连最基本的常识都忘了,凑近过去试图听清林望野还有没有呼吸。
白延川这辈子都没想到还能看见自己这个小舅舅如此紧张且慌乱、狼狈又潦草的模样,眼睛瞪得比玻璃珠子还大。
当然,他再怎么着也不可能傻站在旁边看。
蹲下身将手贴在林望野脖子上试探片刻,白延川使用镇定的语气说道“没事,晕过去了。”
话音落后,陆成轩当场松了口气开始调整呼吸,表情飞速冷静下来,指尖依旧在潜意识微微发抖。
从林望野所在的位置穿过长长的走廊到大厅有一百多米,距离虽然不长却相当曲折。
陆成轩在这段期间无法呼吸且需要负重抱着一个人,若非拥有惊人的记忆力和体力,两个人恐怕已经交代在里面了。
“这地方不宜久留,快走。”
白延川知道他已经没什么力气了,弯腰把林望野扛起来,余光后知后觉留意到陆成轩的胳膊和手,提醒他“你受伤了。”
陆成轩知道右手在割绳子以及开门的时候先是划伤然后又烫伤,只是时间过于紧迫来不及管,连痛感都来得晚了些。
离开赌场大厅的时候,尖锐的刺痛才通过神经传入大脑。
警方来得速度非常快,很快就将这家挂牌电子厂包围了。
成功跑出去的人不多,都在面临追逐。
魏大勇没有交通工具,十有八九只能藏在电子厂里,找到人只是时间问题。
白延川开车带着林望野和陆成轩从地下停车场出来后就立刻被拦住,警方了解情况得知人质找到后迅速安排他们坐上救护车,火速前往医院。
路上,医护人员开始给林望野检查身体,同时给陆成轩的伤进行初步处理。
陆成轩这才发现自己不仅右手手掌血肉模糊,小臂也有一片范围不小的烧伤,红肿起来的皮肤正在往外渗血。
更多深层次带有烧灼感的剧痛正是来自于这里。
从小到大没受过伤的他意识到自己的忍痛能力并不怎么样,额头很快就开始渗出冷汗
,呼吸控制不住地沉重下来。
但他暂时根本顾不上这些,询问医生具体要前往哪家医院,迅速拨通林深的电话。
在他挂断电话后,白延川终于忍不住问。
“轩儿啊,你跟我说实话,这小子是不是你爸或你妈在外面偷生的”
听他这么问,陆成轩看向面前昏迷中的少年,不知道被这番话哪里戳中,低头面露无奈,嘴角却在没人看到的地方微微向上扯动了一下。
“不是。”他回答说。
“那你是疯了吗,这么拼命”白延川回想起当时被陆成轩揪住询问详细情况的亲子鉴定,百思不得其解“他到底是谁啊”
陆成轩抬起眼注视着林望野,过了很久才开口。
“一个很重要的人。”
白延川死活想不通,追问“重要到你连命都能豁出去”
陆成轩几乎毫不犹豫地点头。
“对。”
白延川倒吸一口凉气,彻底无话可说。
他知道这中间一定有什么事儿,只是陆成轩不愿意告诉他罢了。
既然如此,他也懒得在意。
反正人没出事及时万幸,否则万一有什么三长两短,他就算提着自己的脑袋去见陆承翰和vivian都说不清楚。
救护车一路绿灯,没过多久就到达目的地医院。
在救护车来之前,林深和时渊已经等候多时了。
亲眼看着林望野被医生从救护车里推出来的那一瞬间,时渊顷刻红了眼睛,崩塌数日的内心世界终于重新被点亮,破碎的残垣断壁开始重组。
他在原地站了好久才缓过神,转身朝着病床追上去。
林深知道林望野没什么大碍,所以并未过去,而是站在原地静静地等着陆成轩从救护车上下来。
两个人隔空对视,谁都没有说话。
林深完全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但许多信息都在陆成轩身上清晰可见,金发上的尘碳、脸上黑印和血迹,血肉模糊的掌心、胳膊上触目惊心的烧伤。
结合警方那边赌场失火的信息,林深颤抖着深吸一口气。
“为什么一个人冒险,谁给你的这个权利”
陆成轩伫立在原地,依旧没有说话。
林深两步迈上前,毫不犹豫地抬手。
一记响亮的耳光“啪”地落在陆成轩脸上。
旁边一圈人以及白延川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不约而同地止住脚步和所有动作。
这一巴掌并不重,但却没什么道理。
可陆成轩却结结实实挨了,没有表现出任何愤怒或不满,仅仅只是微微偏了下头就回望过去。
林深情绪如暴风雨中的海啸持续翻涌,胸口剧烈起伏,再次抬起胳膊。
在陆成轩已经闭上眼睛做好准备的情况下,耳光却迟迟没有落在他脸上。
下一秒,熟悉的体温贴上胸膛。
他的腰被双臂环绕收紧,迎接了一个有力的拥抱。
“陆成轩,你当我死了是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