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时,许岁年隔着大老远一眼看见林深蹲在喷泉池的台子上面拎揪着儿子的帽子,而林望野正使劲儿伸手去摸里面的水,眼看大半个身子都要栽进喷泉池子里面去了。
许岁年心脏猛地一缩,赶紧加快脚步过去把小孩抱起来。
“小心点啊,掉进去了怎么办。”
“小心着呢,我掉下去他都掉不下去。”林深笑盈盈地收回手,“如果养儿子不是为了玩儿,那将毫无意义。”
“天这么冷,你俩谁掉进去都容易感冒。”许岁年心有余悸地嘱咐。
“知道了。”
说着,林深从台子上跳下来,略微整理了一下衣服对他说“今天天气不好,好像要下暴雨了。宴会提前结束吧,我去送送客人。小林喜欢你,辛苦你帮忙照看着了,先带他先去洗个手。”
“去吧,放心。”
从当年不打不相识到现在这么多年的朋友,许岁年的为人林深非常了解,也没什么不放心,随手掐了一把儿子软乎乎的小脸就转身离开了。
目送父亲离开,林望野扭身抱住许岁年的脖子和他贴贴。
“叔叔,水,玩喷水。”
终究是小孩子,没一会儿就忘了“喷泉”怎么说。
看到林望野停留在喷泉处的小眼神许岁年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但向上溅起的水流在靠近中央的地方,站在边缘肯定摸不到。
估计刚才就是这么缠着,林深才让他在边上摸了摸。
林望野的病虽说已经好了,但还是娇贵得很,免疫力偏差,酒店池子里的水不知道多久换一次,长时间接触到细菌肯定不好。
这种对整洁干净生活环境的高需求,难以避免让许岁年想起了妹妹。
如果那时有足够的能力的话
这样的情绪刚冒出苗头就被及时收起,许岁年没有让悲伤掌控自己的心情太久,抱着男孩转身走向卫生间的方向,温声说。
“你还太小了够不着,长大些再玩吧。”
想起刚才的确无论怎么努力都没办法摸到不远处高高的水柱,林望野心甘情愿地放弃了,乖乖收回视线。
许岁年带着林望野到卫生间里给他把方才摸过水的双手洗干净,又把他抱到烘干机那里吹湿漉漉的小手,见他在搓手时也伸着脖子用嘴巴猛吹,脸颊鼓起来的样子可爱极了。
把手吹干,许岁年抱着他出去。
“叔叔,叔叔。”
林望野惦记着父亲交给自己的任务,但又不知道如何表达,在许岁年耐心的视线里绞尽脑汁半天之后只想起“头发”这个关键字,于是抬手揪了揪自己的头发。
许岁年一时间没有领会到其中的意思,以为他只是在思考,于是选择继续等待。
可小小的林望野出生之后好几个月都在医院,大多数时候都糊里糊涂的,被林深带回家之后才开始像正常小朋友一样接触这个世界。
这么快
就能学会说话已经很了不起了。
而只拥有最初级的语言系统的他词汇量本来就少,想要表达清楚自己的意思实在是件很困难的事情。
他和陆成轩只是打了个照面,父亲当时也并没有像介绍许岁年那样仔细进行介绍,告诉他应该如何称呼对方。所以林望野想了半天也不知道如何让叔叔知道自己要找谁,只能伸头环视一圈,指向通往宴会厅的方向。
林深刚才就是从那条走廊离开,许岁年似乎有些明白他的意思,抬步走过去。
“想去找爸爸吗他在忙哦。”
林望野摇头,也不藏着掖着,从口袋里摸出刚才父亲塞进来的东西给他看。
今天一直都是许岁年在照看林望野,在场宾客给的礼物和红包什么的他心里都有数,这张卡片倒是完全没有印象。
仔细看了一眼,他才认出是这家酒店的房卡。
“嗯这是哪来的。”许岁年单手抱着他,把卡片翻转过来看了眼上面的房间号,想起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接触过孩子的只有林深,于是问他“是爸爸给你的”
“嗯。”林望野开心地点点头。
“好,知道了。”许岁年把房卡装回他兜里,在通往走廊前忽然拐了个弯,“现在就带你过去。”
林望野眼睁睁看着方向偏离,小脸猛地一变,抱紧许岁年的脖子像拔萝卜一样朝着另一边的走廊使劲儿,嘴里还脆生生喊着
“不要,不去”
许岁年停下脚步,算是被为难坏了。
他只恨自己没有读心术,没办法知道小朋友想表达什么,站在原地从他兜里重新掏出那张房卡试图从中找到一些线索,可实在没什么头绪。
林望野也急坏了,小脑瓜疯狂旋转,总算想起一个和目标人物有关的关键字。
“盐酥鸡”
许岁年终于懂了“小林想吃盐酥鸡对吧。”
林望野心灰意冷,瞬间感觉全世界没有一个人懂自己,松开手推推许岁年的胸膛。
意识到他是想要下来,许岁年弯腰把他放在地上。
林望野牵起他的手,迈着小短腿跌跌撞撞又歪歪扭扭地前往正确的方向,到达宴会厅门口的时候才停下脚步,喘着气抬起头朝他张开双手要抱。
虽说没搞清楚怎么回事,但许岁年知道他有自己的意图。
小孩子想法总是天马行空,成年人很难理解。
于是许岁年选择配合他,弯下腰把他抱起来,走进宴会厅。
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完成计划一半,林望野被抱在怀里,视线和成年人一样高挑,他环顾四周在偌大的宴会厅四处寻找,目光很快锁定一个人。
但这个人的出现反而让他困惑起来。
爸爸说的是头发颜色不一样的人,可他忘记了今天见到过的头发颜色不一样的人有两个。
第一个见到的那个很爱笑,还给他奶糖吃。
第二个没什么表情,但更好看。
爸爸说的是那个啊
林望野百思不得其解,使用不到两年的大脑cu都快烧了,他试图重新寻找父亲的身影,可对方并不在宴会厅里。
在之前那个沙发上,他也没有见到第二个人。
今天来的客人里面有个是宁昌市某富商的小儿子,染了一头金发,和林深算是朋友。察觉小朋友一直目不转睛盯着他看,许岁年问“要找他吗”
林望野先是点点头,但又很快摇摇头,表情看起来非常苦恼。
而这样的反应让许岁年忽然醍醐灌顶,低头看向那张房卡,若有所思地琢磨片刻,心中很快升起一个答案。
“小林,你爸爸是不是让你把这个东西给别人,他不愿意跟你说那人是谁,但告诉你了那个人的特征是头发颜色。”
终于被理解的林望野喜大普奔,狠狠点头。
排除所有不可能,无论最后那个选项多么匪夷所思,都是最后的真相。
只是这个真相让许岁年有些哭笑不得。
这姓林的,哪里是给儿子发任务分明是在给我下考题。
有关于陆成轩的事情,林深虽从来都没有提起过只言片语,但当年的他隐藏和伪装心思的能力并不像现在这样行云流水,天衣无缝。
身为他最好的朋友并不难看出来。
在陆成轩出国后那段时间,林深简直把所有的情绪全都写在脸上了。如果不是父亲骤然离世打乱了一切,就算他随时买张机票飞到北欧讨要说法许岁年都不会觉得意外。
“我应该知道他是想给谁。”
许岁年喃喃自语,随后在宴会厅四处打量寻找,但却始终没有找到陆成轩的身影。考虑到问其他人不太方便,他走到在方才沙发附近服务的侍应生身边询问陆成轩的动向。
侍应生表示那位客人不久前刚离开,也就不到两分钟。
闻言,许岁年赶紧径直前往楼下。
电梯里,他注视着手中的房卡,心情多少有些复杂,忍不住感叹“你们两个还真是阴错阳差,这次也只能看命了。”
而林望野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转眼和男孩好奇的目光对上,许岁年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个笑容,摸摸他的脑袋叹息道“小林啊小林,长大后要比爸爸坦率一点,再幸运一点。”
林望野听不懂这些字眼具体的意思,在他说完之后眨巴了几下眼睛,将自己能够听懂的提取出来,弯起笑眼。
“小林长大”
许岁年微微一笑,柔声说“慢点长大吧。”
话语落下,电梯门缓缓打开。
外面果然下了暴雨,酒店大厅门口排列着不少来接人的私家车,客人们在休息区等待。由于那头金发太过于显眼,林望野一眼看见目标人物,立刻指过去。
许岁年顺眼看去,见到了站在玻璃前凝望倾盆大雨的陆成轩。
他把林望野放到地上,并且将房卡交给他。
刚落地,林望野就直愣愣朝着陆成轩走过去。
陆成轩思绪似乎飘到了很远的地方,感觉到衣袖被轻轻拽了几下之后才发觉身后有人。他转过身,一眼看到缓缓走来的许岁年,随后低头望向正在扯自己衣袖的小男孩。
林望野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直接把房卡高高举起来。
陆成轩将其接过,垂眸看了一眼,没有明白。
他抬头看向许岁年想要寻求一个解释,却看见对方摊手,摇头“我什么都不知道。这是林深给他的,他一定要找你。”
听到林深的名字,陆成轩的目光才有了一丝波动。
他重新打量手中的房卡,随后再次望向站在面前的孩子,
成功完成任务的林望野非常开心,仰着小脸骄傲地看着面前的人。可他的语言能力没办法将“这是我爸爸让我交给你的东西”完整说出来,表达欲却又非常旺盛,只能提取关键字,将简化版脱口而出。
“爸爸,给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