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昌市机场国际到达口。
国际航班数量并不像国内那样频繁,加上已经是深夜的缘故,机场国际到达厅接机的人并不算特别多。
由于实在过于迫不及待v,林望野早早就来到了机场,目标航班预估降落时间是凌晨十二点半,他十点就到了。
等候区的椅子有许多空位。
可对林望野来说,那距离出口的门大概50米距离实在显得远了些。
万一花了眼,不能第一时间看到怎么办
心心念念那么多年,肯定要在他出现那一瞬间立刻见到他才行。
要不是没办法越过这扇门,林望野简直恨不得冲到飞机跑道上,在航班落地那一刻就钻进去把人揪出来。
望眼欲穿快十年,最难熬的竟是这最后20个小时。
等不及了。
多一分钟,一秒钟都等不及了。
在最接近出口的地方站了太久,林望野不知不觉腿都麻了,他在临近飞机落地前几十分钟靠着墙壁蹲在地上不停刷新手机a里的航班信息,终于在动态中看到了已到达三个字,火速拨打对方电话。
电话提醒无法接通,念及飞机信息实时更新,从降落到滑行停稳可能还要一段时间,便每隔一段时间尝试拨打一次。
就在林望野迟迟打不通紧攥着手机急不可耐的时候,另一边率先拨打过来。
林望野心脏加速跳动,光速接通。
“时叔叔你到了吗”
“抬头。”
手机听筒带着细微电流的嗓音传入耳中那一刹那,林望野大脑一片空白,他下意识抬起头,只见日思夜想的人就站在面前三四米远的地方注视着他。
时渊身穿深灰色的毛呢大衣,架在高挺鼻梁上的镜片闪闪发光,在少年抬眼的瞬间松开握着行李箱拉杆的手,挂起温柔的笑容敞开怀抱。
转瞬间,世界仿佛被按下暂停键。
周遭的路人以及场景都在这一刻消失了。
林望野眼中只剩下眼前这个人,与此同时清晰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停跳了半拍,紧接着疯了一样加速跳动,呼吸骤然紊乱。
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大脑是在什么时候发出了指令,少年已经本能的撑着地面站起身飞奔过去。
意识回归时,他整个人已然被揽入温暖的怀抱。
身高的差距在现实中果然比想象中明显许多。
林望野的高度基本和时渊的肩膀齐平,这样面对面抱在一起,他的脸刚好贴在对方胸前。
鼻翼萦绕着一股好闻的气息。
前调是明显的果香,仔细辨识过后又有点像柚子皮,隐隐掺杂着阳光晒过之后洗衣粉的气息。
清淡的香气撩动着嗅觉神经,让林望野忍不住深吸了两口气。体温渗透衣服彼此传递,烧得少年的脸颊和血液愈发滚烫。
当呼吸变得有些艰难,林望野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鼻子酸了,眼
睛也有些涩涩的。
方才跑过来的几步只花了几秒钟,根本来不及看清眼前人的脸,林望野忍不住抬头望去,和垂眸注视着自己的人四目相对。
留意到少年泛红的鼻尖和眼圈,时渊目光柔软温和,故意营造出疑惑的语气笑着揉揉他的头发“奇怪,林深怎么带小孩的养了十年还像小时候那样喜欢哭鼻子。”
林望野破涕而笑,埋头用力挤挤眼睛在他胸口蹭掉泪花,再次抬头时高高翘起嘴角,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没哭”
相比对幼时发生的事情已经非常模糊的林望野,时渊的视角多多少少有些不同。
整整十年恍然而过。
记忆中那个总是踉踉跄跄追在身后的小朋友仿佛眨眼间就长大了。
少年扑进怀里那一瞬间,他竟然还能回忆起当年第一次从林深手中接过这个孩子,小心翼翼地抱到怀里时的重量。
这些年视频通话从未间断,他也算是眼睁睁看着林望野一点点长大的。
少年的模样和脾气他完全不陌生。
但他偶尔也会忍不住想象对方现在有多高,多重。
当联想过的场景真真切切地映入现实,带给人的心理感受总显得格外奇妙。
每个成年人都知道,成长的过程总会难以避免的某些东西。
出国那年林望野实在还小。
时渊不是没有想过离开后有关自己的记忆会不会逐渐从对方的脑海中淡去,在时光的长河中被遗忘。
可这种情理之中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年幼的孩子不懂什么是离别。
所以有时会表现出比成年人更深层次的执拗。
在刚出国那段时间,反而是时渊每天都需要接通国内打来的求助电话,抽出时间绞尽脑汁安抚男孩的情绪,哄他睡觉。
时隔多年,林望野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始终充满明目张胆的喜爱和依赖。
这个孩子见他第一眼就笑,伸手要他抱。
连时渊自己都不清楚这是为什么。
或许是命运也觉得多有苛待,于是派了使者来给他一些温暖。
不可否认的是,从当年亲人依次离开人世后他选择去遥远的国外逃避,到如今敢于面对熟悉的环境带来的潜在创伤回国发展。
这漫长的十年,治愈他的不是时间。
而是大洋彼岸总是坚持打来电话的少年。
此时凝视着林望野控制不住红起来的眼圈,时渊才后知后觉感到懊悔,无比自责这些年缺失的陪伴。
怎么能等到孩子姑姑也开始忙事业才终于下定决心呢。
久别重逢,两人都有各自复杂的心绪。
时渊感慨良多,忍不住抬手捏捏林望野的脸,轻笑着说“好像比视频里看上去瘦些。”
十五岁的少年正值青春期,如果说之前对于感情的事还多少有些懵懵懂懂的话,此刻剧烈的心跳和脸颊被触碰时的心猿意马无
疑让林望野认清了心意。
“镜头里面人会显胖姑姑说的”
亲昵的举动以及鼻翼间好闻的香气让林望野感觉到脸越来越热,为了不被发现端倪赶紧松开紧紧环绕在时渊腰间的双手,扭头抓住他的行李箱拉杆。
都这么晚了,走啦走啦”
“好,走吧。”
时渊笑着点点头,转身时自然而然把手搭在林望野的肩膀,半搂着他往前走。
这样的举动本身没什么,两个人恰到好处的身高差更让时渊的动作显得非常顺手。可林望野心里却小鹿乱撞,埋头抿着嘴巴不敢和他对视。
“怎么过来的”时渊问他。
“坐地铁。”
“怎么不让司机送你”
“地铁不会堵车。”
话毕,林望野才意识到有点说漏嘴了。
“地铁末班车最晚十点吧”时渊果然对这个回答流露出一丝疑惑,但又很快想通,侧头望着他微微一笑“看来落地之后不第一时间告诉你是对的,等行李要好久,你肯定会更着急。”
林望野没告诉他自己刷新航班动态的频率快到手机都快爆炸了,顺口转移话题“你的行李看起来怎么这么少”
“随身没有带很多东西,大件都走的国际物流。”
“噢”
三两句对话的工夫,两个人就迈出了机场大厅的玻璃门。当下正值十一月初,转眼就到立冬了,林望野在衣柜挑挑选选,特地穿了自己最喜欢的衣服。
衬衫是最普通的白衬衫。
但这件马甲款毛衣是时叔叔亲手织的,肩膀处有个可爱的小爪印花纹,全世界只有这么一件。
可他却忽略了现在的季节。
秋末的宁昌特征就是白天阳光明媚,昼夜温差巨大。
林望野出门时热血沸腾压根没有留意,更何况地铁站直通机场内部,让他完全忽略了对室外温度的认知。
所以在寒风迎面扑过来的那一刹那,他当即立在原地倒吸一口凉气,缩着脖子打了个冷战。尚未反应过来,一件暖烘烘的大衣顷刻间披在肩上,将他整个人严严实实裹在里面。
时渊微微弯腰,顺着大衣领口第一颗纽扣依次往下扣,语气纵容又无奈。
“怎么穿这么少。”
林望野被风吹得眼睫轻颤,怔怔凝视着他,呆呆地回答“觉得这件好看。”
把纽扣整理好,时渊垂眼看他熨烫妥帖的白衬衫和板板正正系在脖子上的领带,配合漂亮的长相一副乖巧的学生模样,笑意忍不住加深。
“是好看,但也不能把自己冻到了。”
说着,他取下围巾缠在林望野脖子上,冷风彻底驱散在外。
由于身形矮许多的原因,时渊穿着及膝的大衣套到林望野身上几乎快要触及脚踝。带着暖意的围巾环绕上来后,林望野彻底被那股清新的果香包围,明明是很淡的味道,却莫名被冲击得头脑眩晕。
他向上拢了拢围巾,堪堪遮住自己滚烫的脸。
林望野提前有安排王小帅来接,之前一直在停车场等待,两人站了不到两分钟,熟悉的轿车就停在了面前。
原本林望野想坐副驾,伸出的手在开车门前顿了一下,转而绕到后面。
时渊刚打开后座车门,见他过来抬起手心挡在车顶,等他钻进去之后弯腰提起行李放在后备箱,紧跟着上车。
王小帅和时渊打过交道,但也不算特别熟。两人简单寒暄两句之后王小帅便询问要去哪,在林望野回答过后开好导航前往时渊在国内的房产。
说是时渊的房产倒也并不准确,因为这房子法律上的户主是林望野。
时渊在国外,不方便办理各种手续。
所以这房子的全款虽然是他出的,过户时候却登记到了林望野的名下。
对此,时渊觉得完全无所谓,在他眼里就算白送林望野一套房子也不会肉疼,所以房产证上写谁的名字压根不重要。
林望野又不图房子,当然更加无所谓。
对他来说,时叔叔想在国内买房子是他有考虑回国的征兆,高兴都来不及,只想用最短的时间把这事儿落实。
车里开着暖气,这件风衣对林望野来说也有些大,穿在身上难免显得有些臃肿。林望野很快开始觉得热,但又不舍得脱下来。
直到时渊看到他脑门都开始冒汗出声提醒,他才低头解扣子,衣服和围巾都脱下来之后又不舍得放到其他地方,于是假装波澜不惊地藏起小心思,把衣服折起来抱在怀里。
往日电话里的林望野总有许多话要说,这个反应对时渊来说实在有些奇怪。
他侧目望着少年维持着一丝不苟的小学生坐姿,低垂着眼眸完全都没有要吭声的意思,难免被牵引出几分好奇。
“怎么不说话我还以为小林会有好多话要说。”
林望野抬头瞧过去,快速眨巴几下眼睛,在他平和又温柔的目光中不自觉咽了下口水。
预想中是有很多很多话想说的
可现在大脑完全一片空白
根本不知道要说什么,突然变成哑巴是怎么回事啊
林望野拼命掩饰内心的慌张和小鹿乱撞,绞尽脑汁半天终于憋出来一个话题,轻咳两声之后开口“你身上的味道好好闻,像刚剥开的新鲜柚子皮。”
完蛋。
好尴尬
怎么会有如此干燥、没营养、没头没脑的语言啊
时渊倒是完全不觉得林望野的话哪里不对,就像倾听他儿时类似于“为什么太阳这么热不把它浇灭”这种问题一样无界限的兼容着他的无厘头发言,不会让他的话掉到地上,自然而然迎合并回应。
“第一次闻到这个香水就想到了你,毫不犹豫地买了。你小时候最喜欢橘子橙子柚子皮的味道,虽然没有很喜欢吃这类水果。现在还是不喜欢吗”
林望野乖乖点头,回答“
嗯,觉得酸。”
“果然。”说到这,时渊仿佛突然想起什么,对他说“对了,你找找我上衣口袋,看里面有什么。”
闻言,林望野翻动怀里抱着的衣服寻找口袋的位置,伸手探进去摸了摸,发现里面的确有东西。
他掏出来翻转手腕,看到手心躺着几颗奶糖。
不知为什么,明明是年幼时期再久远不过的记忆,此时却呈现出一个模糊的轮廓被林望野从时光的长河中打捞了出来。
奶糖包装上写着英文,显然是在上飞机前就准备好了。
很想快些长大。
却又极其纠结、矛盾的想要当这个人最宠爱的小孩子。
林望野剥开糖纸把糖塞进嘴里,感受着奶香浓郁的颗粒在嘴里逐渐化开变得软糯的过程,想也没想就抬手把糖纸递到旁边。
偏偏坐在他身侧的人就那样顺理成章地摊开手,将其接了过去。
林望野倏然怔愣,反应过来之后慌不择路地抓起时渊手心的糖纸,伸手丢到车载垃圾桶。
时渊显然因他这留存在潜意识中和幼时一样的举动感到格外开心,笑着收回手。
“真好,总担心小林太快长大。”
林望野瞧他一眼,小声念叨“我想赶快长大来着。”
时渊摸摸他的头,语气温柔。
“不着急,慢点吧。”
林望野不服气,但也没有犟嘴,乖乖低着头任凭他抚摸自己的头发,继续说“要是上个月回来,就能赶上我的十五岁生日了。”
“没办法,时间太赶,实在来不及。”时渊也流露出遗憾的表情,“但我的礼物有准时送到,那把限定机械键盘还喜欢吗。”
“当然特别喜欢”林望野忙不迭回答,满含期待地侧过身“等十六岁生日时叔叔要送我什么礼物。”
“想要什么,可以许愿。”时渊面带微笑望着他。
林望野仔细想了想,对他说“想要可以随时随地带在身边的东西。”
“随时带在身边的”
时渊揣摩片刻,总结出几个结果寻求他的确认“手表手链项链”
“不要手表,好多了。”林望野排除错误选项,直白了当提出诉求“要手链或者项链,不要可以买来的,要世界上独一无一,你亲手做的”
“嗯珠宝配饰类可不是我的强项。”
时渊故意展露出被为难到的表情,在林望野就差用笔写上“你别装”的眼神瞪过来拆穿的时候扬起唇角。
“好嘛,依你依你。”
林望野立刻换上怡然自得的表情,眼中的欣喜满到几乎要溢出来。
昨天晚上由于太激动几乎没怎么睡着觉,此时又已经是凌晨了。机场到市区路程不短,在车内舒适的空间以及心心念念的人近在咫尺的陪伴中,林望野心中那根弦逐渐放松下来,很快开始犯困,上下眼皮不停打架。
迷迷糊糊间,头似乎撞到了什么东西。
林望野在这一瞬间醒了一下,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脑袋就被温热的手心轻轻托住,紧接着被半搂着放倒,侧躺下去枕在身边人的腿上。
刹那间,林望野彻底从困倦中清醒过来。
他没有睁眼或者乱动,无比乖顺地躺着,生怕被发现端倪。
黑暗中,有人用缓慢到极点的动作从他怀里抽出那件外套,轻柔的盖在他的身上。
林望野努力维持着平稳的呼吸。
希望时间慢一点,再慢一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