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聂照给阿葵的药他没舍得吃,恨不得供起来,只是保存不当,眼下掏出来,发现其中不少都生了虫。
聂照没什么讲究,挑拣出些能吃的空口嚼了,大抵作用也是一样的,他的本意原就不是吃药。
只是没想到阿葵却完全不如他所愿地又打了个哈欠,问“哥哥没有事了吧没事我就回去继续睡觉了。”
聂照原本想借着寻药由头找这个话痨说说话的,却没成想是他先给自己下了逐客令,当即扶住门框“你等等,天这么早,年纪轻轻的睡什么睡一点朝气都没有。”
阿葵打到一半的哈欠被吓了回去“真的假的”
谁家好人快天亮了才睡觉
聂照摇头,上下打量他,然后发出啧的声音“你长这么大,该不会连通宵都没有过吧”
阿葵当即挺起胸脯“我怎么没有”
他这个人经不起激将法,三言两语困意全消,跟只大公鸡似地昂首挺胸,和聂照坐在亭子里喝酒去了,不过也只是他自己一个人喝,聂照就在一旁托腮坐着。
“哥你不知道,我以前在苍南的时候可辛苦了,早上卯时就得起床,要练琴棋书画,你瞧,你瞧我的手都磨出茧子了”
“哦。”聂照敷衍地挥开他的手。
“真的,你别不信,你看,我这都是为了能更好的伺候家主。”
聂照本想着阿葵话多,热闹,尤其喝了酒,小嘴就跟熟透了个豆荚一样噗噗噗个不停,总不至于空荡荡的觉得冷,但他现在非但没有被排解寂寞,反而越听越烦。
他撑着下巴,给自己灌了杯酒,指尖勾着酒杯在桌子上转圈儿,心里火烧火燎的,却没地方排解,便和他对着说。
“你也不知道斤斤她以前吃了多少苦,你那算什么草,你吃过吗”
阿葵冷不丁被他问愣住了,摇摇头“哥,你怎么还骂人呢”
聂照拍他的头“草,野草”然后和他比划“这么大一院子的草,野草,她饿了三天,说吃就都给吃了。还有面糊,用冷水冲面粉冲出来的面糊,她一吃就是三碗,你吃过没有”
这,这自然没吃过,谁能想到吃这种东西啊阿葵满眼复杂地看向聂照,期待他继续说下去。
聂照不慌不忙喝了两杯酒,热意有些上涌,才缓缓道“还有我做的饭,她一吃就是三年,三年你知道这是什么概念吗”
说起前两个,阿葵没有表露,但他听到聂照说姜月足足吃他做得饭吃了三年,汪地一声拿出手绢流泪,心疼哭了“三年我可怜的家主啊,吃了三年的泔水。”
聂照抬手轻扇了一下他的脸“别嚎,憋回去,”然后继续看着远方,陷入了温柔的回忆,“你都不知道她小时候多可爱,我让她出门买两个红薯,她就真买两个,大的给我。她在书院里成绩可好了,除了算学,其余的科目次次都能评优。”
他甚至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牛皮袋,从牛皮
袋里又掏出张揉搓的皱皱巴巴,不知道被反复看过多少遍的纸,轻轻抖在桌面上。
阿葵想上手摸摸,却被聂照一手拍开,依旧用充满了回忆的语气说“这是她之前写的文章,先生还特意因为这篇文章,把我叫去学堂单独表扬了一番,说斤斤真是个当世奇才,这文章写得感情饱满,令人见之落泪,而且写的是我。”
亭子里有些黑,阿葵没看清上面写的什么,但是光听到这么动情的描述,就知道这文章肯定才比滕王阁序,字比兰亭集序,只是聂照金贵的很,不肯给他看,他只能讪讪作罢,心存遗憾。
聂照依旧在继续“后来她在逐城军营的时候,还给我写了另一篇,不过我最喜欢这个。”
“你来的晚,也不知道,她十四岁的时候,就能在百人之中取敌方首级,出入如无物,霍停云的儿子霍明爱你知道吧就是她杀的,当时她一口气单挑二十个壮汉并将他们撂倒在地,还将他们尽数杀光了。”
阿葵大为震惊,阿葵摇头“不,不知道。”
聂照再给自己斟了杯酒,轻抿,自得笑道“你当然不知道。”
对于聂照,阿葵是无条件信任的,他平日里只知道家主温柔善良,十分好说话,听说武功也不错,没想到竟然这么低调,她还是一个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治太平的奇女子
他来了兴致,用热切地眼神盯着聂照追问“继续,主君您继续说。”
姜月奔走一路,到吐罗后根本升不起旁的心思,一头栽在床上睡到晌午才醒。
只是醒来不仅后背发毛,还打起了喷嚏,寒颤津津,像是有人在后背念叨她。
她下意识拢了拢自己的衣服,胡玉娘见状关切“没事吧是不是风寒了”
姜月把勾在裙摆的骆驼刺拨开,摇头“没事,可能方才就是有一阵冷风吹过。”
“真没事”
“没事。”
胡玉娘得到确定的回答,扬唇一笑,拍拍她的手“那就好,走,娘再继续带你逛逛。”
姜月眼睛弯弯地应下,由她牵着手走进下一家铺子,身后跟着的是一大串拎着盒子的活计。
“前方有家铺子,是专做女子衣物的,她家的月事带和自己做的,外面买的都不一样,不仅十分薄贴合身体,还相当的舒适,我带你去买一些。”
姜月冷不丁听她讨论这种话还有些羞涩,但还是跟她走进了铺子。
除了月事带,顺带还买了一些贴身的衣物,都是十分精巧的款式。
“我觉得这件衬你,不过这里领口可以稍微放宽一些,到时候更舒服,刺绣拆掉就更好了。”胡玉娘和她讨论,接着帮她整整衣襟,面上带着浓重的散不去的喜色,抱着姜月的脑袋,一个吻重重啃在她脑门上,“我闺女就是好看,穿什么都好看。”
姜月原以为她拿自己当女儿只是像普通义女和养母一样相敬如宾,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热烈的母女关系。
她恍惚地抬手摸摸额头,
算起来,她从小都没有被娘亲真正带着长大过▄▄,这感觉还真有些奇妙,不过她也当真更肯定了,三哥除了是个男的,对她在这方面,简直和胡玉娘差不多。
衣服要帮她改过,她穿上之后,就会眼睛冒光,捧着她的脑袋猛亲一口,或者咬她的脸。
想到聂照,她原本逛街的热情顿时消退了一半,吐罗的风土人情和大雍截然相反,这里充满了干燥而且甜蜜的热情,像这里的商品一样华丽热烈,也像这里的水果一样甜。
如果三哥有空,能和她一起在这里逛逛就好了。
思及此处,也知道依照现在的形式,这种想法是绝不可能的。
胡玉娘以为她是累了,连忙说要带她去当地的食府吃午饭。
虽是下午,食府的食客也不算少,一行人找了个临窗的位置坐定。
姜月一想到聂照,心里便跟长草了似的,她目光呆呆地托着下巴向街上瞧,自打商路通了之后,这里时常能见到来自大雍的商人,她已经见怪不怪,只是有一女子的出现令她不由得直起了身子。
是菱娘广平公主的人
对方虽然易服,但她还是一眼认了出来,姜月小心翼翼地目送着对方的身影消失在街角。
其实商人出现在这里理所应当,尤其吐罗的织品纹样新奇,景氏有所往来合作也是应当的,可广平公主并非善类,她不由得多存了一份心思,问胡玉娘“娘亲,前面那条街右转是什么街啊”
胡玉娘鲜少听她喊自己娘亲,先是顿了一下,忙思索起来,道“是铁器铺一条街,你要打兵器”
姜月点头“可以去看看。”
铁器铺菱娘去铁器铺做什么是买防身的匕首还是打造兵器
据她所知,吐罗对兵器的管控并不严格,允许富绅豢养私兵,广平公主要做什么
吃过饭后,二人前往铁器街,各家都忙碌的热火朝天,看样子生意十分红火,姜月假意转了几圈,站定在一家铺子前,店主喝了些酒,脸蛋和鼻子都通红的,她试探着问道“这里可是能打兵器”
店主醉醺醺点头,用蹩脚的大雍话说“你要什么我们都能打。”
“若是数量极多呢”
店主醉醺醺的眼睛微微启开一条小缝“也能,只是价格”
“我自然是出得起钱,不过熟人介绍,难不成掌柜也要这么死板一分都不肯减吗”
“熟人”
“一位四十出头的女子,身量中等,身姿窈窕,逢人就笑,不过我不方便道她的名字,老板应当知道她吧。”
这下老板的眼睛彻底睁开了,惊喜地迎她坐下;“哎呀哎呀,贵客来到,贵客来到,菱娘是小店的大主顾,她的朋友我一定要好好招待。”
姜月一听,心里便有了猜测,广平公主只说供给各方粮草,难道现在也开始供给兵器了
这是什么神仙活菩萨降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