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浮了的诉求很简单,他不要钱,他要正常的恋爱关系,要出入她家以及过夜的权利,要他们对彼此的忠诚。
郑一满有点犹豫。
坦白讲,比起恋爱,她更爱自由。
从前因为敏锐察觉到未来会被束缚,便选择不依靠家里的力量。
现在,她再次意识到她的自由在被压缩。
她退却了,她没有立即给出答复。
而卫浮了将这视为婉拒。
他们再一次回到原点。
甚至还不如。
谈不上不欢而散,但结果也绝对算不得好。
他们互相都在纠结、试探、看谁会做先让步的那个人。
这场博弈没有输赢。
郑一满照常生活,照常工作,照常在深夜有些孤单。
一周后,她去拜见一位生意上的前辈。
对方早已半退隐,住在一栋类似艺术馆的建筑物中,那馆内尽是他此生收集的各类藏品。
私人的,并不对外公开。
这位前辈终身未婚,听闻是年少时有过一段珍贵爱恋,后来阴差阳错,两人分开,再也未见。
这些藏品便是他的孩子,他无声的陪伴者。
郑一满与他在院中石桌旁坐下。
头顶那棵桂花树开得正盛,小簇小簇淡黄的花瓣躲在枝桠间,郁郁葱葱中一点明丽色彩。
桂花绝不低调,只要它开花,必得香飘得远近皆知。
郑一满坐在树下的这片刻,桌上已落了小几瓣。
不知出于何种心理,她只是看着,并未随手拂落。
前辈看她一眼,忽然出声,“今天估计得做桂花蒸饭,一会儿在这吃”
这位前辈这些年已不大理事,郑一满见他一面不容易,哪有不应的道理。
她笑,“就怕太叨扰您。”
老前辈颤巍巍转身,摆摆手。
他抚一下身后的桂花树,没再说话,转身离开。
郑一满顺着他的视线瞧一眼。
一棵再寻常不过的树。
大概因人才赋予含义。
她跟在老人家身后进屋。
等饭的间隙,老前辈似乎有意指点她,开始问她一些生意上的事情。
郑一满一一答过。
几番问答下来,她有醍醐灌顶之感。
末了,再无甚可聊的,可是饭还没有来。
老人家不能免俗,乐呵呵看她眼,“谈对象了吧”
郑一满一怔,摇头,“还没有。”
“忙事业”
郑一满想了想,眼前莫名浮现一个人的脸,但她还是摇头,“也不算。”
老人家年纪虽大,眼却不浑浊,望着郑一满的目光好似看破一切,“这就是有中意的”
郑一满难得有点难为情,“我也不知道呢。”
老人家笑,“小年轻啊,总以为人生路还长,往后大把风光,其实那最好的风景,你错过,便再也寻不见了。”
郑一满心中一震,有所感。
老前辈起身,仿若没讲方才那句,只招呼她,笑呵呵的,“走,去吃饭,等急了罢。”
这顿饭吃得郑一满心不在焉,味同嚼蜡,因为她没想到,当她走进后院时,卫浮了竟然也在。
吃完饭,前辈需要休息,两人便很有眼力见得一前一后告辞离开。
行至门外,郑一满满腹疑问再也憋不住,“你是王老的学生,你之前怎么没说”
卫浮了皱眉,“你也没问啊。再说,”他看她一眼,“难道因为王老,你的决定会有什么差别吗”
郑一满“”
他太过直白,而她竟不知该答什么,索性沉默。
卫浮了回头,看一眼院中,偏头问,“你知道王老师为什么要种这棵桂花树吗”
郑一满大概猜到,“因为某个人”
卫浮了点头。
他今天难得穿得不那么花里胡哨,黑衬衫黑裤,配上他那张浓颜,双手抄兜时瞧着倒有几分意外的落寞。
卫浮了说,“外人都传,老师是因为错失所爱才终身未娶,其实这话对也不对,”他看向郑一满,薄唇轻吐,“老师不是错失,他是永失所爱。”
“他的爱人,他这辈子都见不到了。”
郑一满一时呼吸都放缓,“什么”
卫浮了目光沉沉,“两个相爱的人分开,要么是天灾,要么是人祸,而他们是后者。”
“他们订婚前夕,老师去城里采办物资,二天后回来,留给他的便是一片地震后的废墟。”
“人挖出来时,就已经断气了”
卫浮了将这些难捱的岁月用那沉重的几句话带过。
好像心里也沾上水,蒙上尘,说不出来的难过。
郑一满有片刻的无言,在巨大的信息面前,人其实做不出什么反应。
她甚至连一个字都发不出来,只低头沉默着,再沉默。
她不由再次望向那株桂花树。
因为爱人的小名叫桂花,所以他为她建一座属于他们的院子,亲手栽一株本该两人一起栽的树。
庭有桂花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等郑一满反应过来时,她发觉自己不知何时眼眶已有些酸,伸手想摸,却另有一只手抚上去,指尖湿润。
卫浮了看着她,“抱歉,我告诉你这些,只是想告诉你,我不想错过你。”
他顿一下,询问她,“你呢你也有一样的感觉吗”
郑一满以为两人已是过去时,她反有些困惑,“你喜欢我什么,我好像并没有给你留下太多的好印象。”
卫浮了轻笑,“如果我说,我从见你的第一眼就觉得你不一样呢”
“如果我说,在你遇见我之前,我已经更早得见过你了呢”
“还有,”卫浮了正色,“如果我说,没有见面的这些天,我一直在想你呢”
这话说完,郑一满尚未给出答复,背后那扇木门倒是“吱呀”一声被拉开。
王老伸手,嫌弃得向外扫了扫,“去,要谈恋爱离了这儿谈。”
他转而瞪卫浮了,“敢拿老师往事出来追媳妇,你是第一个。”
卫浮了见状,忙鞠躬致歉,“对不起老师,改天再来给您道歉,我们马上就走,不对,现在就走。”
郑一满被这插曲搞得脸上红也不是,白也不是,脸色难看到极点。
她站在车旁,过了好一会才缓过来,略一思忖,她说,“不对吧,王老这些年就没同意过谁的拜访,结果你是他的学生,我能来是你搞的鬼对不对”
卫浮了倒也坦荡,他直视她眼眸,“对,是我求的老师。”尚未等郑一满发问,他便又补上一句,“因为我想见你。”
“想得不得了,想到晚上睡不着”
郑一满并非未曾经历过这类直球告白,如果是旁人,她只觉得这话虚伪,拿来哄骗小女生还差不多。
但不知为何,当说出口的那个人变成卫浮了,她的脸还是一点点红了起来。
她伸手摸了一下,好烫。
心里某个地方,好像也一点点热了起来。
她问,“如果我不答应呢”
卫浮了君子当够,耍起无赖,“那我就不放你走。”
郑一满故意凑近,鼻尖嗅到他身上浅淡的桂花香,“威胁我啊你拿什么威胁”
卫浮了也向前,他们之间距离再次缩短,“不是威胁,是恳求。”
郑一满吊着他,“求来的感情算不得爱情。”
卫浮了不以为然,“你不试试,怎么会知道不是爱情,兴许就是呢”
郑一满笑了。
卫浮了身上真的好香,她忽然很想抱他。
她这么想,便真上前一步,两臂环住他的腰,将脸埋进去。
卫浮了这人看着瘦,其实身上该有的一点都不缺。
郑一满闷声开口,“其实我没怎么谈过恋爱,可能也不太会谈”
卫浮了说,“没关系,我”
郑一满抬头,两人目光相对,郑一满伸手抵住他的唇,“听我说完。”
卫浮了“你说。”
郑一满继续说,“我不是一见钟情主义者,在我的认知里,对不了解的人产生爱情,大都是滤镜加成。所以,如果我们恋爱,你可能会发现我不过如此,或许你见到的那一面已经是我最光鲜亮丽的时刻,私底下的大多数时候,我都很不讲究,你的滤镜会破碎哎,你确定要这样吗”
卫浮了“你觉得我只是看上你的外表”
郑一满很坦然,“目前来讲,我对你是这样。”
卫浮了噎了下,
“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这张嘴其实可以不要讲话。
郑一满笑出声,“现在有啦。”
卫浮了知道现在说什么,她都不会相信。
他不会认为,人的认知会因为爱情而在短时间内发生改变。
他看着郑一满,郑重开口,“我不是,至少不全是,你可以等着看。”
郑一满仰头,眼睛亮一下,“那我等着”
卫浮了一瞬像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郑一满凑过去,拽住他衣领,她踮脚,在他唇上蹭一下。
蜻蜓点水,可卫浮了却似被她这举动震住一样,双眼微微睁大。
郑一满歪头,朝他笑,“现在知道是什么意思了吗”
卫浮了喉结滚动,继而用力扣住她后颈,他拉住她手臂,使她更近得靠近自己。
他低头,怀着小心与欣喜的心情,加深这个来之不易的深吻。
谈恋爱的日子比郑一满想得要舒适。
她的个人生活并没有被侵占太多,反正她除了工作之外,放松方式就那几个,看电影听歌吃东西。
这些爱好,再加一个人也无妨。
哦,还有些情理之中预料之外的好处。
郑一满的失眠在卫浮了想尽办法成功留宿之后彻底治好。
是个人累成那样都得倒头就睡。
唯一需要照顾的,大概就是卫浮了的自尊心,郑一满深觉她是两人之间经济能力较好的那一方,因而各项开销,她总是抢着付大头。
每当这时,卫浮了便会露出一种一言难尽的表情。
郑一满有些费解,但这不重要。
这只是小插曲。
恋爱一个月时,卫浮了试探着邀请郑一满去他家。
他隐约意识到,某些谎言不可任其发展。
郑一满在看到小区名时,便觉得不大对劲。
等她真的过去,她终于明白,卫浮了那些微表情究竟是什么意思。
郑一满站在他的衣帽间,望着那里面十几件一模一样的花衬衫,发出灵魂质疑,“不是,同一件衣服,你买这么多干嘛”
亏她还以为他因为节俭才一直穿的同一件。
卫浮了不以为意,“我觉得挺好看。而且你不觉得这很行为艺术吗”
郑一满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向他,“艺术个鬼啊。”
她只觉得受到了深深的欺骗。
卫浮了看着她,叹出一声,在他心里憋了好久的话此刻终于有合适的时机吐出来,“宝贝,我到底什么说过我没钱了”
他无奈,“自始至终都是你先入为主,好不好”
郑一满“那你为什么瞒着不说”
卫浮了看眼她的脸色,斟酌用词,“因为我看你好像很享受那种感觉”
每次付钱,她那表情都跟古代老爷为美人一掷千金似的
他哪敢轻易戳破。
郑一满哽了下,她是有点想掌握主动权,可不是这样。
卫浮了拉着她手臂,把人抱进怀里,“对不起宝宝。”
郑一满在这方面倒是不大计较,只佯装恶狠狠,“就这一次,下不为例,如果再被我知道,你还有哪里骗我,你就完蛋了。”
卫浮了摸摸她头发,给郑一满顺毛。
直觉告诉他,如果再往下坦白,他大概就没老婆了。
那还是等以后再慢慢来吧
卫浮了这样想。
这房子市价比郑一满家略低一些,屋内陈设多是些小众艺术家的品牌,虽简单,但处处反映出主人家的匠心。
郑一满看过后有点惊喜,“我发现我们喜欢的牌子很相似哎。”
卫浮了点头,“我也这么觉得。”
他没有说,这里的好多东西,是他在认识郑一满之后才慢慢添置的。
吃过晚饭,卫浮了带郑一满去画室。
这是他的私人领域,而她是第一个踏进来的异性。
卫浮了微妙觉得这一刻如此难得,他握紧她的手。
郑一满似有所感,转身朝他笑了下。
卫浮了说,“在初中,我发现自己喜欢画画;在高中,我坚定自己这辈子都要跟这堆颜料绑在一起;后来到大学,这想法依旧没变,可是现在,”卫浮了浴在窗外透进来的清辉里,深深看向郑一满,“现在我觉得,我想拥有更为重要的东西。”
郑一满看进他眼睛。
在卫浮了俯下身,在这间承载他青春年少的画室里,在他虔诚亲吻她时,郑一满听到他坚定吐出那个字,“你。”
无比重要的你。
独一无二的你。
我深爱着的你。
你啊,你啊。
两人拥抱在一起,呼吸交错,微乱,他们看向对方的目光好像要将对方吃掉。
卫浮了忽然弯腰,将郑一满扛起,扔在不远处的那张长桌上。
郑一满轻声痛呼。
卫浮了两手撑在桌沿,捧过她的脸,继续吻她。
陌生的,具有特殊意义的环境将感官放大。
因而在卫浮了将沾了水的毛笔触碰到她时,郑一满下意识瑟缩了一下。
有点痒,但好像又不够。
卫浮了哑声,毛笔在月几月夫上游走,他看着泛起的粉,小心拿捏每一寸力道,“用这个试试,好不好”
郑一满仰头,长卷发铺满大半个桌面,在朦胧的月光下,她看上去,更有种令人惊心动魄的美。
美艳而不可方物,可摄人心魄。
他在她深上作画,他亲吻那画,像亲吻自己此生最得意的作品。
他们在安静的室内相爱。
用他们所能想到的所有方式。
后来,郑一满是被卫浮了抱着出去的,她气力耗尽,一步路都不想走。
卫浮了乐得效劳。
许是她第一次过来,卫浮了有点难以抑制的情绪。
郑一满睡醒时,便又觉得几分异样。
她都有点怕了,看向面前埋首作业的人,“卫浮了,我真的好累啊。”
卫浮了不理她,将她乱动的月退按住,他霸道得过分。
郑一满很不争气得又于是,又来一次,再一次最后,卫浮了被郑一满一脚给踹了下去。
恋爱不久,郑一满有点烦,因为她们家老郑发了最后通牒,要么带男朋友回来,要么去相亲。
总之,不许学现在的这些年轻人,不婚不育。
郑一满大概理解老郑的想法,她们家有皇位要继承的嘛,总不能奋斗大半辈子,到头来,连交给谁都不知道。
可郑一满还不想结婚呢。
再说,她厌恶一切循规蹈矩。
相亲这辈子都不可能。
老郑不知她有对象,急吼吼将自己挑好的男孩挨个发给他,最后总结陈词,你不是不喜欢太强势的吗,这个卫家老二刚好,跟你年纪相仿,跟咱家家世相当,事业嘛,没你成功,肯定好拿捏
郑一满不小心将这段对话按了外放,恰被卫浮了听到,他神色一时有些复杂。
郑一满见状回怼,“什么卫老二,我还老四呢”
卫浮了欲言又止,“宝贝,其实我”
郑一满吐槽,“这些人真爱装逼,小儿子就小儿子还卫老二,难不成还真哄着人一姑娘喊他什么二爷哎哟真土,酸掉牙了都。”
昨晚,刚求着郑一满喊了他哥哥的某人默默闭嘴。
其实,他还真想听一句二哥来着
在那之后,卫浮了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遭了报应。
当他在晚宴上遇见郑一满时,他的脑中只闪过两个大字,“完了”。
事实证明,他真的完了。
他女朋友雷厉风行,当天晚上,他所有的行李就被扔了出来。
全世界都知道卫二叫卫浮了,既是她的相亲对象,又是她阴差阳错的男朋友。
只有她不知道,只有她被蒙在鼓里。
郑一满怒意上头,看向卡着门缝的卫浮了,“骗我很有意思是吗装小白脸吃软饭很有成就感对不对”
天地良心,卫浮了也才早知道不过一晚,偏偏那晚,她还在画廊加班,他连告诉她的机会都没有。
卫浮了“我没有,我也就比你早一点知道”
郑一满“呵呵。”
她一脚把他踹出去,把门狠狠甩上。
她觉得很烦,不管卫浮了是什么想法,也不管卫浮了究竟是不是真的想骗她,她都觉得很烦。
她竟然没有察觉到这些。
她为自己的迟钝而生气。
卫浮了哪里是什么清贫画家,他分明是富得不能再富的富贵闲人
。
郑一满这么一想,更加气闷。
拿起手机,想将卫浮了拉黑,末了,还是放下。
一吵架分手就拉黑,她又不是小孩子。
好幼稚,算了。
郑一满气过之后,懒得出门,索性呆在屋子里叫外卖。
等餐的间隙,她窝在沙发上百无聊赖看综艺。
分明是经常看的综艺,之前也能笑到眼泪都出来,可现在却好像怎么都差了点感觉。
郑一满将综艺暂停,起身去阳台,无意瞥见几盆多肉。
她目光一窒。
这是两人在一起时,郑一满某次抱怨,她似乎在养花弄草上没什么天赋,养什么死什么,最短的甚至没活过二天。
第二天,卫浮了便不知从来弄来这些多肉,把阳台堆得满满当当。
他说,这个他们一起养,一定可以养好。
其实郑一满就是随口一说,心中大概也只有一点微妙的遗憾。
可他这人就是这样,习惯将她讲出口的每件小事牢记于心,然后践行。
郑一满那时心中因这些小小的多肉而有些温暖,现在她伸手摸了摸。
果然长得很好。
正愣神间,外卖到了。
郑一满迅速从思绪中抽身,启开门接外卖,岂料先递到她手中的,是一束开得正好的黄玫瑰。
那嫩黄的颜色瞬间将这黑白灰色调的室内都照亮几分。
新鲜采摘的花束,抱着时掌心会变得有些潮湿。
好像她一瞬湿润的心。
黄玫瑰的花语是“对不起”,想都知道是谁送的。
郑一满无意为难外卖员,接过花,随手搁在餐桌旁。
与此同时,手机振动一声。
卫浮了发来个小人跪地的表情,“老婆,原谅我吧。”
郑一满嘀咕,“谁是你老婆”
她将手机翻转,扣在桌面,并没有回。
从那之后,郑一满的门前隔二差五便会收到各种鲜花,以及卫浮了隔空投喂的赔罪礼物。
郑一满一概不理。
周日从画廊回来,郑一满下意识看了眼那常年被堆满礼物的地带。
今天倒是意外的空空如也。
说不上来是什么心情,她轻嗤一声,将鞋踢落,转身进屋。
一小时后,门铃被摁响。
郑一满从可视电话中看到一幅水彩画,上面画着两个人,很明显是她和卫浮了。
不用想也知是谁站在那里。
她抱臂站在门口,想看看卫浮了又准备搞什么名堂。
突然间,那画被翻动一页。
竟然还是个连环画
郑一满微挑眉,来了点兴致。
卫浮了一页页往后翻,从他见她的第一面,到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再到这次吵架冷战。
翻到最后一张,卫浮了举起,上面
可怜兮兮写了两行字。
「宝宝,我们养的多肉还好吗」
「我想它了,能不能放我进来看看它」
郑一满饶是再面无表情,当看到卫浮了从那画上面小心翼翼探出可怜兮兮的一双熊猫眼时,她终究还是没忍住,轻笑出声。
将门打开,她转身进房。
片刻后,卫浮了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
郑一满微微别扭,“不是说看多肉”
卫浮了凑过来,“多肉看完了,现在来看你。”
郑一满“我有什么好看的”
卫浮了向来不吝招数,没脸没皮,他撒娇,“宝宝”
郑一满冷淡瞥他一眼,“出去。”
卫浮了好不容易才进来这一趟,他怎么可能照做,当即转身去书房找了块键盘。
他快步走近,往地上一扔,然后他两腿一弯,直接跪了上去。
那毅然决然的气势,让郑一满都微微愣了一下。
卫浮了抬头,看着坐在床边的郑一满,语气倔强,“我不出去。”
郑一满“那我出去”
卫浮了抱着她的腿,不许她动,他看着她道歉,“对不起,这件事是我的问题,我不应该瞻前顾后,不应该犹犹豫豫,我”
郑一满不太理解,“你犹豫什么”
卫浮了语气竟有点委屈,“我怕我告诉你,你就不喜欢我了。”
他说,“我们之间,本就是我强求,而且我觉得,如果你知道,我也曾经跟那些男人没什么不同,你会失望”
他担心,他求来的为数不多的喜欢会因为他的不完美而再次稀释。
简而言之,他们的感情开场太不常规,而他又是主动的那一方。
他实则很没有安全感。
因为没有安全感,才会患得患失,才会畏首畏尾,才会不敢向前,连道歉,都要一步步试探着,才进行下一步。
郑一满一瞬,好像怀揣一颗柠檬,咬下第一口时,她被酸得心中也开始发涩。
她好像总是习惯于往那些更坏的、悲观的地方去想。
其实并不是。
好的感情并不是这样。
没有算计。
只有一腔热忱。
郑一满犹疑着开口,“只是因为这个”
卫浮了“嗯。”
郑一满抿唇,唇角微微上扬,“哦。”
她伸手,轻轻搡了一下卫浮了的肩,知晓自己误会他以及将他想得太坏,令她的语气难得没那么理直气壮,她小声,“起来呀,跪在这像什么话”
卫浮了一只膝屈起,半跪在地上,他没起身,而是从口袋掏出个丝绒小盒子,打开,看向她。
郑一满心中一跳,待看到那盒中只是条手链而并非戒指时,她悬着的那颗心慢慢落下来。
可好像也有点微不可察的失落。
卫浮了
将她这小动作尽收眼底,他不气馁,只心中庆幸,好在今日没带戒指,不然大概要被婉拒。
他就这样保持半跪的姿势,求婚一般虔诚,像戴戒指一样认真,将那链子一点点缠在郑一满腕上。
他俯身,吻在她腕心,良久都未曾松开。
卫浮了说,“这样,把你圈起来,你就不会丢下我了。”
他抬头看她,那双好看的眼里涌动无限深情。
似乎她只要望一眼,那里就能将她吞没。
郑一满心中忽有所动,那里激荡着一点冲动,而她放弃挣扎,甘愿被情感驱使。
郑一满轻碰他脸颊,轻声,“卫浮了,谁告诉你,我们之间是你在强求”
她在这时,回答他刚刚的话。
卫浮了怔了一下,双眼因惊喜而微微瞪大,琥珀色瞳仁在光的照射下有种近乎透明的质地。
看的人心中软软。
当初把他拐回家的时候怎么没发现,这人脱下外壳,内里装着一只大狗狗般的性子。
郑一满笑了下,“喂,你傻啦”
卫浮了看着她,蹭蹭她的手,请求,“宝贝,再说一遍。”
郑一满笑,“我说,不是强求。我也是因为喜欢你,才想跟你在一起。”
她凑过去,在他唇上亲一下。
卫浮了得意得好像尾巴都要摇起来,他尾音拉长,模仿郑一满曾讲过的话,些微臭屁,“难道不是因为人帅,器,大,活,好,吗”
这话郑一满自己都忘记,难为他耿耿于怀。
她佯装沉思片刻,然后故意看向他,笑着说,“这个嘛,我觉得还有待进步”
话刚说完,她便被卫浮了钳着腰,扑到了床上。
他恶狠狠威胁,“哪里需要进步啊宝贝,要不我先作着你再点评”
柔软腰肢被一手掌控,隔着布料微微摩挲。
郑一满被他勾得心痒,抓着他领口往下拉,也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气,那领口的扣子竟直接崩掉一颗,湮于缝隙,暂时寻不见。
卫浮了轻笑,郑一满脸有点红,“下次别买这牌子,质量不好。”
卫浮了看着她,“好”
话落,他吻向她,她亦用力回吻,彼此都清楚,分开的这些天他们有多想念这一刻,想念这个恨不得将对方揉进身体的瞬间。
太阳尚未落山,橘子色的日光从窗外倾泻,笼罩在他们身上。
郑一满只觉心里的那颗柠檬变成一瓣又一瓣的甜橘子,橘子瓣拧出汁,淋在她身上,又甜又腻。
而卫浮了就像闻着甜味过来的大狗狗,一口将她添了个干干净净。
就在她抱着最后一瓣橘子,汁水已迸溅时,她朦朦胧胧好像听到耳边一道清晰呢喃,“嫁给我,好不好”
他坏心眼得等她回答,可她即将攀至盛着夕阳的顶峰。
郑一满气急,一口咬在他肩,卫浮了“嘶”了声,这才继续。
结束后,她朝卫浮了伸手。
卫浮了餍足,此刻连嗓音都有些懒,“什么”
郑一满“不是求婚么,戒指呢给我看看好不好看”
卫浮了“腾”一下坐起身,“真的我现在回去拿。”
他皱着眉胡乱套衣服,表情嫌弃,“正好把我衣服再拿回来,这皱巴巴的,都没件新的换。”
郑一满抱住他一只手臂,“没带就算了,改天吧。”
她是真随性惯了,就刚刚某个瞬间,她忽然觉得,除开一开始下意识的惊诧外,她好像并不太反感跟这个人过一辈子。
既然不抵触,为何要拒绝。
卫浮了却不依,他俯身亲一下她的脸,沙哑着声音,“等我,我很快。”
郑一满忙拉住他,用力,把他拽倒在床上,她八爪鱼似的盘在他身上,“真的不要啦。”
卫浮了“可是”
郑一满捉他的手,“别可是,我就在这,又不会跑了。”
卫浮了听了,反将她的手握得更紧。
他盯着她,“你保证。”
郑一满突然觉得他好可爱哦,原来世上竟会有个人这么爱她吗。
她不说话,卫浮了便急了,转身欲走,生怕她变卦似的。
郑一满扑过去,附在他耳边,一声又一声,“好啦,我保证,真的。”
卫浮了终于妥协。
他们互相依偎在沙发上看电影。
和好的第一个夜晚。
两人共同选择那部本该留到圣诞节观看的爱情片,真爱至上。
卫浮了看一眼片头曲,偏头看向郑一满,说,“等到圣诞节,我们再看一遍。”
郑一满“好啊。”
卫浮了“那下一个圣诞节,以后的每一个圣诞节,我们都要一起看。”
郑一满笑,故意逗他,“那得看你表现。”
卫浮了咬牙,他挠她痒痒,故意用牙去磨她的耳垂,语气坚持,“郑一满,答应我。”
郑一满很怕痒,笑得不行,她忙躲开,却又在下一瞬,转而两手捧着卫浮了的脸。
她同他靠得近得不能再近,看着他眼睛,她贴过去吻一下,轻声说,“我答应你。”
「我们永远不分开。」</p>